“醒醒！醒醒！”睡梦中，陈茉儿被人摇醒，她揉了揉惺忪的眼，看见澈邈医生站在她面前。
“怎么了，医生？”陈茉儿有气无力地打着哈欠。
“和你一块的那位病人不见了！”澈邈急得满脸煞白，他指着病房里面，“你一直守在这外面，有没有看见什么不对劲？”
“什么！”陈茉儿朦胧的眼一下子瞪得极大，她推开澈邈，推开隔离病房的门冲了进去，却只见一位护士蹲坐在地上揉着脑袋，除此之外再无路无遥的身影。
“怎、怎么回事？”陈茉儿结结巴巴地说，“遥哥呢？”
“他趁着护士进来换药，拿椅子把护士打晕了。”澈邈咬着牙说。
“我去找他！”陈茉儿想也不想就丢下这句话跑开，却被澈邈一把拉住。
“你别急，医院已经派人去找了，你一直待在门外，就没发现什么不对劲？”澈邈问道，“他就算要走，为什么不叫上你？”
“不、不知道啊。”陈茉儿急得快哭出来了，“他之前就想丢下我了，明明我什么也没做。”
“那你知不知道他可能会去什么地方？”
陈茉儿皱眉想了一会，突然拍手，“我们之前有租过一间公寓，我带你去。”
“不用，你告诉在哪就行。”澈邈严肃地说，“他可能会回来找你，你得留在这。”
陈茉儿迟疑了一会，从小提包里掏出纸币，边写边说道：“那你们一定要把遥哥找回来啊。”
“不用你说。”澈邈接过纸条就匆匆离去。
“哼、哼……”陈茉儿小声地啜泣着，医院里人来人往，只有她独自蹲坐在病房门口，仿佛一个无家可归，又迷了路的孩子。大概过去二十分钟，走廊看不见别的人影，她才掏出纸巾擦了擦眼睛，然后站起身，看向那位被路无遥敲晕的女护士。
“遥哥，你的女装越来越得心应手了。”陈茉儿一本正经地对女护士说。
“你要是说出去我就真的拿椅子敲你。”路无遥一本正经地对陈茉儿说。
“这就是熟能生巧吧？”陈茉儿掏出手机连拍了两张照，“连医生都被你骗过去了。”
“熟能生巧你大爷。”路无遥咬着牙，抓起陈茉儿的手就跑，“那是因为我对他们太重要了，那个叫澈邈的还好……其他的医生每次来给我抽血的时候看我那眼神好像跟困了几十年牢狱之灾的男子监狱囚犯突然看见一个美少女似的……再不跑我怕我接下来贞操不保啊！”
“哇，遥哥你居然当着一个美少女的面把自己比喻成美少女？”陈茉儿惊讶道。
“少废话。”路无遥边跑边问，“我这几天都待在那间隔离病房里，对这医院的情况不了解，你知不知道哪条路人比较少？”
“前天医生说遥哥你病情稳定的时候我就把这家医院的每个位置都走了一遍，”陈茉儿伸手往前方一指，“直走，左拐，再直走，然后右拐是消防通道。”
“可以啊茉姐，配合不赖啊。”路无遥不由得肃然起敬，“老实说刚才我躺在病房里的时候，还在担心医生要是问你你会不会指着我就来一句‘遥哥不就躺在那吗？’那就全完了。”
“遥哥我脑子转不过你，”陈茉儿嘟囔道，“可不代表我傻。”
“是是是，我的错我的错。”路无遥笑道。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消防通道的入口，不过门却是锁着的。路无遥心里还没来得及生出一丝遗憾的情绪，就见陈茉儿掏出了一把钥匙。
“嗯？嗯？”路无遥眨着眼，小声问道，“你居然把医院的钥匙都偷了？”
“这是万能钥匙啦，吕则配的。”陈茉儿理所当然地说着，把钥匙插进门锁，“队里人手一把。”
这个队里是不是自动把我排除了！
“咔”的一声，那门便应声而开，可是陈茉儿却突然又将门重新锁上，拉着路无遥进入了一间病房里，里面空无一人。路无遥纳闷着，接着便透过病房的门缝看见几道人影从楼道里推门出来，正是给路无遥抽血化验的那几人。
“厉害了我的茉姐。”路无遥顿时对陈茉儿惊为天人，“我都忘了你还有这能力！”
“嘻嘻，多谢夸奖。”陈茉儿回以一笑，等到那两位医生匆匆走到了两人隔壁病房里时，便跟路无遥趁机溜进了消防通道。
“认识你这么久，我今天才意识到你是比我资深的异乡人。”伴随着两人噔噔的脚步声，昏暗的消防通道一盏盏亮起灯光，影子在脚下短了又长，路无遥认真地对着陈茉儿说道。
陈茉儿笑了笑，没答话，顺着消防通道下了两层楼梯，她便又拉着路无遥退了出来，轻车熟路地走过了一个个病区，就算对医院结构并不了解，路无遥也意识到陈茉儿在带着自己绕路，可奇怪的便是，正是这么东绕西绕的，明明耳边一直能听见人声嘈杂，脚步声近得就仿佛和自己擦肩而过，但一路下来却意外地没被一个人撞见。
陈茉儿就仿佛化身游戏中的刺客主角，带领NPC路无遥上演着一出完美潜入。
等等，她刚刚是不是又偷拍了？我女装就那么好看吗！
“糟——”好运似乎终于到了尽头，陈茉儿带着路无遥第三次从一个拐角拐出来时，却发现那突然多了一位执勤的女护士。路无遥下意识抓紧了陈茉儿，想趁着那位护士没发现他俩退回去，陈茉儿却拉着路无遥大大方方地走了上去。那位护士抬起头看了他俩一眼，只是冲着同样护士打扮的路无遥微微顿首，便埋头继续抄写着什么东西。
“放心遥哥，她内心平静，没有焦急或者困惑，这医院也不是每个人都在找你。”从女护士面前走过后，陈茉儿才悄声对着路无遥说道。
“管理员我举报，她开挂！”路无遥一愣一愣的。
陈茉儿倒是挺高兴的样子，哼着轻快的调子拉着路无遥下完最后一层楼梯。然而当来到一楼时，她还是停住了，和路无遥怔怔看着大厅门口。就算在医院里可以绕路避开别人，但现在门口正围着数位保安，要出去却没法在绕开了。
保安站在门口显然给进出的病人造成了不便，有不少人上前理论，但路无遥站着看了半天，效果却还是微乎其微。他看了看陈茉儿，女孩咬着嘴唇，看样子也犹豫了。
“看样子他们还真把我当美少女了啊。”路无遥拍了拍陈茉儿的肩，强笑着安慰道，“要不咱赌一下我打扮成这样那些保安能不能认出来我？”
“不用。”陈茉儿咬着嘴唇想了好一会，拉着路无遥回到消防通道里，“地下一层是停车场，里面有出墙塌了个洞，我们可以钻出去。”
“你准备够充分的啊！”路无遥差点叫出来。
“到达一个新地方之前必须先把路线调查清楚。”陈茉儿认真地说。
“嗯……”路无遥想了想，问，“吕则教的？”
“嗯。”陈茉儿点了头，说“吕则教的。”
差点忘了，路无遥心想，这位可是比自己更早成为异乡人，也更早认识吕则。
“呼……”陈茉儿和路无遥使劲推开楼道的门，比起医院里人声鼎沸，停车场里倒是安静出奇。
路无遥面无表情地点头，他扫了眼零零散散停着的车辆，说，“接下来你就算告诉我你能像电影里那样没有钥匙，拿电线擦一下就能把车开起来我也不意外，但我希望你至少考了驾照……所以说吧，选哪辆车？”
“不是说了吗，这里面有堵墙塌了个洞，我们走那。”陈茉儿说着，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笑出声，“不过吕则以前真打算教我和小白这些的，但被队长阻止了，他让我们别跟着吕则学这些乱七八糟的，说容易被带歪。”
路无遥认真回忆流落在外这几天连女装都是自己亲自上阵，应该没教陈茉儿什么奇怪的东西，希望队长有怪莫怪。
“诺，你看，就在那。”陈茉儿伸手一指，诚如她所言，停车场这处偏僻角落的墙上确塌了一部分，不过位置却有些高，而且出口有些窄，路无遥爬出去都有些难度，陈茉儿就更难了。
“好，我先爬上去然后拉你上去。”路无遥说着，伸出了手。
陈茉儿看了看，然后伸手往路无遥手上一拍：“加油！”
“谁要你加油了！”路无遥握拳，恶狠狠地说，“我现在还穿着护士服，一会爬的时候你肯定又要拍照吧，把手机交出来！”
陈茉儿一愣，然后偏过头去：“啧。”
“你咂嘴了吧！你刚刚咂嘴了吧！你果然想偷拍！”
“遥哥你居然想要偷窥女孩子的秘密……”陈茉儿试图做出一副可怜样。
“少来！”路无遥气急败坏地骂道，“女孩子的秘密？你那里面估计全都是我的秘密！”
陈茉儿和路无遥对视了许久，终于犹豫着掏出手机，刚递给路无遥又猛地收了回去，使劲按了按锁屏键，然后点了几下，才重新交到路无遥手里。
“防范意识还挺强。”路无遥看了眼手机屏幕，“居然还关机了。”
“好了，快爬吧。”陈茉儿催道。
“行行行，别推。”路无遥伸手够到洞的边缘，脚踩着墙使劲一垫，才堪堪将半个身子攥紧洞里，边缘的一些石棱虽然基本朝外，但也挤得他生疼，好不容易才钻出去。路无遥蹲在外面冲着陈茉儿伸出手，“小心些啊……哎哟你比我想象中重——哎！别踢我！”
“呼。”陈茉儿轻喘着气，怕打自己的裙摆，问道，“遥哥，接下来我们去哪？”
“回公寓看看队长回来没吧……话说你给那位医生的地址应该是假的吧？”
“遥哥你想什么呢？我单纯，但不傻。”陈茉儿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我第一次听人这么形容自己。”路无遥忍不住笑了，“不过你真的让我另眼相看了，我印象里你应该是那种文静乖乖女才对。”
“乖乖女偶尔也可以叛逆一下嘛。”陈茉儿笑道，“反正队长又不会因为这个就找遥哥你麻烦。”
“队长不会找，但吕大爷说不定会……”路无遥苦笑道，吕则可是嘱咐自己要帮忙撮合队长和陈茉儿在一起，结果反而自己跟着陈茉儿在外折腾了好几天，这叫什么事啊。
他正想着，却发现陈茉儿突然不接话了，她的表情从笑脸盈盈逐渐变得既紧张又惊恐，好像看恐怖片看到了高潮部分，杀人的女鬼显出真身，可爱的脸无比惨白。路无遥忍不住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关心地问道：“茉姐？茉姐你怎么了？”
“不，不，不好，”陈茉儿一把抓住路无遥，硬拉着他想从洞里钻回去，可这个洞的结构内宽外窄，出来容易进去难。她的顿时更急了，半天才说出完整的话，“不好了！有人、有人来了！”
“谁？医院的人？”路无遥心也一紧，却没陈茉儿那么着急，“别害怕，我现在的打扮他们未必能认出来。”
“不是医院的人！”陈茉儿大喊着，她转过头来，路无遥才注意到她急得眼中已经涌现泪光，带着哭腔冲路无遥喊道，“是很危险的人！带着强烈的敌意，就像、就像、就像遥哥你之前特别害怕的那个人一样！“
路无遥听见陈茉儿的话猛然回头，塌陷的洞外是一处笔直的小巷，而且正位于小巷尽头，陈茉儿拼命想拉着路无遥钻回洞里，正是因为这里无路可走。他现在的位置刚好能看清小巷入口的情境，一个人影缓缓走出来，映入他眼中。
他们之间其实隔着很长一段距离，但路无遥感觉自己似乎看见了人影在笑，人影那浑身上下长满血刃宛如刺猬般的造型也很可笑。可路无遥笑不出来，他想世界上也许真的有所谓的命运的存在的吧，不然为什么他俩总是这般狭路相逢，他以为上次与第一次不同，可其实这次才是真的与之前都不同。这一次，他和陈茉儿无路可逃。
路无遥绝望地闭上双眼，耳边仿佛又一次响起了那阵如蛇一般阴冷烦人而又恐怖的笑声——
“嘻嘻，好久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