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里，路无遥拿着血刀与月冥厮杀，队长静心凝神帮助慎凄压制杀欲，陈茉儿被阎风逼问如何升级，而孟暮雪倚坐在半截断墙前，沾染着灰尘的光投在她脸上，姣好容颜因为恐惧失了血色，曾经充满自信神采的双瞳也黯淡无光，如极逼真的人偶。
她的周围是仿佛被暴风席卷后的断壁残垣，碎了满地的玻璃，弯折的路灯，从中间断开的景观树，还有一只屹立在她面前的高大怪物。
怪物的躯干与人相似，骨骼刺破它的皮肤生长出来，甲胄般环绕着全身，只露出一张带着如狐狸般狡黠笑容的脸，他伸出嶙峋的骨爪，只差一指长的距离就能摸到孟暮雪煞白的脸，然后在那张好看的容颜上留下一道丑陋的伤疤。
但怪物已经死了，所以骨爪最终没落到她脸上，隔着那一指长的距离在孟暮眼前微微晃动。
但孟暮雪依旧不敢松懈下来。
就在刚在，在孟暮雪和怪物都没察觉到，也没能反应过来的一瞬间——
半截黑枪飞来，如箭矢，如子弹，如火炮，如流星，眨眼便洞穿了怪物的身体，环绕的白骨甲胄被摧枯拉朽之势粉碎。
最后，枪尖抵在了孟暮雪胸口上。
粘稠的血液顺着黑枪缓缓流淌而下，落在孟暮雪的衣服上，很快渗透进去，染出一条向下蔓延的血色花纹，血液独有的腥臭味道在现场弥漫，顺着鼻腔侵蚀着孟暮雪的大脑，与恐惧一同占据了她的全部思绪。
每次呼吸，黑枪都在胸口的起伏中宣告自己的存在感，如怪物般被洞穿的恐惧，令孟暮雪不敢动弹，只能尽可能让身体贴着墙更紧一些
“妹子，抱歉抱歉，没事吧！”分不清漫长还是短暂的折磨中，云御打着哈哈走过来。
而随着他抓着黑枪一把拔出，孟暮雪也猛地站起身来，几乎是扑到云御面前——
扬手便是一巴掌。
“啪！”“王八蛋！”巴掌声和怒骂声几乎是同时发出，也宣泄着相同的恨意。孟暮雪仿佛把仅剩的全部力气都用在了这一巴掌上，好不容易站起来的身子，刚打完又就地倒了下去。
“不至于嘛，我这不是还是救了你嘛，别生气了。”云御揉了揉脸，蹲下身对着孟暮雪说道。
孟暮雪瞪了云御一眼，精神上接连大起大落，她的呼吸节奏快了许多，那片傲人的胸脯起起伏伏，恰如恶劣天气下汹涌翻滚的海面。
“今天这事我记下了。”等到身体终于有所缓和，孟暮雪才在云御的搀扶下重新站起，有气无力地对云御说道，“你等着。”
“妹子你不能这样，再怎么说我也救了你，那怪物好厉害的，打起来很费力的……你看我衣服都破了！”
“你明明一开始就能一枪杀了他，玩什么扮猪吃虎，净耍些花招激怒他……我差点以为要和你一起死在这了。”
“好玩啊。”
彼时云御正扶着孟暮雪走在路上，街道在他刚才与怪物的战斗中变得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碎裂的树木玻璃和石块，空中满是漂浮着的细小灰尘，像一层浅薄的纱，笼罩着行走的两人。
孟暮雪听见云御的回答第一时间转头看向了他，尽管脸上灰扑扑，那份理所当然的神情却无比纯粹，好玩或许是笑话，却不是谎言。
“难怪吕则那么讨厌你。”孟暮雪轻叹。
“接下来呢，我们该做什么？”
“去玩吧！”
“嗯，毫不意外。”
“我认真的。”云御拿出手机，打开一条消息给孟暮雪看，“吕则已经把阎风的消息发给我了，不过考虑到这怪物的实力，他的老大我肯定打不过，能打过也得重伤，吃力不讨好，不如交给李恒逍收拾。”
“说起李恒逍，他交给我让我带去病种组织的人也被这怪物的手下救走了……不过没事，只要他不是个白痴跑去找李恒逍或路无遥陈茉儿，谁知道我把人弄丢了，问题不大。”
“所以现在我们也没啥可做的了，不如去玩。”云御说。
“可是乐芙蜜也被带走了。”被搀扶着的孟暮雪突然停下脚步。
“和你我有关系吗？”云御的脸上露出困惑，“我确实需要她的帮助，但样本的采集已经完成，而我也把能抑制她病毒传播的药剂和配方给了她，交易完成，钱货两清，她与那些病种之间的事，和你我有关系吗？”
孟暮雪沉默，她看着云御，瞳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片刻后，她默默收回被云御搀扶的手，后退了一步。
云御脸上的困惑更加浓郁：“不会吧，你应该清楚我们只是这个世界的过客，你们才认识几天？可别告诉我你真把她当妹妹了。”
“没有。”孟暮雪低下头，轻淡的语气细不可闻，“我只是有些意外。”
“你别这样，搞得我好像对不起你似的……”云御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看见孟暮雪自始至终都低着头，最后他嘟囔着说，“行吧行吧！我帮你去救人就是了，谁让当初你带乐芙蜜出来我欠你一个人情呢！”
“不用。”孟暮雪的声音依旧很轻，仿佛来自遥远的前方，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救不救人随你，大不了我自己去。”
“你你你！”云御的手指着孟暮雪，语无伦次了几个“你”，最终还是把手垂了下去，在原地跺脚——
“好吧好吧你赢了，求你了让我去吧，我好想去救人啊，可以了吗？能笑一下吗？妹子要笑起来才好看啊。”
孟暮雪终于抬起头，脸上一贯的平静与冷淡随着嘴角的缓缓勾起而隐去，露出极动人的微笑。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露出微笑。
……也是最后一次。
四个小时后，路无遥跟陈茉儿见到了孟暮雪。
虽然已经很多天没见过对方，路无遥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位与他一同进来的美女新人，印象里她沉着冷静，漂亮知性，举止落落大方，令人难以忘怀。
现在的她的表情还是那么冷漠，脸色比起曾经白了许多，干瞪的双眼中看不见丝毫的光彩及任何情绪，路无遥就站在她面前，但却无法从她眼中找到自己的身影。
这是当然的。
因为现在的孟暮雪没有身体。
他们看见的只有孟暮雪的头。
一片血泊中，孤零零地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