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一黄金周的尾声，我正在回学校的路上。
学校西门附近的道路正在施工，道路的大部分都被蓝色的隔离板包围，只在路边留了很窄的一部分。路边没有路灯，只有店铺招牌发出的昏暗光芒，加上还有店铺门口的台阶阻挡，因此这条路很不好走。
在昏暗的灯光下，我被台阶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幸好我先用手撑住地面。因为今天刚刚下过雨，害得我的左手上沾满了地上的污水。
倒霉透顶。
我用右手从兜里拿出纸巾，因为放在左边的兜里，所以有些费劲。我用纸巾擦掉左手上的脏污。
——为什么是红色的？
擦完手的纸巾被染成了红色。
我看着自己的手掌，并非是我在刚才受了伤。就算是刚才受的伤，也不可能流这么多血。
红色来自别处。
我低头看着地面的小小水洼，一道细细的血流正缓缓流入。血来自旁边的小巷子。
不要去看那边。
我在心里告诫自己。
可就像被人催眠了一般，我的脑袋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
巷子里只有一人。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他手上的刀具反射着灯光。
而地上的那些，已经很难被称作尸体了。
肉块。
血。
内脏。
肠子。
骨头。
大脑。
看不出性别。
看不出年龄。
看不出身高体重。
这已经不是尸体，只是单纯的，被肢解彻底的碎块。
原来人类的内脏是这样的颜色，原来人类的肉块闻起来是这样。
大脑一片空白。
“呜呃——”
我干呕起来。
今天为了赶路没有吃多少东西，实在是英明的决定。
“哎，被看到了。”
杀人者说。
我终于反应过来，现在哪里是时候让我在这边干呕！
我立刻转身。
要被杀掉了。
出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生命危险。
我拼命跑起来，可以说是拿出吃奶的力气奔跑。
这时我才意识到，方向反了，应该朝着学校那边跑才对。
“真是，大晚上的这路上哪来这么多人？我还想早点睡觉，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声音从我身后传来。
倒霉的怎么看都是我吧！好不容易回趟家，居然碰上这种疯子。
一个不留神，我被台阶绊倒在地上。
好疼！
在我想要爬起来的时候，杀人者已经慢悠悠地跟了上来。
我坐在地上，来不及爬起来。
完蛋了，要被杀掉了。
没想到，我居然是这样死掉。
“喂，你要是跑掉了我也就不杀你了……没办法了。”
杀人者举起了手里的刀。
那是把普通的美工刀，刚才他在巷子里拿着的似乎就是这把，当时我没看清楚。
用这样的刀能杀死人吗？我毫不怀疑，从他身上确实散发着死的气息。
要被杀掉了，没有人能来救我。
必须……做点什么，至少要说点什么。
“等……等一下。”
“干什么？”
出乎意料的，杀人者乖乖听话了。
这家伙是可以交流的吗？
既然如此，必须抓住机会。有什么东西可以让我活下去？！
我拼命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
“你！你……知道天书吗？”
“知道，怎么了？”
知道？这家伙也是言灵师吗？他的目标也是我吗？
“我有关于天书的线索。“
“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杀人者不耐烦地抓了抓头发，“我没兴趣。“
万事休矣。
我闭上眼睛等死。
接受了现实之后，死亡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只是在最后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了小白的脸。
“我不会把我看到的说出去，你能放过我吗？”
……
……
……
刀没有落下。我睁开眼睛。
杀人者正在考虑着。
这家伙……意外的好说话？
“也行，反正今天我也懒得再动手了。”
杀人者脸上带着有些阴森的笑容，说完之后，他转身走开。
我哑口无言，然后默默起身。
“……干嘛跟着我？”
“不……那个啥……我正好也是这个方向。”
杀人者经过刚才的小巷，从衣兜里拿出一张纸条随手扔在碎块上，纸条在接触碎块的一瞬间就开始燃烧起来。火焰是黑色的，如果不是因为暗淡的灯光，甚至不会让人察觉的火焰的存在。
火焰烧尽之后，地上只剩黑色的灰烬。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到学校门口为止都没有岔路。在这段时间里，我只能和杀人者同行。
“你胆子挺大的。”
“哪里……过奖。”
我不住地在心中暗骂自己的愚蠢。
智商正常的人这个时候应该早就往相反方向跑掉了，现在，我已经意识到了这一点。
杀人者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我杀过不少的人。不过像你这样已经放弃生命，最后又重新振作的还是第一次见。”
“多谢不杀之恩……”
“不是说我这边。你刚刚已经准备去死了吧，为什么后来又放弃死亡了？。”
“我不知道。”
“不知道吗？不知道啊……”
杀人者停下脚步。
已经莫名其妙的聊了起来，如果我自己先走似乎也不太好。于是我也停了下来……同时在心里再次暗骂自己的愚蠢。
这时我才注意到，这个家伙似乎年纪并不大，最多是高中生。身高也不算高，看上去只比橘子高了一点点。头发稍微有些长，因此用头绳在脑后稍微绑住了一部分。他的双眼有严重的黑眼圈，不过整个人却有种病态的清醒感，看起来像是饱受失眠困扰。除此之外，在他的耳朵上挂满了样式各异的耳钉。
看起来就不是个善茬，记住，以后碰见这样的人一定要绕着走。
“我——”杀人者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变了话题，“你刚才说你有天书的线索是吧，这里是那所大学吗？”
“如果你说的……是那个预言里的大学的话，是的。”
“不赖嘛，你叫什么名字。”
我如实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原本对天书没有兴趣的杀人者突然转变了态度，而且他对那个预言也有所了解。也就是说他肯定了解我的名字，以及我和天书的关系。
“真是不赖，这不是中奖了吗~~~估计以后还会和你见面嘛。总之记住我的名字吧，无名，我叫姬钺。”
“是……是吗……”
还会见面吗……
不要吧……
为了不让自己脸上流露出抗拒的表情，我开口说到。
“呃，话说，在巷子里的那个……你为什么要杀他……来着……”
见鬼了，为什么我要问这个问题。
今晚第三次，我开始咒骂自己的愚蠢。
“这种问题还用问吗，杀她当然是因为想杀她。我在路上走得好好的，她突然跳出来让我让我别走这条路。”
杀人者……姬钺没有生气。
这出乎我的意料，不过从刚才的对话看，这家伙确实挺好对话。
既然对话已经开始，那么还是让对话进行下去吧。而且，我也的确有些事情想要跟他确认。
“……是不是有点太随便了，因为这种理由……还不如说只是看他不顺眼。“
姬钺一脸嫌弃地瞥了我一眼。
“杀人的时候毫无理由，你这根本是变态吧。“
我被骂了。
稍微有些不能接受。
不过说的也是。
“我认识的一个女人……杀人的时候也很随便……”
姬钺认真地反驳我：“喂，无名，我杀人可一点也不随便。“
“在我看来挺随便的，在被害者看来，大概也挺随便的。“
“受害者？都死了还怎么看。“
“如果我现在因为这样的理由被你杀了，我会觉得很随便。“
“可能吧。“
对此，姬钺并不否认。
他接着说到。
“不过你可以放心，我要杀你的话，绝对是因为其他的事。“
“那真是多谢了。“
姬钺笑了。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所以我没有笑。
“哎哟，杀人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对你来说确实是不复杂……搞定之后点个火就完事了。“
“不是说的这个，我是从心理上的角度这么说的。因为想杀，所以杀了。就像你拍死一直蚊子的时候，只是因为想而已。这样很好理解吧？只要你试一次就明白了。“
“可是，如果真的以这种心态去杀了人，杀人者还能被称作是人吗？“
“当然不是。你本来不是，我本来也不是。“姬钺诧异地看着我，”是言灵师啊。“
对于姬钺的说法，我表示赞同。
不过，到底是因为不是人而毫不在意的杀人，还是因为毫不在意的杀人而不是人呢？
这个问题就算问他，我大概也得不到想要的回答。
而且我不会杀人，所以我大概永远也无法理解。
还有一点需要纠正。
“我并不是言灵师。“
“哈？真的假的，你不是言灵师？“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是言灵师？“
“感觉就很像啊。“
“……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不像个人？“
“你难道就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吗？“
“……“
这时，我们走到了这条路的岔路口，也就是学校的门口。
“不久之后再见吧，无名。“
姬钺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而我转身走进校园，只想回寝室好好睡一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