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儿院的生活远远没有想象中的辛苦，虽然每个星期只有一顿能够吃得上肉，衣服也是除了新年以外也几乎不会有新的，可对于孩子们而言这并并没有什么。至少在这里他们不用再睡在冰冷的桥洞里，不会无端地遭到毒打和谩骂，更不会为了一块干涩的馒头争得头破血流。这所孤儿院有他们想要的一切，食物，居所，爱，对他们而言这里院是与痛苦无缘的理想乡。虽然外面的世界依旧冷漠无情，今后的路也充满了荆棘，只要有这个栖身之所他们便可以心怀希望的继续前进。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气温也开始逐渐降低。今年的冬天比似乎比起以往更加寒冷，频繁的降雪使得木柴等生活必需品的价格开始陆续上涨。孤儿院似乎并没有受到涨价风潮的影响，孩子们还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除了院长不经意间露出的些许愁容。
在确认屋内的其他孩子已经熟睡，寻一个人来到了院长的房间。门关的并不严实，几缕灯光从门缝中挤出。借着灯光，寻发现院长并没有入睡，而是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整理着文书。
“院长。”他轻轻敲了敲门，径直走进房间将门带紧。
“是寻啊。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有什么心事吗？”院长见到寻显得有些惊讶，但她并未慌乱只是平静的将什么东西夹进旁边的书里。
“没什么，只是突然醒了准备去方便而已。”寻轻轻的摇了摇头。
“这样啊。那就早点回去休息吧，白天的工作辛苦你了。”院长走到寻的旁边温柔的抚摸他褐色的头发。
“那是我应该做的。比起这个，我有个请求希望您能够答应我。”寻盯着院长的眼睛平静地说道，他那张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的扑克脸显得比平时更加僵硬。
“哦？你想要我答应你什么？”院长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这个并不强壮甚至有些瘦弱的孩子，嘴角却不由的露出了笑容。
他是四年前转入这所孤儿院的，当时的寻也像现在一样沉默寡言。她曾一度担心他无法适应这里的环境，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看起来冷冰冰的他很快就和大家达成了一片，成为了除了她以外最受孩子们欢迎的人。还没有成年的他甚至还带着孩子们找了些简单的工作，为并不算富裕的孤儿院减轻了些负担，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成了孤儿院的主心骨之一。
这样听话懂事的寻十分可靠，却也让院长欣慰的同时有些担忧。不管寻看起来多么成熟，他依旧只是一个孩子，这样的负担实在太过沉重了。
“我希望院长答应，能够进入北边的森林。”
“北边？你是说龙坠森林？不行！绝对不行！”院长脸色突变，并不常见的严厉表情出现在温柔的脸庞之上。
她盯着寻半晌，许久才开口。
“寻，你一直是个懂事的孩子。怎么会突然会想去那里？我应该和你说过的，那里常常有魔物出没，非常危险。”
这座城市的规模并不大，但是这里的人口去并不少，甚至可以算的上人口这个国家里最多的城市之一。这所城市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地方，既不是交通枢纽，也没有稀少的矿藏，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城市北部大片未经开发的森林。传说曾经有巨龙坠落在那里。
距离城市不远的森林里竟然隐藏着可以击败巨龙的强大生物，这件事情本身就值得怀疑。如果这只是个传说的话，这个城市现在应该早已成为废墟了。越是强大的怪物，领土意识便越是强烈，它绝对不会允许弱小的人类侵占它的领地的。这个传说本身已经流传了十年了，这所城市依旧完好无损，这让人很难相信传说的真实性。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龙坠森林的魔物普遍较强，因此出产的魔核以及素材品质出色，因为这里也就成为了最受冒险者和商人们欢迎的城市了。
“是的，您确实说过。”
“那就……”听了寻的话，院长不由的松了口气。
“但我还是希望您能够考虑我的提议。”寻打断了院长的话。
“为什么？”院长死死的盯着寻的眼睛。
“因为孤儿院需要钱。”寻毫不胆怯，他的语气之中听不出一丝的动摇，“这一点我相信您比我更加清楚。这个月的伙食中蔬菜种类明显的减少了，大多数都是价格便宜的土豆，吃到肉类的次数也开始减少。而且近期您总是催促我们早点上床睡觉。我想这大概跟最近城里的物价上涨有所关联。”
“其他孩子知道吗？”院长沉默了半晌问道。
“应该没有。”寻思索片刻回答道，“虽然大家也想要吃肉，但都表示院长做的土豆饼非常好吃。
“寻你真的只有十三岁吗？”院长的表情有些复杂，在她与寻同样的年纪时才只会做些农活。
她走回书桌前将藏在书页里的东西抽了出来，放在寻的面前。薄薄的纸张是写满了文字与数字，俨然是孤儿院这几个月的账单。
寻看着这份账单，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他早已猜到孤儿院的状况不好，但是事实比他预料的还要糟糕。虽然已经竟可能地缩减开支，然而这半个月的支出却依然快要赶上上个月的整月支出了。
“你猜的没错，孤儿院确实遇上了困难。如果能够有新的收入，应该能够度过难关。”
“所以您更加该同意我的提议。”
“在那之前，你必须告诉我一些事情。”院长表情变的非常严肃，她紧紧地盯着寻的眼睛，“你究极准备去龙坠森林做些什么。”
“龙坠森林的物资十分丰富，在那里应该能够找到一些值钱草药，而且还可以顺便捡些干燥的木柴回来。”
“但是那里十分危险，这一点你应该知道的。”
“是的，那里有魔兽出没。但我也并不是毫无反抗之力，至少使用一些简单的魔法还是做得到的。”寻伸出了自己的右手，一团橙色的火球出现在他的掌心，”
“初阶的魔法威力十分有限，就算是只落单的风狼也没法轻易打倒。如果遇上更强一点的魔物，你甚至会直接丧命！”
“这一点我也十分清楚，所以我只会在森林外围活动，一旦遇到危险就会转身逃跑。”寻没有丝毫放弃的意思。
“我知道了！但是你必须答应我，绝对不会冒险。”院长看着执拗的寻长叹了口气，做出了妥协。
“我绝对不会做危险的事情，我保证。”
第二天一早，寻便在院长的目送下，揣着斧子背着行囊出了城。
通往龙坠森林的道路上堆积着厚厚的积雪，路面更是因为常常有人走动的关系已经结冰上冻，走起来相当的不便。寻跟随着冒险者们脚印谨慎前进，在没有卷进以外事件的情况下来到了目的地。这里是龙坠森林的最外围，一般不会有什么强大的魔物出没。寻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掌，掏出那把有些缺口的斧子寻找起合适的目标。寻的工作十分顺利，一个上午的时间他便收集到一捆木柴，甚至还找到几株药草。
快到中午了，必须回去了，否则院长要担心了。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带着自己的战利品准备回去。当他站起身体的时候，突然感到头晕目眩起来。他的身体开始摇晃起来，最终勉强靠着摸索找到个树桩，背靠着它坐了下来。
寻感觉自己眼前漆黑一片，周围的声音异常嘈杂。他听见许多人在对他说话，但他更本无法听清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只觉得自己的头仿佛快要裂开了。突然黑色的世界有了动静，一团更为漆黑的物体飘到了他的面前。漆黑一团的它看不出形体，像一团火焰一样在他的面前无声的燃烧。那一刻世界静止了，嘈杂的声响全部消失了，那团黑色的物体中伸出一双手臂狠狠的插入他的心脏，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喃喃自语。
寻害怕地想要大声喊叫，他却连眨眼也做不到，眼睁睁得看着手臂刺入自己的胸膛。
下一刻仿佛一切都烟消云散，满脸汗珠的寻地坐在地上，他周围还是刚才的龙坠森林，剧烈的头痛和耳边的杂音也都消失无踪，仿佛一切只是一个幻觉。
寻恍惚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完好无损没有任何的伤口。
到底是怎么了？难道是太累了，所以产生幻觉了？
寻摇了摇头从地上爬了起来，重新背起自己行囊，对着自己，又像是对着什么人说道：“该回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天和问天一起打雪仗的关系，舞踏感觉自己的头昏昏沉沉。当她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升的很高了，紧挨着她的其他床铺除了叠得整齐的被子以外什么也没有。这个时间点，大家应该都聚在楼下的大厅里。舞踏有些艰难地穿好了衣服，当她准备打开房门的时候似乎隐约的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
门打开了，舞踏却连呼吸都要忘记了，只能呆呆地站立在那里，就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地板，房间，楼梯，一切都在熊熊的燃烧着。呛人的白色浓烟，从每一处被点燃的地方升起，这所老旧孤儿院变成了一片火海。
“大家！”一块燃烧着的瓦砾从屋顶上掉下，也惊醒了舞踏。
她连蹦带跳的冲下了楼梯，来到了一楼的大厅。空旷的大厅里塞满了人，都是她见过的熟悉面孔，这所孤儿院的其他孩子。
舞踏注视着他们，膝盖咚的一声撞击在了地面上。无法遏制的泪水从她的眼眶决堤，漆黑的眼瞳中再也没有一丝的光，她成了一只被人夺走家园的雏鸟。
眼前一张张熟悉的面容，是如此的绝望冰冷。他们睁着眼睛像是被弃置的生活废品随意地堆放在一起，像是颜料一般的红色粘稠液体从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处渗出，猩红的液体在地板上肆意的流淌着仿佛是某人的泪滴。
“舞踏。”有人在轻轻呼唤她的名字。
已经哭不出声的舞踏像是木偶一样转过了身，寻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寻！大家都死掉了！死掉了！”舞踏大声嘶吼着，嚎哭着，“他们就在那里！流着鲜血躺在地板上，每一双眼睛都在看着我。昨天我们还一起耍。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大家只是睡着了而已，不要吵醒他们。”寻拉着失魂落魄的舞踏坐在餐桌前，将一个碗放在了她的手里，“你感冒了，吃点东西吧。这样才能好的快一点。”
舞踏看了一眼手中的碗，一下在就把它抛了出去，对着地面剧烈呕吐起来。
脱手而出的碗在地上摔的粉碎，几节小孩的手指掉了出来，白森森的骨骼断面处露出红色的血肉。
“没有胃口吗？那就尝尝别的吧。这道菜本来是要等院长回来菜能开动的，你就先尝尝吧，我想院长应该是不会介意的。”寻拍了拍舞踏的肩膀，又将一个碟子放在舞踏面前。
舞踏尖叫着后退被身后的椅子绊倒，跌坐在地板上。一阵强烈的反胃让她想要再次呕吐，然而没有进食过的她已经胃液以外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碟子里放着一个被煮熟的人头，是在欢迎会上她说过话的孩子。他的头盖骨只剩下了一半露出里面灰色的大脑，本该是眼睛和鼻子的位置只剩下了空洞，狰狞的表情让人无法想象在他身前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怎么？不舒服？”寻慢慢地走向舞踏，他的眼瞳清澈无比，没有任何的疯狂与迷惘。
舞踏这个时候才注意到寻的异常。寻脸上布满了血迹，墨绿色的破旧大衣被生生染成了深红色，他的右手上还握着一把还在滴血的斧子。
“寻把大家杀死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舞踏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无法相信那个外表冷漠内心温柔的寻会亲手杀死依赖自己的孩子们。现在的她一定是在发烧，所以做了个恶梦。
“不舒服的话就去休息吧，菜我一个人做就行了呢。”
寻从舞踏的身边走到了存放着孩子们尸体的地方，在舞踏绝望的眼神中举起了斧头。
“住手啊！”舞踏瘫软的身体中突然迸发出一股力量，她爬起身将寻撞向一边。
“你干什么？”寻踉跄了一下有些疑惑的问道。
“住手！寻！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不是说过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你的家人吗？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舞踏用嘶哑的嗓子咆哮着。不管她多么不愿意这个事实，然而真相却是如此的残酷。
“你究竟在说些什么啊！”寻越发的疑惑。
“所有人都被你杀死了吗？姐姐，姐姐也是这样被你杀掉的吗？”舞踏浑身颤抖的问道。只是说出这句话就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她没有勇气面对那堆尸骸。
“姐姐？她叫什么名字，也是这所孤儿院的吗？为什么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姐姐她叫……”舞踏话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一种无法严明的违和感侵扰着她。她隐约记得自己好像有个姐姐，可是孤儿院里除了寻以外最大的就是她了。如果她真的有姐姐的话，那么为什么会不知道姐姐的名字？
就在舞踏陷入疑惑的时候，有人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是院长。
匆匆赶回来的院长望着眼前地狱一般的场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她摇晃着向后倒去。舞踏赶忙伸手接住了院长，看起来体型更加高大的院长似乎比她重不了多少。
“妈妈。”舞踏反复呼唤着院长。
“我是在做梦吗？”恢复些许神智的院长这么问道，泪水却从眼眶之中满溢而出。
舞踏抱着院长的手流泪，她没法出声，所有的声音一旦出口便会成为眼泪。
“发生了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院长的声音异常悲怆。
“死掉了！除了我以外的人都死掉了！大家，都被寻杀死了。”
这句话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根稻草，院长陷入了彻底的疯狂，她死死地揪住舞踏破旧的大衣质问着她。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去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跑到龙坠森林去赚取生活费的你，会亲手杀死孩子们！”
我？是我杀死了大家？
不对！不是我！
望向寻所在地方，那里没有人。她感觉自己的右手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那是一把染血的斧子。
杀死大家的不是我！是寻！
我有自己的名字！
我的名字是——
想不起来了，她突然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了。
她的头开始猛烈的疼痛起来，一段记忆出现在她的脑海。
在他回到孤儿院的时候，再大厅之中看到一群可怕的怪物。那些怪物长相狰狞，一看到他便张开血盆大口扑了过来，躲闪不开的他只好挥舞起手中的斧子将它们杀死。当他杀死第一只怪物的时候，其他怪物开始在屋子里嚎叫溃逃。为了防止大家被他们袭击，他拎着斧子将这些怪物一只只的砍死。
当他在厨房之中砍死最后一只怪物的时候，他看见了水缸。装满水的水缸倒映着她的脸，一张被鲜血染红的扑克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