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经常会莫名其妙陷入沉睡,然后做一些意义不明的梦,但是醒来之后又怎么都回忆不起梦里的事情,昨晚也不例外,回到家后坐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记不清内容但是似乎做了很惊悚的梦,惊醒后看了看挂在墙上的时钟,已经是第二天早上7点多了,再过一个小时Clytie就要出门去上班,我连忙洗漱完毕,冲出家门。

“医生。”

“嗯?”刚走出公寓大楼,有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叫住了我,回过头去,还是那身万年不变的藏蓝色连衣裙,厚而长的刘海遮住眼睛,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气息,“怎么又是你?”

“难得碰到一次,这个‘又’字听起来似乎医生很不想看到我呢。”

“难得碰到?”我索性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她,“就凭我们最近碰到的次数我可不认为是难得,你一直跟着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目的?”她歪着头的样子好像很困惑,“医生原来你是这么想我的?”

“不然呢?”

“我只是想和医生说说话也不行吗?”

“如果是聊天的话,你可以提前预约,我们在诊所谈,而不是这样像跟踪狂一样跟着我。”

“可是医生你最近都没有营业啊。”

“……”我突然一时语塞,确实最近没有营业。

“医生你最近怎么不营业了呢?是有什么事情吗?”说话的同时她向前贴近了我,语气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有些逼问的感觉。

“这是我个人的事情,与你无关。”

“原来是不能说的秘密呀。”她低着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得出这个结论,不过如果一定要说,确实是不能说的秘密,不管是我在跟踪Clytie这件事,还是周棋洛原因不明的失踪。

“说到秘密……”她突然抬起头朝我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我倒是知道一件关于医生你口中经常提到的闺蜜的秘密,医生你有兴趣吗?”

“Clytie?什么秘密?”

“Clytie……原来她叫这个名字吗?”我觉得她的笑容有几分古怪,但是一时又说不清哪里古怪,“这个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医生你平时听我讲故事,都要收诊金呢,怎么这会儿就想空手套白狼让我把秘密告诉你。”

“你想要什么?”我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猜测着她的目的,作为当红的轻小说作家,她应该并不缺钱,而且从她平时对自身状况毫不在意的情况来看,也不像是为了病情而来,我想我可能真的从来都没有看懂过这个病人。

“我想……让你陪我聊半个小时的天,这个秘密就当做给你付聊天费了,怎么样?”说罢,她转身在路边的花坛上坐下来,似乎笃定我会答应,然而我,确实也没有不答应的理由,Clytie最近的行为太过于诡异,多一个关于她的线索更加有助于我去了解她。况且,我也不得不承认,作家确实勾起了我的好奇心,让我想知道她到底打算说些什么。

走过去,在她身旁半米处坐下,一个让我觉得安全又能听清她声音的距离,“说吧,想跟我聊些什么?”

她转过头了然地看了我一眼,难得没有再贴近我,“医生你会唱《爱我中华》这首歌吗?”

“当然。”

“那你能唱一遍给我听吗?”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她在耍着我玩,可是看了眼发现她依旧低着头,人在戏耍别人的时候,会看着对方,因为要观察对方的丑态来满足自己,但是她只是低着头揪着她皱巴巴的裙摆。压下心头的不愉快,我清了清嗓子,“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支花……”

“停。”作家抬起头看着我,“医生你是不是唱错了?”

我回忆了一下歌词和曲调,“没有啊。”

“医生你再好好想想,是‘五十六个民族’吗?”

这个质疑让我觉得十分气愤,掏出手机一边查询一边忿忿不平,“我从小到大唱了十几年的歌,怎么可能……”但是话说到一半,我就震惊了,因为我发现手机上搜出来的信息里,真的不是五十六个民族……

“五十六个星座,五十六支花,五十六个兄弟姐妹是一家……”身旁作家慢悠悠地哼着正确的歌词。

我咳嗽了两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应该是我记错了。”

“不只是你哦,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那么我再换一个问题,现在开始十秒内告诉我,雕像《思想者》的正确姿势。”

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做出了手托额头的姿势。

作家看了看手机上的秒表,“错了哦,还有5秒,你还来得及更换答案。”

“够了!戏弄人也要有个限度!”愤怒地起身,我感觉自己的手指抑制不住地发抖,与其说是来找我谈话,不如说是来戏弄我的吧,戏弄我就这么有趣吗,以至于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上门来?

作家停顿了一下,慢悠悠地抬起头看着我,“医生,你以前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人,最近,你有没有发现,自己越来越易怒,脾气越来越暴躁了?”

她的话让我愣了一下,最近这段时间接二连三发生的所有事情确实让我越来越不安,焦虑一直得不到宣泄,所以很容易被她挑衅和激怒,她说的对,从前的我,是不会为这种程度的戏弄而生气的,冷静了一下,我重新坐回去,“对不起,是我冲动了,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刚才的话题?”

“刚才你说的那些记忆混乱的话题。”

“医生,你感兴趣了吗?”

“是。”

“咦?这次承认的意外爽快呢。”

“我比较感兴趣的是,你找我说这些话的目的,如果这些目的隐藏在话题中,我不介意听下去。”

“原来医生你是对我感兴趣了呀。”

我看着她勾起的唇角,内心突然平静了下来,作为心理医生,和病人之间应该是引导和被引导的关系,但是现在她居然妄图充当“引导者”的角色,我怎么可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我一直都对你很感兴趣,毕竟你可是我重要的病人,不是吗?”

我满意地看到她玩弄裙摆的手指僵硬地停了下来,这样才对,这样才符合我们的身份立场,在这个世界里,有些东西是不可逆的,比如我和她的医患关系。

“医生……”

“我仔细想了一下,你刚才所说的这些话题,是看了关于‘曼德拉效应’的文章吧,听你的编辑说,你为了写出有趣的文章,经常会翻阅一些奇闻异事的书籍,没想到居然有天被利用来给我讲故事了,真是……有趣。”

“但是……从刚才你的反应应该也看出来了,‘曼德拉效应’是真实存在的。”她的咬字开始用力,从意识到她的目的开始,我突然觉得她急于说服我的样子有几分可爱。

“我从来没有否定过‘曼德拉效应’的存在,不过我很好奇,关于曼德拉效应的三个解释,你倾向于哪一个?是多重宇宙的假设还是时空逆转对记忆的修改漏洞?”

“医生,你不觉得两个都有可能吗?平行宇宙可能存在,拥有穿越时空这种超能力的人也可能存在。”

又是这一套妄想论,我不禁失笑,起身拍了拍灰,“真的是很抱歉,作为一个心理医生,我倾向于第三种解释,只是三人成虎,以讹传讹的结果而已。”

看到我要走,作家伸出手拽住了我的衣角,“你不想知道关于你口中那位闺蜜的事情了吗?”

“Clytie的事情?你提起来我也就顺便告诉你吧,刚才关心则乱被你钻了空子,说到底我这个整天和Clytie朝夕相对的闺蜜都不清楚的事情,你一个有着妄想症的病人,说的话又有几分是真实的呢?如果你伪造一个假的消息给我呢?”

“伪造嘛……”她又恢复了那副充满诡异气息的样子,松开了我的衣角,“看样子不管我现在说什么,医生你都不会相信了,那么……只能祝你接下来好运了。”

我没有再回过头去看她,而是转身离开了,对于自己这几天居然和一个妄想症患者纠缠这么久,还被她牵着鼻子走的事情,打从内心唾弃自己。

被作家拖了一点时间,我直接去了Clytie的影视公司,比她平时上班进入公司的时间早到了一刻钟,顺手从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杯咖啡等着她来上班,可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了,Clytie并没有出现,两杯咖啡下肚后,我看了眼时间,她已经迟到了半个多小时了,想了想,我打了个电话到她的办公室,刚准备压低声音,却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声音。

“喂?”

“你好,请问Clytie在吗?”

“不在。”对方很粗鲁的回复了一句就挂了电话,在她挂断电话的瞬间,我听到了对方似乎在和旁边的人嘀咕了一句,“不会又是昨晚那个神经病吧……”

昨晚?我不知道昨晚这家公司接到过什么电话,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我没有打过电话给他们,蓦然想起早上作家那怪异的行为,难道昨晚的电话是她打的?可是为什么呢?如果仅仅是为了有筹码可以和我谈话的话,似乎也费心了点。

来不及细想,现在首要的任务是,Clytie不在这里。工作时间不在公司的话,那么她会去哪里呢?打车从她的家里一路找到我的诊所,包括她常去的几个地方,都没有看到Clytie的身影,一晃就是半天过去了,我心中涌上一阵的不安,突然想起来市中心医院。昨天Clytie离开的时候,手里好像拿着什么,会不会是有用的信息,让她今天特意又去了一趟市中心医院呢?

带着这个疑问,我赶到了市中心医院,医院这种地方就是无所谓工作日还是休息日总是人满为患的地方,每天都有人在生病,每天都有人在被治愈,当然,每天也都有人在死去。不过今天的市中心医院有些奇怪,作为恋语市首屈一指的三甲医院,今天居然关门闭院。

我抓着过路的行人想问问情况,接连询问了几个人,都是同样的回复,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今天市中心医院停止营业。难道是和昨天我们看到的那群奇怪的人有关吗?如果是的话,不管Clytie是否在这里,我都有进去看一看的必要。做出这个决定的那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疯了,我一直都认为自己是个理智的人,Clytie是个感性的人,所以这种疯狂的事情她会做,而我永远不会,但是现在我居然在绕着医院的大门查看,试图寻找进去的办法,还凑巧真的找到了一个机会。

门外的保安只是医院之前的普通看门保安,对于门内的事情看样子也不是很清楚,所以还是和平常一样吊儿郎当不上心的状态,因为叫来的外卖出了点问题,他们正聚在外卖员身边激烈的争论着什么,我趁机悄悄地从侧门溜了进去。

医院里面和外面的街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里里一片死寂,我不敢走大路,只好从树丛中蹑手蹑脚地绕进住院部,今天的住院部连1楼到3楼都被清空了,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办到的,一夜之间连ICU的病人都消失了。沿着安全通道一路走上4楼,也没有看到任何人影,我来到那天Clytie站立的门前,因为是白天,这次看得很清楚,这是一道金属门,材质看上去应该是钢,摸上去触手一片冰凉。那天夜里看到的两个不停闪烁的红蓝光点,是一道密码锁发出来的,不知道密码,我也不敢胡乱尝试,因为不确定是否连着什么报警系统。

就在我为密码锁发愁的时候,突然听到走廊里响起一阵脚步声,有人来了,我急忙跑到最近的病房门前,刚想推门,却不想门从里面被打开了,一只素白纤细的手伸了出来一把捂住我的嘴将我拽了进去,站稳身子后,我惊讶的发现,抓住我的人居然是Clytie。

门外有匆忙的脚步声走过,我们看着彼此眼中的惊恐不敢出声,直到听到一阵密码按键的“滴滴”声和金属门开合的声音后,我们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Clytie压低了声音问我。

我突然不知道如何作答,总不能回答我是跟踪你过来的吧,想了想,找了一个比较安全的说法,“今天身体不舒服,想来医院看病,没想到这里发生了这么诡异的事情,就过来看看了。”

Clytie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不信任,但是又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我开口问她,“那你呢,为什么在这?别告诉我你也是来看病的。”

Clytie大概没想到我会突然发问,脸色迅速涨红起来,一把推开我,“为什么我就不能来看病,医院是你家开的?”

又用这番未经大脑的强词夺理来掩饰自己的紧张,“Clytie,直到现在,你依旧不想和我说吗?”我突然有点难过,“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这么陌生了,陌生到连实话都不可以对彼此讲了?”

Clytie看着我的眼神跟着哀伤起来,张了几次嘴但是最终还是选择了什么都不和我说,“我不告诉你,是为了你好,你信我。”

“你要我怎么信你呢?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们已经到了连外人都可以挑拨离间的程度,今天早晨我出门的时候,连那个有病的轻小说作家都来跟我讲条件说知道你的秘密……”

“够了!”我话还没说完,Clytie突然非常愤怒地打断了我,“天天都是作家作家的,烦死了!”

“Clytie……”

“也别叫我Clytie!天天就知道抱怨我什么都不告诉你,你为什么从来不想想自己的问题,我为什么不告诉你!”

Clytie狠狠甩开我抓住她的手,拉开门准备出去的时候,她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最好认真回忆一下,周棋洛,这个男人现在真的在法国吗?”

周棋洛……不在法国吗?

Clytie在说什么?

如果周棋洛现在不在法国……

那么,他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