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个无知的智者。
一个伪善的好人。
一个坦诚的骗子。
一个无罪的罪犯。
以及一位洞察一切的读者,一座张着大口的舞台。
众多提示皆齐备。
而开演之时已到,请献上无声的喝彩。
与嘲笑。
于是,霖之助翻到了下一页。
“人生有两个悲剧……第一是想得到的得不到,第二是想得到的得到了。”
(二)
当岁纳常世和杉田发现腐尸的时候,尸体正敞开着充溢恶臭之气的肚皮。
两人所驻足之处,虽然距离香霖堂还有相当一段距离,但这却是香霖堂通往无缘冢的必经之路。以香霖堂店主森近霖之助的日常习性,说他没有发现这具尸首,恐怕谁都不会相信。
太阳火辣辣的烧灼着地面,也试图将地面上这一堆恬不知耻的肉块给彻底烧熟。腐尸已然成为了蛆虫以及苍蝇的乐园,脓水更是流了一地,路经此地的两人如今连死者的面容都难以分辨。
“真惨。”岁纳不禁捂住了鼻子。
从尸体残破的衣着勉强来判断,死者应该是位女性,而她死去想来也有好一段时间了。强行令自己忍住呕吐感的杉田在大略检视过尸体后,做出了这个结论。作为人间之里警备队的一员,杉田的结论在岁纳看来还是比较有说服力的。
“去香霖堂找那个店长问问吧。”杉田没有拭去手上的污秽,回头看向岁纳。
“杉田君你打算为死去的这位小姐找出凶手吗?”
杉田则是不置可否:“岁纳老弟你先去香霖堂吧,我随后便到。”
随后就到。
在岁纳印象里,很多人都对他说过这话。
而少年每次都是报以微笑。
“告诉我说‘随后就到’,结果还不是被森近店长给救了么。亏你说要保护我过来。”他笑着说。
此时的舞台背景早已不是之前晴空万里的夏季小道,而是闷热的香霖堂。比起岁纳的嬉笑、杉田的尴尬,读着书的森近霖之助神色依然从容。
“其实以我的能力,一两只小妖兽,我还是可以应付的。”
“好了,好了,不用解释。”岁纳眨了眨眼,“我们又不是为这种事才来见森近店长的,不是吗?”说完他便斜兜了霖之助一眼。
“所以说,你们就只知道这些。”听完两人讲述的半妖店长放下书,扶了扶眼镜,“然后怀疑我?怀疑我是凶手?”
“因为死尸离你家最近。”
不愧是岁纳常世,一个愚钝的外界人,霖之助如是想着。
杉田说:“我并非是觉得森近你是凶手……不过我认为你或许知道些什么。”
“接着呢?”尽管霖之助不想在这种事情上多话,但他到底还是要多说几句,“杉田君你是要像岁纳君所说的那样,去找凶手?”
“我不知道。可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这么做。”
不愧是杉田,一个流浪到村里的原住民,霖之助如是想着。
“你想怎么做我管不着。”
霖之助轻轻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只是我接下来要看书,而且之后也许还会有客人来。杉田君你若有想问的事情,那就趁现在赶紧问完吧。”
“你这儿除了我们和那固定的几家以外,还会有客人?”
岁纳一边念叨,一边苦笑着环视周遭那些杂乱无章的货品。纵使经过霖之助的打理,在角落里堆放着的电脑的屏幕上仍旧染上了些许的灰尘。整个店面看下来,可能只有霖之助读书的那张桌子是最干净的。
“任凭想象。”白发的店主神色淡淡的,“你们若没有想问的东西,也没有想要买的东西,那就请出去。我这里不是什么避暑圣地,无缘冢比我这里凉快多了。”
那里基本上都是坟地和幽灵,当然凉快。心里想归这么想,顾及到居住在无缘冢的岁纳,杉田终究还是没有将这话说出口来。
“我既不是什么奉行,也没拿过十手……”杉田为难的挠起了头,“森近你即使希望我赶紧把事情办了,然而我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啊。”
“你就那么想成为幻想乡的钱形平次么?”
“钱形平次是谁?”
对于杉田的反问,霖之助唯有扶额:“真是……”
“麻烦?”平日里最喜欢说这话的岁纳,看着抢台词的半妖,只是浅笑。
“那我就先整理整理当下你们拥有的信息吧。”霖之助懒散的从手边抽来一张纸,旋即动笔记录。“杉田君你和岁纳君在刚才在距离我的店不远的地方发现了腐尸,死者性别女,这点没有疑问吧?”
“没有。”杉田说。
“既然是由我来做笔记,那我就顺带陈述一下我的经历好了。”
说到这儿,半妖悠然的转起了笔:“自从一周前我去无缘冢回收过道具并且去岁纳君那儿拜访以来,我就没有再走过那条小道。而且你们两位是知道的吧?我在幻想乡算是没有什么仇家的,包括外界人在内。”
“我在这里也有根据自己的能力与兴趣而经营的店,收入不多但也勉强可以,日子过得悠闲,我也很满足。我的话就这些,要记下来么?”
“也就是说你没有杀人动机,亦没有杀人的时间和机会?”
“岁纳君你可以如此理解。”说着说着,把笔记交给杉田的霖之助眯起了眼,“话说我在你们眼里究竟是有多不堪,两位竟然怀疑我会杀人?”
“我不是怀疑你。我怀疑一切,包括自己在内。”
岁纳说:“正因为如此,我才会不断地让脑内最近几日的记忆翻滚起来,可惜一无所获。”
“在这种事情上,我没必要说谎。”他仿佛有点抑郁,于是又说了一遍,“你们也清楚,我身体素质不怎么样,凭我的身手,动手前目标恐怕就跑到我根本追不上的地方了。我没必要说谎。”
“那杉田君你呢?”霖之助转向了默默端详着笔记的杉田。
似乎感应到了半妖店主的视线,杉田抬起了头:“我?”
“我除了七八天前去迎接从无缘冢而来的外来人以外,没出过村子。藤原队长可以为我作证。”
“你迎接外来人?”
霖之助对杉田的回答颇感惊讶:“你怎么知道会有外界人来?”
同感困惑的杉田瞅了瞅岁纳,又瞥了笔记一眼,正要开口。陡然的,吱呀一声门响。
『香霖堂的店员一如既往地死光了呢』
“真是刻薄呵。”霖之助放弃了对新来的客人的吐槽,他的视线却紧紧锁着岁纳不放,“你的前辈也自始至终不说好话。”
来者正是和岁纳一起居住在无缘冢的人,在身体素质等方面和岁纳都相近乃至于更差,岁纳却一般都称他为前辈。除了这点以外,众所周知,这人有一些很不好的习惯,那就是……
『你要我说好话?那么,森近店长早上好哦』
“现在是下午两点二十八分。谢谢。”
——那就是性格很差,说话喜欢带『』,而且不大说真话。
“森近你方才不是问我为什么知道吗,”杉田指着大大咧咧踏入香霖堂的前辈,“就是这位告诉我的。”
『你说什么,风太大我听不见』
『对了,我在来这里的路上看见了一具腐尸,你们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霖之助说:“我们还想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前辈您来之前我们正在聊这个,”接过话茬的是岁纳,随即话锋一转,“倘若杉田君说的是上次为外来的女孩引路去村子这件事,那我是知情的。因为那一次本来应当是由我去的,后来请前辈代我去了。”
“所以我去无缘冢见到的是你啊。我说呢。”霖之助反倒释然了。
“不过我没有见到那个外来者。”杉田说,“在我看见他们接近的时候,那位少女却突然朝反方向跑了。”
“随后前辈追了上去?”
“……是的。”
话已至此,三人的目光都投射到站在门口的前辈身上。
『看上去我来这儿的时机不太对呢』
前辈双手插兜,满脸的无所谓:『因此,你们觉得我就是那个杀人犯?』
杉田反问:“你怎么想的?”
『我的人生不如一卷全职猎人』前辈嘻嘻的笑着。
“您什么意思?”岁纳问。
『没别的意思,只是感慨你们太聪明了』
霖之助默不作声。
『正如你们所见,在场的诸位都不是凶手』
『腐尸则是被害者』
『而“我”,是真正的凶手』
说完,前辈就很有礼貌的把门关上,走了。
之后,岁纳就面带愧色的把门打开,走了。
接着,杉田就面无表情的把门拴好,走了。
于是,只剩一个洞察一切的人在店内读书。
以及一丝腐败的臭味。
到底谁是凶手呢?
这个问题已不需回答。
【写在结尾的话】
关于这个故事,它是一个杀人事件,这点是没错的。很可惜的是,没有推理。
——因为文里出现的所有角色都不是凶手,而他们也都是凶手。无论是生是死。
或许这样挑明了有助于理解?我个人不太明白啦。
少女的死亡是幻想乡的一个必然衍生出的诸多偶然组合在一起所导致的。岁纳常世和前辈是弱小的外界人的代表,杉田则算是半个人间之里的住民(从幻想乡别处流浪来的原住民),少女的死和他们有一定的关系,而他们都不记得少女了。霖之助则是一部分妖怪以及有实力者的代表,他在文中的作用请诸位自行品味。
另外,本文中岁纳、杉田以及霖之助的话都是完全可信的,其中细节请稍微把握一下,而前辈的台词反向理解即可。
什么?你问我少女有没有错?如果你要问朝着杉田所在村庄的反方向跑走的少女是否有错,那我也不知道。任凭您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