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靠着日常走街串巷的大葱提供指路服务,我们的车完美地避开了拥挤而危险的主干道。

驶上国道后,原本随处可见的废弃车辆和三五成群的丧尸也逐渐减少了。

窗外的蓝天与阳光把遍地绿植的叶子映得晃眼,就像一张过度曝光又不小心把饱和度和对比度调成最高的劣质照片。

虽然景色很是刺眼,但总还是比城里那生灵涂炭的乱象强上不少。

这让我们或多或少地放松了一些。

“各位都自我介绍一下?”开车的大学生打破沉默,“我叫麦冰清,麦田的麦,冰清玉洁的冰清,大二学生。你们可以叫我麦姐。外国朋友,接着是你先来。”

她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那个歪果仁。

“我的名字是勒奥妮 德 索姆维埃勒,祖先是法国人,我是美国人。国际高中学生。”金发少女似乎对于什么东西很自豪。

“她名字里有个【德】,祖先可能是哪里的贵族。”大葱压着声音对我说。

“喂,小老弟,嘀嘀咕咕的可不算绅士风度哦,你要不要介绍介绍自己?”麦姐戏谑地回头看看大葱。

“啊?哦,我啊,我叫贺慧聪,贺是庆贺的贺,把聪慧这个词倒过来念就是我的名。我刚考过高考,日常爱好是游戏和军事拟真。就这样。”他一脸平静地自我介绍。

他话音未落,我就举起了手:“补充一下,你们可以叫他大葱。”

不理会大葱恼羞成怒的扑打,我也加入了无聊的自我介绍:“我名字是李子元,木子李,子弹的子,元宵的元。大葱的同班同学兼死党,日常爱好和大葱没差太多,只不过多出一条,我喜欢研究心理和行为之间的联系。”

小宵……

刚刚一想到元宵这个词,我脑中就浮现出小宵的笑容,这让我的胸口一阵阵发闷。

好在我努力地控制住了情绪,没有让它流露出来。

我说完之后,车厢里又回归了沉默。

“emmmmmm……”

大葱纠结地看着最后一个女生。

“她是林佳云,上好佳的佳,云朵的云,”不知道算是法国人还是美国人总之名字很长的歪果仁替她说话,“我认为她出现了一点点PTSD的前兆,否则不会是这个样子。”

PTSD……

“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你们在此之前经历了什么吗?”我对她们的经历产生了好奇心。

“啊……”勒奥妮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我是本省唯一211的学生,从学校里骑摩托车逃出来的,路上遇到被丧尸追杀的她们,就顺便带上了,”麦姐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女士烟,犹豫了一下又放了回去,“后来摩托车在一个偏僻巷子里出了故障,我们刚下车,那伙人就出现了,把我们绑起来之后带到了那座仓库,再后来就是我们都知道的了。”

从她下意识掏出香烟的动作来看,这段经历恐怕并没有她所说的那么轻松。

“那林同学她……”我欲言又止。

“我一路上用钢筋锤爆了好几只丧尸的脑袋,车开得也快,我们之后还被人绑了、差点变成x奴,对于小林这样的女孩子来说这样的经历还是过于刺激了点。”麦姐麻利地控制越野车转了个弯,语气平淡地说。

“这样啊……”我有些尴尬。

也难怪,能够走出这座城的没有一个是单纯靠【走】本身的。

车开上了一条宽阔的大路,前方本应一望无际的地平线上有一些微小物体在热浪中若隐若现。

“停车!”大葱突然发话。

车子一个急刹车停下了。

“怎么了?”我转头问他。

“我先看看。”他探身按下天窗的开启按钮,然后从腰际解下望远镜,站起来观察那个方向。

“是个检查站,军队设立的,”他调节着望远镜的焦距,“我看看……步战车四辆,主战坦克一辆,还有至少六辆装着机枪的吉普……另外有至少四辆运兵车,差不多是一个特混连啊。”

重火力还不少……

“检查什么?平民车辆?”我问道。

“对,确认是在检查平民车辆,看措施好像是在对人员进行检疫,”大葱的语气突然变得焦虑,“等等……他们在干嘛?!”

“啪!啪!”

两声微弱的枪响传进车里所有人的耳朵。

“怎么回事?!”麦姐挂上倒档,焦急地问。

“他们给两个逃亡者检疫之后直接把人毙了……我靠!”大葱说着说着突然一屁股坐回车里,脸色苍白。

“轰!!”

巨大的爆炸声。

地平线上升起一团混杂着火焰的黑烟。

我夺过望远镜,探身望向那个方向。

步战车的炮口上冒着一缕白烟,而那门速射炮指向的是一辆家用车燃烧的残骸。一旁穿着明黄色三防装备的士兵正在把两具尸体拖向一旁的树林。

“麦姐,倒车!快快快!”

看见这一幕,我几乎是吼着说出这句话。

发动机轰鸣着把车体送向我们来的方向。

“离开道路!”大葱擦了一把汗,“我不确定他们有没有看见这辆车,它底盘太高了。我担心他们追过来盘查。”

“明白,等一下可要给我好好说一说前面发生了什么把你们吓成这样。”

越野车在麦姐的操纵下狂野地来了一个漂移,然后一头钻进了旁边的种植园里。

我们急匆匆地下车,把大包小裹的行李和装备扛了一身,沿着田间小径迅速远离了车辆。

跑出至少几百米后,我们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哈……哈…李子,你带着望远镜爬到前面那座水塔上面去,我没力气了……”大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靠,为啥啊?你就…就不怕我掉下来?”

“掉下来……还有防弹衣和插板呢!不慌,”大葱说,“你看看他们追上来没有,我们好做下一步打算。”

“OK,这就去,”我放下包裹看向女士们,“这些东西辛苦你们拿一下,我不可能带着它们爬上去。”

“No problem,不要小瞧本小姐!”勒奥妮竖起大拇指,露出自信的美国式笑容。

不得不说,这家伙还是更像美国人一点。

尽管丢下了锱重,我身上的武器和应急物品负重还是让我的攀爬过程有些费力。

“嘿……!”

我用力登上最后一步,来到了这座水塔顶上。

找了个安全位置趴下隐藏身形,我用双手支起望远镜。

一番搜索之后,我发现了一个坏消息。

有一辆搭载了榴弹机枪的吉普正停在我们遗弃的车辆附近,几个士兵正小心翼翼地散开搜索。

估算了一下距离,我认为即使我大声喊叫也不会被他们听见。

“大葱!!”

我对着并不是很高的水塔下大喊。

“喊什么!有对讲机不用!频率295,频道1!”大葱的微弱声音传回来。

我一愣,这才想起来左肩上还挂着一台对讲机。

调整过频率后,我按下1频道按钮,然后按住了发送键。

“听得见吗?”

“清晰,汇报情况。完毕。”

“你中二病又犯了,”我按住对讲机,“他们跟过来了,有一辆装载榴弹机枪的吉普和大约十五个人正在搜索我们那辆车周围,估测距离500米以上。怎么说?”

“你盯着他们,我们先找个藏身的好地方然后告诉你方位,”大葱的声音相当冷静,“他们接近到300米的时候你就下来,你穿着迷彩服,理论上应该是安全的。”

“OK,你们快点动起来。”

“好,小心点。”

他们扛着大包小裹跑向附近的一个建筑物。

一分钟后。

“好消息,我们找到了一个非常隐蔽的地下室,你下来之后沿着左边的岔路跑就可以,我在外面接应你。”大葱在对讲机里说。

“不用你说我也该下去了,再近点他们就能看见我了。”我端着望远镜说。

等等,那些士兵停止了搜索?

他们当中的一个按着电台发送钮在说着什么。

“下来没有?”大葱有些焦急。

“还没,他们停下来了。”

“不会是发现你了吧?”

“不像,我再看看。”

那个看样子是士官的人点了点头,松开电台,站起来一挥手,士兵们整齐地变换了队形,向来路走去。

他们为什么撤走了?我一头雾水。

“情况怎么样?”大葱再次询问。

“很好,他们好像撤走了。”我愣愣地通过望远镜看着那些逐渐远去的全副武装的士兵。

“撤了?放弃搜索?为什么?”大葱也十分惊讶。

“不知道,有一个士官对着电台说了几句话,然后士兵就走了。”我一边收起望远镜一边爬下水塔。

“你还是快点过来吧,我总感觉不太对劲。”大葱惴惴不安地说。

“这就过去,用跑的。”

我刚迈开脚步,天空中就响起一种陌生而杂乱的尖啸。

我诧异地回过头,看见几个黑点落在离我尚有一大段距离的空地上。

“嗵嗵嗵嗵嗵”

伴随着并不响亮的声音,一大片更小的黑点洒向地面。

“轰!!!!”

巨大的爆炸声!

冲击波将我向后推去,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的我一屁股坐倒在地。

还没来得及让呼吸从冲击中恢复正常,我就连滚带爬地冲向大葱所说的方向。

这是传说中的火力覆盖!

竟然还是空爆榴弹!!

虽然我知道我刚才所见的规模并不大,但是那种钢雨洗地攻击所具有的强烈震慑力足以摧毁任何人类的意志。

一旦落入它的魔爪,非死即残。

“啊啊啊啊啊啊!”我怪叫着冲刺在乡间的土路上,根本不敢回头去看凭耳朵就知道正在逐渐靠近我的爆炸。

转过一个急弯过后,大葱出现在我的视野中。

“带路!快啊!”我扯着嗓子大喊。

大葱挪开一个看上去像是排水沟盖子的石板,抓着我冲进破败的甬道,又反手关上那块石板。

“md怎么回事?他们上大炮轰你了?!”显然大葱也被那一连串的剧烈爆炸吓得不轻。

“一会再说,快点往下跑!”我一步跨下三个台阶,“我可不确定这种深度的土层能不能抗住榴弹炮!”

飞一般地来到甬道的终点,我一屁股坐在水泥地上。

这里被一盏应急灯照得通亮,麦姐和勒奥妮原本应该是正在整理物资,而林佳云则是抱着膝盖缩在一旁,惊恐地看着狼狈不堪的我们。

“发生了什么?”

麦姐问我。

感受着地面的震动,我向她描述了我所看见的、所经历的事情。

“啧,”她咋舌,“赶尽杀绝?”

“倒不如说这是清理感染者时最安全的办法。”我苦笑道。

这样的行为虽然很恐怖,但是我完全可以理解。

既然有着绝对的火力和射程优势,何必顶着可能的人员伤亡风险进行排查和清除呢?

而且,我刚刚已经明白了一个可怕的现实情况。

“太过分了!”勒奥妮皱起眉头,愤怒地说,“怎么能这样对待平民!?”

“从一开始我们就不再是平民了,”我盯着她的眼睛,“而是病原体携带者。”

所有人都愣住了。

“携带者?什么意思?”

大葱紧张地问我。

这就是我刚刚想通的一件事。虽然证据链还没有补全,但是我认为这是可能性最高的状况。

哪怕是臆想也好,现在的我需要真相。

导致眼前这一切的真相。

“你们都知道那场化工厂爆炸吧?”

外面的火力还在延伸,巨大的噪音使我不得不扯着嗓子说话。

“热搜那个?当然知道!”麦姐肯定地点点头。

所有人都点了点头。

“我的推测是这样,”我盯着他们说,“我认为那个地方根本没有什么化工厂,而是某种实验的基地。”

“然后那个地方因为台风引发的意外事故爆炸了,而负责方面对外宣传的却只是单纯的化工厂爆炸?”大葱循着我的思路推导。

“没错,”我点点头,“含有大量病原体的气溶胶渗入了那天的雨水,那种病原体恐怕渗透到了每一滴雨水所到达过的地方,同样的,它也会存在于那天潮湿的空气里。”

“所以那天的雨水才是黄色的?”勒奥妮自言自语。

麦姐则是眉头紧锁,看着我一言不发。

“这样的话,当天我们应该都被感染了才对啊?”大葱难以置信。

“唉,想想小宵。”我叹了口气,“这东西虽然可以通过空气和水传播,但是有一部分人天生就对它特异性免疫,比方说我们。”

“这也太多了吧。”勒奥妮吐槽道。

“这是幸存者偏差,”麦姐突然吐出一个词,“我们现在只看得见身边的幸存者们,却忽略了街上那些成群结队的丧尸。”

“没错,就是这样,”我对她的智商感到很满意,“这样一来,我们如果不是携带者,还能是什么?别说我们体内可能存在的病原体了,我们的每一寸皮肤和毛发、衣服上的每一根线,也许都沾着那些致命的小东西。”

外面的爆炸逐渐停止了,留给我们的又是令人讨厌的沉默。

“所以也难怪他们用这种手段封锁道路,”大葱突然说,“所有人都不清楚这种病原体的特性,一旦外围警备部队里有人感染,后果真的是灾难性的啊。”

我耸耸肩。

没办法,谁让我们现在是移动的感染源呢。

勒奥妮突然把头埋进膝盖之间啜泣起来。

气氛变得愈发凝重。

我感受到了这个问题。

这样下去可不行,虽然告诉他们事实这件事是我做的,但是他们如果因此而沉沦,还谈何求生。

活下去,不顾一切地活下去,才能看见希望。

既然之前的事实真相由我揭示,那么现在,追求希望的前路也应该由我来引领。

我站起身,拉动枪栓。

清脆的机械运行声又一次把目光聚集在我身上。

“既然都已经是携带者了,你们该不会还在想着轻生或者颓废什么的吧?”我笑着说,异常上挑的嘴角被自己扯得有点疼痛,“死了之后立刻就会变成丧尸哦~到时候我会亲手打碎你的脑壳哦~”

“这可是你说的。”麦姐也笑了,从她的瞳仁里我看见了自己。

我笑得很疯狂。她也是。

“我说到做到。”

“那可不得了,我们可得拼命活下去呀!”

“活下去?”

“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