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加纳尔湖从天空俯瞰下来,像是一面巨大的无暇铜镜一般,风平浪静,湛蓝清澈。辽阔的湖面没有大浪,只有被轻风拂起的丝丝涟漪,波光粼粼。
雷伊双手枕在脑后,像姿势舒展的海鸥一样滑翔在这个位于苏尔兰德王都郊外的湖泊上空,吹着清爽而略带湖水咸腥气味的风,眯起眼睛好不自在。风灌进藏青色的短袖斗篷,让他从远处看上去就像一只放飞的风筝。
雷伊擅长的魔法是重力魔法。所以,在面对以风系魔法见长的伊蒂纳尔时,他其实是占据优势的。
但他没忘记前日库洛娜院长的嘱咐。不要去赢下这场对决。
所有来到竞技场的王都的民众也好,王室贵族也好,圣魔导师团的长官们也好,都想要看到一场来自王立学院的代表大放异彩,将魔法天赋施展得淋漓尽致的比赛。最后陷入狂欢的海洋,沉浸在学院以及王族的荣光被发扬的喜悦当中。
如果萨尔诺德学院赢了比赛,想必祭司长和国王脸上都是挂不住的。接下来对萨尔诺德发起黑魔法使用调查也说不定。
为了不惹来这样的麻烦事,这场无关紧要的胜利就让他们拿走好了。雷伊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保护自己在战斗中不受伤。要不然就太得不偿失了。
因此,他在赛前就给自己施了一个重力魔法。倍增的重力使得他在龙卷风之中不但没有被席卷而走,反而使他如鱼得水地借着风力升上天空,离开了在场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的大竞技场。
在天空中,拿回魔杖的他重新给自己施加了减轻重力的魔法。借着被吹上天空的惯性,在王都上空滑翔了起来。
“另外顺便来王都上空兜兜风也是不错的。”雷伊惬意地自言自语道。“总不可能让我表演完就回去上课吧,哈哈。”
苏尔兰德王国,是一个悬浮于空中的岛国。
据在学院的图书馆读到的书籍记载,苏尔兰德王国在200年前,还是位于辽阔得不知尽头的格兰大陆的西南角的一个半岛国家。
名字也不叫苏尔兰德,而是被称作戈尔茨公国的一个小国。
公国的人从大公到百姓都信仰虔诚、勤劳简朴,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奈何蔓延整个大陆的洪水与瘟疫扩散到了这里,邻国的侵略也接踵而至。整个公国一时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据说人们向天空之神苏尔日夜祈祷,被打动的天空之神以起誓“永不行夺抢、贪婪、欺诈等渎神之事“为条件,发动神力将公国所在的半岛整个从大陆切离,升至了天空。
洪水和瘟疫都瞬间消散,侵略的铁骑也没能追上半岛升空的速度。奇迹般地被拯救的人们对天空之神苏尔的信仰愈加虔诚,为了感谢神的恩泽,甚至将国名改为了【苏尔兰德】,意为“苏尔的领土“。
在这与世隔绝的空中半岛上,四季都气候宜人,风调雨顺。农作物什么的只要撒一把种子不用去细心耕种就能自顾自地疯长,奶牛每日都能挤出大量鲜美的牛奶,果园里的果树总是结满了润亮饱满的果实。
所以人们将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了冶金、铸造、手工、建筑、教育、医疗,包括魔法的研究等领域,在离海平面大约2000米左右的天空之岛上建立了一个至少在历史记载中前所未闻的,富饶发达、繁华和平的国度。没有人会担心下一顿的食物,只会苦恼晚上要去看哪一场剧院的演出;没有人会担心战火来袭流离失所,在人们的感知中战争太过遥远而模糊,就像是神话传说一般只是让人感到热血而又扼腕。
但即便如此,苏尔兰德王国的人民们依然谨记和传承着对天空之神立下的誓约,并经过数代的努力,人们制定了严格的法律和戒条,将抢夺、贪婪以及欺诈等邪恶的苗头永远扼杀在摇篮之中。
“苏尔兰德王国丰富的物产,安定的生活,所有人都能够选择自己的职业和人生道路的自由,都是由于天空之神苏尔的庇佑。因此唯有苏尔的遵嘱不可违抗,唯有向苏尔许下的誓言不可遗忘。”
苏尔兰德每家每户都会放置着一本的《苏尔圣约》中,如是写道的一段话。
听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教会的颂乐声,想起这段从小时候开始就耳熟能详的话的雷伊。却感觉心里有些空落落地发想着:在这安定的圣域之国之外,在这空中之岛下面的大陆,是怎样的世界呢?
根据教会的说法,格兰大陆至今仍是一片荒芜。当年的大瘟疫几乎使人类文明全盘灭绝,大陆上存活下来的人只有变异的亚人,以及极少数邪恶的黑魔导师和黑骑士。亚人生存力顽强,但无人类那样的智慧和勤劳勇敢的精神。所以他们几乎都被黑魔导师和黑骑士们用陷阱捕获,用奸诈而残忍的手段奴役着。整个大陆都处于这样的黑暗和混沌中。
“那我们不应该去解放那些亚人,让格兰大陆重回文明吗?”200年来,这样的发问并不少。毕竟苏尔兰德的历史还没有长到让人们遗忘他们的故土也是那荒芜的格兰大陆。
但教会都以“亚人与我们人类有根本区别,不可能和平共处。“为由在国王面前驳倒了人们的提案。”他们是众神在创造人类时的残次品,之所以被神明视作失败品抛弃,就是他们身上沾染了野兽才有的懒惰、狂躁、嗜血等堕落气息。而我们人类万万不能与亚人太过亲近,否则也会被同化而堕落。”
“诚然,亚人本身是很可怜的。所以愿伟大的众神能早日免除他们的罪,救他们于被奴役的苦海。“
教会终究还是高唱慈悲为怀,称对于那些不知凭借什么力量偷渡至苏尔兰德的亚人,还是应该善待。虽然数量不多,但也算是作为苏尔的子民拓散了天空之神的恩泽,增添了神的功德。
所以200年来在岛上被发现的亚人(被发现时往往都奄奄一息)都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和安置。有的成为了城里有名的大力铁匠,有的成为了威风凛凛的保镖,有的成为了剧团里亚人角色“完美”的演出者。也有的就像普通人一样平凡地生活着,在苏尔兰德安稳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但一直以来亚人都被禁止与其他人通婚。原因自然是教会所宣传的,“防止人类被同化而堕落。”不仅如此,雷伊发现,在所有他所见过的魔法学院的学生也好,圣魔导师团里的人也好,没有看到过任何亚人的身影。
虽然没听说过有任何法律禁止亚人学习魔法,但似乎有什么力量在无形之中,阻止着亚人接触魔法。不用想都知道那“力量”一定来自教会。
为什么呢?雷伊很是困惑。学院的老师曾很官方态度地告诉过他,亚人没有人类那样的智慧来学习魔法。但雷伊对这个答案保持着怀疑态度。
说到底关于亚人的来历,雷伊就不太能接受教会的说法。如果说他们是神在创造人类时的残次品,这不是跟教会一直宣传的众神无所不能没有瑕疵相矛盾吗。而教会所说的亚人所带有的“懒惰”、“狂躁”、“嗜血”等堕落气息,至少在雷伊所接触到的那些勤勤恳恳靠自己的劳动生活着的亚人身上,他没有感觉出来。如果说有,那其实人类也有这些“堕落“的天性,并不是什么亚人的特质。
所以,要是亚人学会了魔法,会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吗。雷伊找不到头绪,而东想西想专心发着呆的他差点和在奥加纳尔湖上空盘旋嬉戏着的天鹅撞上。
“好险,差点就撞上了。“雷伊一边调整着自己的平衡,一边自言自语道。“要不要飞得再高点呢。”
发动重力魔法使自己的重力再度变轻的雷伊。保持着脖颈朝上身体摆直的姿势,自然而然地就被迎面而来的湖风抬升到了更高的高度。
飞得高,看得也就更远了。整个奥加纳尔湖几乎都尽收眼底。而这时,湖边的芦苇丛中,有什么东西吸引了雷伊的注意。
好像是一个受伤倒地的人影。一闪而过,然后就被高高的芦苇遮挡住了。
慢慢降落在那片芦苇丛的雷伊。拨开比自己的个头还高的芦苇,终于找到了刚才抓住他视线的东西。然后他便惊讶地一步也移动不了了。
毛茸茸的头顶和耳朵。注意到来人后抬起头戒备而又带着一股狠劲的目光。
沾满灰土,但却遮不住少女气息的粉嫩青涩的脸庞。
微微拱起的紧绷的后背。小小肉肉的手掌捏着拳头,看上去极其锋锐的利爪却闪着凛冽的光。
连苏尔兰德的大妈大概都会觉得老土的亚麻色粗布连体裙和砖红色的长筒靴。
即使是从正面看,也惹人注目的从身体两侧不时摇摆闪过的,灰白色的尾巴。
“亚人?”
雷伊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正想开口,却听到——
“咕——”
一个很谐的声音,在他面前的位置发出。丛声音循去,雷伊的视线停留在了眼前少女的肚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