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艳菲陪伴着朱尘的母亲和弟弟们在饭点前赶到了大伯家。她今天的穿着并不出众,无非就是施法者常见的装备,素色附魔布衣加上轻皮甲。但她在这里却有种超凡脱俗的气质。这不仅仅是因为她长相和她领口上那个鲜红的S级冒险者标志,还有一点,她恐怕是在座众人中受教育程度最高的人。
这些乡下人,看到她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夸奖,只能张嘴瞪眼。不过朱尘的大伯是见过世面的人,他赶紧满面堆笑,上前拉住她,把她安排到了上座,在自己旁边,同时也把朱尘安排到了次她一席的座位上。
“趁着大家都安静了,我说两句……诸位,今天我们朱家迎来了一堆好事。首先是这位,鄙人的侄子朱尘……本以为他失踪了,但如今他毫发无损的回来了!甚好!而且他现在年纪轻轻就已成为了A级冒险者,抱得美人归!甚好啊!”
“你别装斯文了,爽快点……明明平日里也管他叫小土。”朱尘的老爹偷偷在边上嘀咕。
“……嘘,你别吱声,拆我牌面……咳咳,在座的各位不是亲戚就是朋友,今天百忙之中来到这里,想必不仅仅是为了看我这杰出的贤侄,肯定还想看看这位人称盛夏雷鸣的著名法师,S级冒险者到底有着怎样惊人的实力,对吧!”大伯真是捏准了大家的心理,立刻炒热了气氛。
“我,我想看!”
“我也想!”
“是,请露一手助助兴!”
“来一个花哨的!”
其实换谁都能看出来,自从杜艳菲进到屋中,就一直在被众人打量,现在大伯一提,他们当然赶紧开始起哄。杜艳菲知道,如果她现在推脱,就显得很扫兴了。既然被安排到了上座,说明家主对她相当尊敬,她不能不给大伯面子。稍微迟疑一下,她便起身鞠躬,微笑着宣布:“好,那就来点没有危险性,又刺激的吧。”
饭桌上的魔法秀开始了,众人看的瞠目结舌。这原本可是飞空艇上的有钱人才能享受的娱乐,这些乡下人,看到如此眼花缭乱的表演,口中除了卧槽,什么词也蹦不出来。可这让朱尘有点不好意思,虽然杜艳菲来了之后,他压力轻了不少。不管怎样喜欢出风头,等到真成了目光的焦点,朱尘心里还是会有点紧张。
随着火焰,电流,雾气在饭桌上空渐渐消散,屋内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也许这场魔法秀可以成为这些乡下人一生的谈资。有了这个表演,大伯家外观粗糙,只有量足的菜式仿佛也精致了不少。终于,这顿庆祝朱尘回家的宴飨正式开始了,朱尘其实早就饿了。
吃着吃着,坐在朱尘另一边的堂哥悄悄的推了他一下:“老堂,你看这还有不请自来的呢。”说着,他指向了边上角落那一桌。那背影……那人朱尘认识,一下子叫不上名来,也是个冒险者,不过早在朱尘离开家乡之前就因伤病退役了。其实当年朱尘和堂哥都挺崇拜他的。
“陈……什么来着?原D级冒险者陈明定。”回忆了良久,朱尘才把这个人的名字叫了上来。
“是啊,这穷光蛋,到处蹭吃蹭喝……看老哥好好羞辱他一番。”说着堂哥就起身要过去。
“诶!老哥,来者是客,你喝多了吧!”朱尘出手要拉,但是堂哥还是摇摇晃晃的举着酒杯离开了。
“陈叔!陈叔怎么来了,你一来,我家可是蓬荜生辉啊!”
“不亏……你就别损我了……我,我就是来看看别的冒险者是怎样的……”发觉自己被注意到了的陈明定显得有些不安。
“陈叔,这冒险者,有的人年纪轻轻的就到达了顶点,而且毫发无损。有的人一把年纪经验十足却迟迟停在起点,反而还落得一身伤病。你说这是为什么呢?”说实话,堂哥嗓音不大,但他这一张口,那一桌的气氛就立刻冷了下来,都听的出来,这是冲着陈明定去的。
“这……多少和天赋有点关系吧……”
“哦?这么一说也有道理。可惜啊,儿时我还是挺仰慕你的,没想到你做冒险者没有天赋呢。”
“……是吧。”估计陈明定嘴里已经不是个味了,此时放下了碗筷,开始苦闷的喝酒。
还好,屋子里很热闹,关注他的人只有那一桌,堂哥虽然有些醉了,但是把握住了分寸,没有弄得太张扬。
“不亏,你对我有意见就说,我也知道不请自来有些不礼貌,但我今天原本真的只想看看高级冒险者是怎样的,是苏琳留我在这吃饭的……”陈明定的脑袋已经垂的很低了,他肯定是吃不下去了。
“你还知道自己是不请自来……我媳妇心软,家门口来要饭的都施舍一口,不过陈叔,你现在活得和要饭的也差不多了吧。自视甚高的老无赖,还以为自己是冒险者呢?你的面子早就被你败光了。现在村里遭了魔物谁打的?我和我手下弟兄打的,你倒是借着以前的名号四处蹭吃蹭喝。”
陈明定目前的脸色明显不是酒精引起的,因为已经红到了耳根,红透了脖子。“……不亏……你迟早得吃亏……”说完,陈明定哗啦起身,径直离开了朱尘大伯家。
看着原D级冒险者陈明定离去,堂哥又回到了自己座位上。他并没有旗开得胜的那种喜悦,反而喝起了闷酒,还责怪自己妻子苏琳不该留陈汉典吃饭。
照理说堂哥脾气朱尘知道,也是同一个性格,怕麻烦。今天也没喝大呀,不知怎么就上前挑衅陈明定了。朱尘觉得此事定有古怪,但现在大家饮酒正欢,便也没有多问。
……
饭后,堂哥醉的不省人事,朱尘和嫂子苏琳把他扶回了房。
“琳琳……你和堂哥……”他其实有很多事想问,但是禁不住首先就问出了这个最尴尬的问题。
“他浪漫。当然,他家底也宽实。”
“哦,哦……你幸福就好。”朱尘心里五味陈杂,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仔细想想,朱尘觉得自己确实不够浪漫,这三年来和杜艳菲在一起,从没做过什么有仪式感的事。“诶,那今天他酒局上是怎么了?”
“我还以为陈叔和他关系不错呢……前些年吧,他请过陈叔来家里做客好些回呢。他想请陈叔加入到村卫团,给他手下训练,不过陈叔都拒绝了。”苏琳小心翼翼的给堂哥脱去鞋袜,扶进床里,盖上被子。说实话朱尘有些羡慕,杜艳菲是个冒险者,又是贵族出生,想要杜艳菲这么伺候自己,那是绝对没戏。
“是啊,小时候我和堂哥会听他讲冒险故事,我想堂哥应该和我一样,对他还是挺仰慕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堂哥平日里也不这样,对村里大家伙都很随和。”
“别提那老无赖了!”也许是两人聊天的声音过响,堂哥咕愣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我看他穷,日子过不下去,想办法救济他,又不想折了他面子,所以请他来村卫团里。谁知他不领情。你想想,就他现在的身子骨,能教多少,我就是想让他能在村里领一份钱,日子能过下去。”
“老哥,那也没必要动那么大火气吧。”朱尘一看堂哥醒了,赶紧递上茶水给他醒酒。
喝了口茶,堂哥接着骂街“陈明定这老无赖,你知道他怎么说?他说我没法以德服人,他只听比他强的指挥,我是村里地保,等于是一个队伍的队长。他要求队长必须比他厉害,他才会进那个队伍。你看看,这说的是人话么?他都从冒险者这行退役多少年了,还以为自己是冒险者呢。”
“其实冒险者也没那么清高……可能陈叔比较有自己的操守吧……”朱尘觉得就算是杜艳菲,段珂这样的S级冒险者,也不见得有这种奇怪的规矩,基本冒险者办事都是谁出钱听谁的。
“什么操守呀,天天村里混吃混喝,谁家有酒席就往谁家跑,大家不办酒他就地里偷菜,村里人知道他立过功,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他倒是了不起,又要混日子,又要摆架子。这老无赖,我可是看不下去了。”喝完了茶水,堂哥在苏琳的陪伴下转身又躺下了。
得知了真相,朱尘也不知道怎么劝说堂哥,便在和嫂子苏琳道别后离开了房间。自从入了冒险者这一行,他发觉一切与陈叔以前说的相去甚远,冒险一点也不浪漫,更多是危险。冒险者们关系也不融洽……协会里等级严明,竞争激烈,物欲横流,大多数冒险者打心里巴不得高位者早点死,表面上却毕恭毕敬。陈明定这种思想真能算的上是冒险者中的一股清流。
朱尘虽然尊敬高位冒险者,但他从不觉得强者遥不可及,从不觉得自己应对当权者言听计从。如今他也成了高位冒险者,不过他还是保持着自己一贯的作风,遇不公,便反抗。山中两年清修并没有消去他的野心,他的愿望还是有朝一日能权倾朝野,富可敌国。当下,他把目标放在了今年的冒险者全国统考。至少,有了凤凰剑的庇佑,他再也不用担心像原冒险者陈明定一样,到了一定年纪就因伤病而不得不退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