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夕澈便立刻醒来。他轻轻地翻下床，不想惊醒到隔壁房间熟睡的星海瑶。
夕澈昨天已经想好了，自己一个人悄悄离开，独自前往嘉阳郡的万宝阁打探青玉的下落。既然是自己三年前错误的选择让星海瑶失去了生气，自己便没有理由让她为了所谓的“罪孽”犯险。
夕澈踮起脚尖，打算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抱歉了，小瑶，又要让你独自一人了。我尽量会在一个月内回来的。
“……澈？”杂乱长发的娇小少女突然在夕澈身后叫住了他。
“……啊，小瑶啊，有什么事吗？还有，要叫我哥哥哦。”夕澈尽量掩饰住自己被星海瑶察觉的慌张。
她是怎么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突然出现在我身后的？为什么她会直呼我的名字？
“……背负罪孽之人……无权如此。”星海瑶低着头避开夕澈视线。
“……那叫我夕澈吧。”即便不知道为什么星海瑶这样坚持，夕澈决定还是先顺从她的意愿。
“连名带姓……不敬……不可。”
“……好吧。”夕澈决定回来之后一定要问清星海瑶所谓的罪孽到底是什么让她的性格乃至言行举止都和三年前判若两人。
“……澈，要去嘉阳郡？”星海瑶缓缓开口问道。
“……小瑶你是怎么知道的？”
“……背负罪孽之人，无需休眠。”
怎么可能啊，即便自己三年以来怎样修行也至少要睡上三个时辰的。
“……澈，说梦话了。”
“……去去就回来了。”夕澈有些无奈，自己梦中呓语的坏习惯居然到现在还没改过来，要去嘉阳郡追回青玉的事还是让星海瑶察觉到了，要是她决定跟上来就和他想让星海瑶避开危险的初衷相背了。
“……澈，请求同行。”不出意料地，星海瑶还是说出了夕澈最怕听到的话。
“……小瑶啊，我只是去几天而已，很快就回来了……你想要什么东西我给你带回来……怎么样？”变化后的星海瑶和夕澈产生的微妙的距离感让夕澈有些不适应，他只能用哄小孩般的拙劣方式希望让星海瑶放弃同行的意愿。
“……此为我所负罪孽……即便澈……也无法劝阻。”星海瑶不知道为什么，至今一直无神的双眼第一次隐隐流露着坚定。
“那我就实话实说了，路上可能很危险的，小瑶你是我唯一的家人，我不能让你冒险。”
哪怕只是追回青玉，也要考虑路途中可能遇到山贼拦路的可能，即便一路顺顺利利地找到青玉的买家肯定也不能天真地说一句：“这是我家的祖传青珏，拜托你还给我。”之类的话就让买家拱手相让。如若路途中无法护得星海瑶的周全，自己有何面目面对九泉之下早逝的双亲？
“……”星海瑶轻咬下唇，“澈……认为……我是累赘？”
“啊？”一时没反应过来的夕澈疑惑地出声。
“……”星海瑶没有回答，无神地盯着夕澈，之前眼神中浮现的那一点点坚定似乎被夕澈的反应彻底地击碎。
“……小瑶我不是那个意思！”反应过来的夕澈慌忙地向星海瑶解释，“这一途中会发生什么我无法预料，如果我不能够保护好你，我在这个世界活着便没有……”
“……够了……澈……抛弃我啊，就像三年前那样！既然离去……为何又要回来！”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娇小少女突然歇斯底里，像极了一只受伤的小动物在生命垂危之时尽自己所能向捕食者做出最后的反击，令人心疼不已。
夕澈惊愕地看着以往一向安静的妹妹突然向自己倾泻着大量的感情，他不知道现在应该如何是好。
“……对不起。”最终夕澈还是低下了头吐出这最无力的三个字。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星海瑶同样低头不语。
“……请不要丢下我……澈……”沉默片刻后，星海瑶小声地向夕澈乞求。“即便我对你而言……仅是无用的负担……”
“……”夕澈不知道该怎么答复眼前这位无助少女的乞求，理智告诉着他，自己绝对不能让她涉险，哪怕是让她受到一点点伤害。
但是啊……
自己三年前离开了她，让她在自己不在的时光里承担了“罪孽”，变成如今模样，自己现在又要让她再次孤身一人吗？
夕澈做不到。
“……哈哈，哈哈哈哈！”夕澈突然笑出声来，“我真傻，修行了三年，就是为了以后能够保护你，现在却还在害怕自己不能护你周全，我真的快没有资格当师傅的弟子了。”夕澈停住大笑，自嘲般地摇了摇头，重新向眼前这位少女伸出手来，“那么，小瑶，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想和我一起去嘉阳郡吗？”
“……嗯。”
“那就出发吧，要跟上哦。”夕澈的嘴角微微上扬。
“……”星海瑶没有回应，微微低下头，视线有意地避开夕澈。
这孩子。
希望这次旅途能够让她慢慢改变吧。
怀着这样的期望，夕澈和星海瑶一同踏上了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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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车夫高高扬起的鞭子落到马匹身上，马吃痛地叫出声，加快速度地向前方赶去。
“二位，是要去嘉阳郡万宝阁吗？”车夫一边赶车一边和车上的少年少女聊了起来。
“嗯，虽然我知道可能您已经够快了，但还是希望您能够再赶一点。”夕澈回答道。
“哈哈，是急着给你的小娘子买手镯吗？”车夫和夕澈开起了玩笑，赶马的速度却丝毫不减。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啦……是吧，小瑶？”夕澈一边无奈地应对车夫，一边看向一路上一直沉默着的星海瑶。
“……”星海瑶没有任何反应，任由她杂乱的长发漂在风中，微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这样子下去可不行啊，自己答应让她一起过来，就是希望能够让她稍微有点改变，哪怕不提过去的任何经历，只要能稍微开口说一点话也好。
夕澈突然握住了星海瑶的手。
不顾星海瑶在考虑什么，夕澈对她说道：“我们只是兄妹，对吧。”
“……澈，为何如此？”星海瑶的眼睛中没有突然被异性握住手的诧异，也没有突然被打断思虑的愤怒，有的只是迷茫。
“不要为未来感到迷茫，‘车到山前必有路’，小瑶，你应该着眼于现在的。”
“……”星海瑶终究没有应答，只是默默把手抽了回来。
果然还是没有用吗？
明明她就坐在身旁，却觉得此刻的她是那么遥不可及，恍惚如同他们之间有着时光深深挖下的沟壑，即便如何填补也难以逾越。
算了，一时半会儿应该很难让她改变的，以后慢慢来就是了。夕澈无奈地想着。
“吁——两位，嘉阳郡的万宝阁已经到了。”马车缓缓停在一座高大阁楼附近，车夫的声音把夕澈拉回现实。
“啊，谢谢了。”夕澈把一串盘缠交给车夫，轻轻碰一下出神的星海瑶，“走吧。”
嘉阳郡的万宝阁，其实离夕澈所在的小村庄并不远，如果步行的话也就半个时辰左右吧，但是据窃贼所说，他应该是在昨天白天转手卖出青玉，已经过了一天了，夕澈不想因为节省这一点车费而中断了目前青玉下落的唯一线索。
“欢迎二位，请问二位来万宝阁是要收购灵器丹药，还是要参加一年一度的拍卖盛会呢？”未等夕澈二人踏入，小二很是殷勤地将夕澈二人请进。
“能让你们的总管出来吗？我有要事相谈。”
“抱歉，我们的总管大人每天接待的贵宾数不胜数，可以说日理万机呢，即便客官您是剑谷弟子，也还请您不要提出这种为难小人的请求。”小二一脸为难地看着夕澈。
果然是看在剑谷弟子的服饰态度才会这么好的吗？不过夕澈也不愿计较这些，随手抓了些银子给小二。
“……客官您稍等，小人立刻想办法让您见到总管大人。”小二拿到银子的瞬间脸上的为难之色顿时无影无踪，对夕澈满脸堆笑，立刻向二楼走去。
“……澈，为何……如此？”身旁的星海瑶突然发问，让等待总管下楼的夕澈差点吓了一跳。
“……啊，其实一座万宝阁的业务没有繁忙到连总管都忙的不可开交的地步，大部分情况下都会有下人帮忙处理，如果是世家大族购置大量灵器或丹药这种情况才需要总管具体商量事宜，总管平时还是有一些闲暇的，刚才那个小二只是想捞取油水罢了。”夕澈耐心地为星海瑶解释着。
“……贪婪……之人。”星海瑶低声地说着，眼中流露出了一抹厌恶之色。
“……什么？”夕澈有点不相信星海瑶会突然说这种话。
“……渴求财物的……贪婪之人。”星海瑶恨恨地看着小二上楼的方向。
“……啊，他总要谋生的嘛，说不定是为了家人的温饱呢，这应该没……”夕澈还想说下去的时候发现星海瑶扭过身不想听下去乖乖地闭上嘴。
如果这也算小瑶眼中不可饶恕的罪恶，那我之前的修行算是不应该存在于世间的地狱吗？夕澈苦笑着摇了摇头。
“哈哈哈哈，抱歉了，剑仙大弟子大驾光临，老夫没能及时接客是老夫的疏忽啊。”未见其人，爽朗的笑声先从楼梯处传来，随着脚步声的接近，一位精神矍铄的白发老者逐渐出现在夕澈的视野中。
“晚辈怎敢称为大驾，白老过誉了。”夕澈深深地行了一礼，不敢轻慢眼前的这位老者——嘉阳郡万宝阁总管白极。
“哈哈，小友年少有为，一年前在门派大比中一举夺魁，声名显赫，无人不晓啊，更何况有剑仙亲自栽培，他日必成大器啊。”白极笑着拍了拍夕澈的肩膀。
“……啊，是吗？”夕澈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他并不擅长应付这种客套话。
“好了，就不寻小友开心了，请问小友有何事相求啊？”白极似乎看出夕澈的尴尬，不留痕迹地转移话题到正事上。
“白老，晚辈想知道昨日万宝阁是不是有出手过一块暗绿色的青玉？如果尚未出手可否考虑将它卖与晚辈？晚辈愿意双倍出价。”急于知道青玉下落的夕澈一口气将心里想说的话全部吐完。
“绿玉，以暗青色为贵。老夫还是有点印象的，没记错的话昨日已经拍卖出了。”白极慢悠悠地告知夕澈。
“可否告诉晚辈买家是谁？”听到意料之内的消息，夕澈此刻反而冷静了下来。
“抱歉，顾客的信息恕老夫不能透露。”白极微微一笑。
“……请求……告知……我愿……任何方式……换取。”刚才还在生闷气不和夕澈说话的星海瑶突然出声，眼中出现了渴求。
“星海姑娘，别着急嘛。”尽管夕澈从未提及过星海瑶，白极却能叫出她的名字，令夕澈不由得有些惧怕万宝阁收集情报的恐怖能力，开始警戒起眼前的这位老者。
但白极并没有在意，而是温和地笑着，眼中开始流露着商人的精明，“万宝阁无所不有，无所不卖，如果说你们想知道那个买家的消息的话，恕老夫无能为力，但如果作为老夫的顾客‘买下’消息的话，就是另一回事了。”
“价钱呢？”夕澈和星海瑶同时出声问道。
“顾客的消息可不能用金钱简单地衡量啊，让老夫想想，需要什么交换才合适呢？”白极摆出一副伤脑筋的样子，然后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敲了下手，“对了，万宝阁最近挺缺晨露的，如果夕小友愿意以三滴新采集的晨露为代价，老夫将会毫无保留地将你想要知道的全部告诉你。”
“……‘晨露’？”星海瑶一脸不解。
“……”夕澈沉默着注视着白极。
“抱歉了，夕小友，商人无利不起早，如果你觉得老夫开的价码不能接受的话还请回吧，恕老夫不远送了。”白极脸上仍是温和的笑着，语气却逐渐地冰冷起来。
“……成交。”尽管白极的价码十分过分，夕澈自知没有其他的选择，只能答应这起强盗般的买卖。
“哈哈哈哈，夕小友果然豪爽大气，老夫就在此静候佳音了。”白极爽朗地笑出了声，温和地拍拍夕澈的肩膀后缓缓地上楼离开。
“……澈……何为晨露？”星海瑶拉了拉夕澈的衣角。
“……一般的药店需要的晨露仅仅只是百年药材晨间凝结的第一颗露水，而万宝阁需要的……是千年药材的晨露。”夕澈低着头解释着。
“千年……药材？”星海瑶的语气没有太大的起伏。
“……百年药材和千年药材根本不是一个概念，百年药材只能说稀少，但有心找的话还是可以找到的，千年药材……可遇不可求……”夕澈沉闷地说着。
“澈……千年药材……大概在那里……”星海瑶指向城郊的那片森林。
“小瑶你是怎么知道的？”没有怀疑过星海瑶言语的真实性，夕澈更加在意着星海瑶如何得知这一消息。
“……”星海瑶紧咬双唇，不肯再多说什么。
“……我知道了，今天就在城内的客栈休息一天，第二天黎明之时，就靠小瑶你带我去了。”夕澈轻抚着星海瑶的脑袋，“不过，指明具体位置后我希望你能回到城中等我回来，可以吗？”
“……同行……”星海瑶小声地乞求着。
“我答应过你会与你同行的，但是千年药材附近的灵力极度充裕，一般都有成群的灵兽守护着，如果是对你而言可以避免的战斗，我不希望你会加入。”夕澈耐心地解释着。
“……罪孽之人……无权躲避……而让他人……独自承担。澈，请让我……面对。”星海瑶不知道为什么在罪孽这个问题上十分执着，如若不是早上的爆发，夕澈可能还认为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坚强的孩子吧。
“……嗯。”夕澈好像想说什么，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