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前的某个冬天,一个魔族女婴,诞生了。

是的,就是如此平淡,她的诞生并无任何特别之处,没有像其他传奇人物的传记一般天降祥瑞,亦或是引起任何异象。

“呜哇——呜哇——”

她的啼哭声,伴随着窗外纷纷飘落的柳絮般的雪花与呼啸的寒风,打破了雪夜的静谧。

“不准哭。”刚刚把女婴带到这个世界的魔族女子对她没有任何的舔犊之情,冷漠地看着女婴,“吾等身为魔族,乃是天生无畏的勇者,怎能如此脆弱?我不管你现在听不听得懂,停下来,否则休怪我无情。”

女婴似乎是被母亲冰冷的目光所慑住,哭声渐渐停了下来,一脸畏惧地看向女子。

“很好。”魔族女子全然没有理会女儿的恐惧,满意地点了点头,微微一笑。

“知道什么才是自己应该畏惧的,才有资格在这个残酷的炼狱里活着,我亲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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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缓缓地流逝,距离这场泥泞般望不到尽头的战争爆发,已经过了九年。

这,是被神明所诅咒的世界,战争从未有过片刻停息。

和平,究竟为何物?每个人都在渴望着,但却从未有一个人放下过手中的战刃,只是一次又一次,麻木地将眼前阻挡着自己的生命斩断,直至遇到比自己更快的剑为止。

狼烟遮蔽了灰暗的天空,即便是一丝光亮,也照不进这染满血与火的沙场。

杀戮与死亡,掠夺与践踏,如同世间给神明献上的拙劣的戏剧,每天轮回地在这片沙场上上演。

“给老子死开啊啊啊啊啊啊!”

满脸血污的魔族魁梧男子一声怒喝,抓起眼前的一名人族壮汉丢了出去。壮汉连同被击中的人族小卒们一起倒飞出去,短暂地为被包围的魔族男子打开了一个缺口。

还不够!仅仅止步于此的话,下一秒自己的心脏就会被人族的这帮猴子们刺穿。

“喝啊!”魔族魁梧男子一声怒吼,拖着战锤向前杀去。

“挡我者死!”他挥舞起沉重的战锤,向前奋力一击。

“咚!”战锤将数个人族士卒的脑袋击碎,猩红的血液与乳白的脑浆交织在一起将战锤染上了斑驳的痕迹,激起的沙尘久久不能退散。

人族士卒们畏惧地看向这个杀红眼的凶兽,一时之间竟然无人敢上前一步,纷纷咽了口唾沫,颤抖地握住长矛,止不住地在往后退了几步。

“上啊,不必怕他,这个魔族现在不过是强弩之末,拿下他,你们足以一辈子衣食无忧,升官加爵,指日可待!”包围圈外的黑袍将领呐喊着稳定军心,“谁能砍下他的头,我就给他十两黄金!”

十两黄金?这可是足够全家好几年衣食无忧了!更不用说这仅仅只是黑袍将领私人的奖赏,如果真的能够杀了那个魔族,日后一定能够大富大贵吧?刚刚还在退缩的士卒们开始躁动起来,纷纷围上前去,希望自己能够幸运地拿到终结这个魔族的最后一击,但一时之间竟无人敢当这个出头鸟,只是与魔族男子这样小心地对峙着。

“……哼,强弩之末吗?”魔族男子低声冷哼。

体内用来治愈伤势的灵力早已经所剩无几,身上伤痕累累,手中的战锤愈加沉重,此刻更是连站都站不稳,不用那群猴子们出手,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倒下,的确是那个穿黑衣服的猴子头头说的那样没错。

但是啊,自己在计谋上输给了这群猴子,害死了自己的弟兄们,现在就这么轻易倒下,不要说黄泉之下会被他们暴打,自己也根本没有脸面去见他们吧?

那么,现在要做的就很简单了。

咚——

战锤的锤柄重重地敲向地面,激起了阵阵沙尘。

他一脚踏在人族士卒堆起的尸山上,眼中猩红的凶光更盛,单手举起战锤,指向人族士卒们,狰狞地宣告着:

“即便是死亡也不会让吾等魔族屈服,猴子们,想要老子的脑袋,再拿五百条命来垫脚够着吧!”

困兽的怒吼声如滚滚之雷,响彻整个沙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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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躺在床上魔族女子重重地咳了起来,面色憔悴,嘴角挂着尚未吐净的血丝。

“阿娘。”魔族小女孩忧虑地看着她的母亲,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够减轻病痛折磨她的痛苦。

“咳咳,不准露出那种怯懦的表情,吾等魔族,咳咳,怎可如此脆弱?我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不过是病痛缠身罢了,和你的父亲日夜在沙场上征战相比,根本不算什么。”女子缓缓地起身,叮嘱着自己的女儿,“现在的你,更应该去学会面对,而不是像个弱者一般逃避着眼前的现实。”

“面对……现实?”小女孩不解地歪了歪脑袋,想不到到底是什么意思。

“……听着,现在的我,不过只是个拖油瓶罢了,撑不了多久,咳咳咳,说不定哪天就再也睁不开眼睛了。你要好好活下去,成为像你父亲一样光荣的魔族战将。在沙场上驰骋,方显吾等魔族本色……不要像你这该死的母亲,咳咳咳,染上这等重疾便成为废物一个……”女子轻轻握住小女孩的右手,虚弱地嘱托着。

“可是,为什么阿娘就会生病呢?以后我就不会吗?”小女孩好奇地看着女子。

“咳咳,不会的,你的身体可比阿娘好多了,才不会和阿娘,咳咳,一样……”女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喷出大口鲜血。

“阿娘!”小女孩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泪眼汪汪,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

“啊,看来……阎王爷很快就要把我收了……女儿,如果我断气了,就把我随便挖个坑埋了就行了,不必考虑葬在何处……咳咳咳……”

“阿娘骗人!阿娘才不会那么快就会死……”小女孩大声地否定着,像拨浪鼓般地摇摇头,随后再也忍不住放声哭了出来“呜哇……阿娘,不要丢下我啊……阿娘不会死的……”

“……乖。”躺在病床上的女子浅浅一笑,虚弱无比地摸着小女孩的头,“无论是谁,总会有一死的……咳咳,只是啊,阿娘对不起你……没能够好好陪你一起走下去……还没有看到你的出征……就得……先……走了……”女子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抚摸着小女孩的手渐渐无力地垂了下来。

咦?阿娘为什么不动了呢?是太累睡着了吗?

嗯,没错,一定是这样的吧?小女孩停止住哭泣,无力地欺骗着自己,仍不死心,将娇嫩的手指放在女子的鼻间。

呼吸全无。

骗人的,这是骗人的!

阿娘一定还好好的吧?明天阿娘还要教我怎么用斧头狩猎呢?阿娘……她没事的吧?

阿娘还要教我怎么骑马、怎么拉弓、怎么挥剑……不会……不会就这样……骗我的。

小女孩紧紧地蜷缩起来逃避着现实,拒绝着接受眼前所看到的一切。

迷茫、恐惧、孤独、无助。

爸爸,快回来啊。我……我要撑不住了……

“……呜哇——”各种心绪交织在一起,最终达到了爆发的临界点,失去了母亲的小女孩再次放声大哭起来。

现在的你,更应该去学会面对,而不是像个弱者一般逃避着眼前的现实。小女孩的脑海中不知道为何浮现出女子方才的教诲,仿佛母亲没有离开过她一般。

“……阿娘,可是我……真的好怕……”小女孩不住地抽泣着。

没有谁是天生的勇者,泪水流尽了,就要重新再站起来。脑海中,女子冷冷得看着摔倒在地上嚎啕大哭的小女孩。那,是属于她学习走路时的记忆。

“……阿娘。”小女孩低语着,抬起头来看向床上静静躺着的母亲,最后缅怀她的亲人。

“……女儿还是很怕,可是,要站起来,是吗?”小女孩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小小的手掌握住床沿,在颤抖中缓缓地站了起来。

“所以,女儿尽量不会再哭了,哪怕真的真的很想阿娘哦。”小女孩勉强地挤出一丝微笑,“女儿啊,一定要成为阿娘口中像阿爹一样的魔族战将,在战场上把那些坏人通通杀掉,守护我们魔族的荣光。这样子做,对吗?”

她静静地看着已经不能再给她任何答复的母亲。女子虽然一直以来为恶疾所折磨,但始终保持着一份淡然,犹如一口波澜不惊的古井一般,即便死亡将至,也未曾流露过一起恐惧。

“……这是?”小女孩看向母亲的面庞,她的嘴角微微勾起,似乎是在向女儿做最后的告别。

小女孩在理解其中的含义后,不出片刻,轻轻地用带着泪水的笑容来回应她的母亲。

“再见了,阿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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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咻——”箭矢破空而出,射向笼中的困兽。

“噗——”被包围的他早已经没有力气躲避,任凭身上再插上一只箭矢。

“看到了没有?他已经不行了,你们这群蠢货还不快上!”黑袍将领怒斥着被困兽吓退的士卒们。

士卒们这才如梦初醒,小心地再度向困兽走去。

今天果然还是要死在这个鬼地方了啊。他抬起头,慢慢地看向天空。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自己即便就这么战死,也无悔了。

只是啊,霜儿,你在家里过得到底怎么样了呢?孩子应该已经出生了两年了,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他/她一定像你一样聪明吧。困兽想到家中的亲人们,略微露出了和现在浑身浴血的他有些违和的笑容。

好想再见你一面,和你说说我在四处征伐中发生的一切。你知道吗?在莘龙关那里,真的是一场恶战,七天七夜里,伏尸百万,血流漂橹,但最终,我们还是胜了。

士卒们看着困兽脚下仍在滚动的头颅,心中的恐惧仍未散去,不敢有任何一人再次打破这可怕的寂静,害怕与之前的士卒一般,落得成为一抔黄土的下场。

好想去抱抱我可爱的孩子,体验一下初为人父的喜悦。他/她到底长什么样呢?女儿应该和你一样漂亮吧?儿子也不至于像我一样,大老粗一个,

“上啊,磨蹭什么呢!”黑袍将领怒斥道,“饭桶!一群没用的废物!你们不动手就给本帅让开!”

士卒们不敢出一言以复,低着头给黑袍将领让出一条路来。

好想再喝一口和你一起酿造的家酒,现在它们已经藏了够久了,抿上一口,应该不会再那么冲了吧?

黑袍将领拔起重剑,单手轻轻拖着,昂首阔步,缓缓地向丧失斗志的困兽走去,准备给予终结他的一击。

好想,好想。

困兽缓缓地抬起头,看着向他走来的黑袍将领。

他轻轻抓握住锤柄,拖着沉重的战锤,一样挺起胸膛,微微低着头,向黑袍将领走去。

周围的士卒静默地看着二人最后的决斗,没有一人敢参与进来。

“好想,好想。”困兽喃喃地低语着。

“都现在了还在嘀咕着什么?给本帅乖乖地去死吧!”黑袍将领被困兽的轻视所激怒,狂怒之下,一剑破空而来,凌厉无比,直斩向困兽的头颅?

“好想砸碎这群猴子,给弟兄们报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困兽面露凶光,狰狞地发出最后的呐喊,用尽身上的最后一丝力气,将战锤高高地抡起。

铛——

战锤与重剑相碰,发出震天撼地的巨响。

这是愤怒与愤怒的对决、力量与力量的碰撞。双方都拼尽全力,将自己的一切押在这最后的制胜一击!

困兽的双手紧紧地握住锤柄,战锤与长剑就在空中僵持着,谁也不能再前进一寸。

片刻之后,困兽的力气,耗尽了。

抓握住锤柄的手,只是轻轻附在上面,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

“哼!”黑袍将领继续加大着他的力道,重剑渐渐地压制住了战锤。

一个呼吸后,战锤再也抵挡不住重剑,开始

微微地往一旁偏移。

“死吧!”黑袍将领抓住这一瞬空档,迅速挥剑将困兽的头颅斩下。

噗——漆黑的血液从困兽的脖颈处飞溅了出来,头颅砍飞了出去,最终落在沙场上滚了几圈,慢慢地停了下来。

身体随着带有体温的血液流出而逐渐变得冰冷,瞬间的痛感吞噬了一切,体内的灵力化作光点溃散开来,无情地宣告了困兽的败北。

这就是死亡啊。

困兽看着自己无头的身躯缓缓地向后倒下,和落在地上的战锤一同发出闷响。

在黑袍将领不屑的眼神中、在人族士卒们爆发的欢呼声中,困兽慢慢地、永远地闭上了他的双眼。

抱歉,弟兄们,我来见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