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往常相比没什么不一样的周日。
那家伙和平常一样，起得相当晚。大抵正午时分，才从房门后听到了床铺因某人的动作吱呀吱呀的声响。
房门开了以后，与她对视片刻。嗯，这也与往常一样。总是她那方先偏过头去。明明早该睡得饱足，但脸色还是苍白得近乎透明。
帮她做好了早（？）饭，但她只是一脸呆滞的神色，坐在餐桌后晃荡着赤裸的双腿，用叉子将蛋黄戳得像是凶杀现场。
“不吃吗？”
这么问，自然得不到回答。她有一点点低血压。端来加了蜂蜜的热水，看着她莫名艰辛地用双手抱着水杯喝下，总是让人联想起抱住坚果狂啃的松鼠。
而后，像是终于发现了自己手上拿着的叉子是出于何种用途一般——她伸出舌尖轻轻舔掉了尖端上残留的蛋黄。
“......我吃饱了。”
“......开什么玩笑。”
因为早已知道她会说什么，两人的话语不分前后，在空气中撞到了一起。
发出轻微的叹息，她重新坐回椅子上。手中的叉子哐当一声敲击着餐盘。
“什么啊.....大早上的怎么吃得下这么油腻的东西？”
“不，现在该是中午了。你就当吃午饭吧。”
“所以，你午饭就给我吃煎蛋吗？”
“喂。”
敲过额头后，总算不再胡搅蛮缠了。
发出‘呜哇呜哇’这样丢人的呻吟，她以相当失礼的表情艰难地咽下了鸡蛋。厌烦地瞪了一直盯着她的我一眼，终究还是乖乖端着餐具进了厨房。片刻后，传来了水流的声响。
靠在沙发上打开手机时，肩膀上感到了凉凉的触感。
扭头看去，刚刚使用过水槽的手湿淋淋地贴了过来。
“.....把手擦干啊。”
轻微地抱怨了一句，但她只是神色漠然地将手伸进了衬衣中。因为看到她流露出了相当安适的神色，我也就勉强忍受了胸口上的冰凉。
“那个，是什么？”
蹭到身旁来盯住荧屏，她难得地对电子产品产生了兴趣。
“手游。”
“嗯哼。”
像是看到色彩斑斓（且会动）的东西就异常兴奋的猫，她将差不多烘干的手从我身上移开（还有一只呢喂），尝试着用指尖点到了屏幕上的选项。
“好友列表......不是零呢。”
对于她真心觉得惊讶的口气，我只能默默叹气。
“柴郡猫.....有意思的昵称。我看看，嗯，羁绊程度是——‘至交’。性别是.....蛤？”
“不.....在网络上鲜有人会把性别当真啦。这家伙也就是总在一起组队的队友而已.....性别啥的也不重要嘛。”
“这么说着的你.....啥哦！？你傻吗？个人资料里不仅把出生年月好好填上去了，为什么网名会用真实姓名啊！”
“......因为填写了有奖励嘛......”
“你是不是傻啊！即便这么说，有谁会把个人信息这么轻易地泄露掉啊！”
按住她的肩头，让她好好坐回原位。扑过来的玖差点让两人从矮小的沙发上滚落下去了。
“你看啊，因为大家都不使用真实信息——那我的信息也会被认为是‘不真实的’了吧？至于昵称的问题，唔，你也许还没有自觉.....像是我们这样怪异的姓氏和名称，大抵都会被认为是网名吧？”
毕竟——玖白和玖琉，压根就不像是现实的人名呢。
“完全是诡辩呢。”
“.....是的。”
被她冷冰冰地这么说了，我也无言以对。
入坑这款游戏也有段时间了。之前完全是个网络小白。现在修改资料又很麻烦......
她依然一副气嘟嘟的样子。
“明明是‘哥哥’，能让人省点心嘛？”
被埋怨了，但因为这确实是我的过错，所以也没法反驳。
将手机从我手中夺过，玖琉迅速浏览起界面。
“之前‘那家伙’说的，‘因为玖琉还小.....现在手机支付又这么便捷，手机还是由作为哥哥的玖白保管吧’什么的......完全不对劲嘛！你这人完全是被网路诈骗的受害者典型啊！”
“那个.....我没有氪金哦？唯一一次，是省下午餐钱送了点礼物。”
因为之后奄奄一息，导致放学时没办法去接她，玖琉也该是记忆犹新的。
“那一次啊.....”
用异样的眼光看了过来，在我察觉之前，她随即偏过头去，迅速找到了支付界面。这家伙，平时压根没有机会接触到电子产品才是.....上手速度真是快呢。
“我看看，‘约定的花束’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至交’柴郡猫。”
“虽然名字有点神奇.....但不过是好友生日限定的廉价礼品哦？”
“哦。”
“嗯.....？”
瞬间冷却下去的气氛有点恐怖。
然而，片刻后，她只是格外温和地问：
“‘至交’的羁绊，可以做些什么呢？”
“嗯.....嘛，实际相当于可以把部分财产在离线时交给好友打理吧..... ”
“比如说？”
“竞技场的排名什么的.....你看啊，毕竟大家没办法总是同时在线，后位者如果要挑战前位者，如果前位者不在线，就变成玩家对战AI 了吧？这个时候，可以由羁绊达到‘至交’的好友帮忙操作.....”
“这么说来，真是足够信任的关系呢。”
“毕竟在一起玩了很久嘛。不过，因为技术和那家伙不在同一个层次，那边的应战，基本是关闭着的。等等，你在做什么？”
“啊？排名很高呢。嗯哼，更改状态，‘准备出战’。OK。这样子，就能够帮‘至交’的柴郡猫小姐出战了吧？”
“如果失败了，排名这东西可是很关键的.....并且，对方不一定是女性啊！”
......
“我说啊.....”
“看起来很宝贵的限定道具呢。没办法了，为了胜利，一鼓作气地用掉吧。”
“玖琉小姐？那个是人家的氪金道具.....”
“只要能赢，一切都无所谓吧？”
“不是这么说啦！既然都帮人家出战了，就相当于操纵着对方的账号哦！损耗什么的还是控制一下.....”
“唉？这么贵重的道具，如果不肯让你用的话，至少弄个锁什么的吧？既然都好好地放在快捷栏里面了，就说明无所谓呢。呜呼，这个级别，明显是氪金废人。比哥哥还有更劣等一些的生物啊。”
“你这么说，稍微有点失礼吧.....”
不过.....因为她久违地兴高采烈，所以不太忍心把手机抢过来。事后.....要道歉就道歉吧。因此造成的损耗，稍微少吃几顿大概也是能还给他/她的。毕竟是自入坑以来就一直在一起玩的好友，柴郡猫小姐/先生应该不至于就此与我诀别吧？
刚这么想的时候——
“啊，输了。从服务器前十掉到五十开外了。”
“等等等！砸了这么多氪金道具，为什么还是输了啊！”
“因为.....人家是新手嘛。”
一时间因为她委屈的神色略微愣住的我真是个傻子。
“我为什么觉得你是故意的？”
“嗯哼。”
行云流水地打开了留言框，她哒哒地输入：
‘柴郡猫——真是有趣的名字啊。从此就可以看出，是个傻乎乎咧嘴大笑的傻白甜对吧？最近看了某爱丽丝，总算理解为什么是这样的名字了，真是合适呢。——哦，代理出战失败了。抱歉。’
“那个——”
然后，她点开表情菜单，配以皮笑肉不笑、被网友们公认为‘最贱表情’的表情。
“稍微有点做过了吧？”
压抑着气息，总算问出来了。但她只是继续微笑着，偏开身子点了‘发送’。
“没有哦。这种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算是‘过了’。至于原因，你.....我的哥哥，该是知道的吧？”
在她放下手机时，我才意识到：
她的微笑，从始至终都未变化过。
贴近过来的气息，有着腐烂般令人沉醉的甜美。
......所以，我明白了，她从一开始就.....‘没有在开玩笑’。
“——和我以外的人建立了联系.....这种事，是绝对，不可以的吧？”
“嗯。”
将早已在心底确认了心底确认过无数次的答案，轻易说了出来。
把手机随意丢到一旁，无暇顾及着窄小的屏幕从沙发的缝隙间滑落，我的妹妹，因长时间操作着电子设备而感到了困乏。
是的，她根本‘一点都不觉得开心’。无非是，告诫着拴在家里的狗不要乱吃外人给的食物——这种，事务性的行为。
将额头贴近，在能够呼吸到彼此气息的距离，她轻轻呢喃：
“和我一起就好了。两个人就好了。除此之外的.....友情、亲情、爱情——以及微乎其微的，与某人的联系，都只是‘残渣’。我们，必须生活在‘就算死了，也仅有对方能够察觉’的世界里。”
“至于为什么.....”
“因为，这样的世界，是你必须偿还于我的。”
为她的话语轻轻点头，让她因而能够安心地眯缝上眼睛。在她的呼吸变得悠长时，我从缝隙间找出手机，将好友列表中唯一的‘柴郡猫’移入了黑名单。
因为担忧着，之后还会遇上‘也许会建立起联系’的某人，在片刻的犹豫后，我干脆将游戏的图标拖拽进了垃圾箩中。
在傍晚时，曾与游戏绑定的邮箱收到了邮件。
玖白君？怎么回事？账号给盗了吗？真是可惜呢。
申请个新的账号吧。不要伤心，之前号里的东西，可以按照原规格给你哦？之后记得把账号发给我啊。
.....说起来，不知道你看到没有（因为号给盗了应该是没看到吧
那家伙专门给我留言了
——真是一个很无趣、很恶心的盗号者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