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文的说辞似乎没能让艾丽卡满足。艾丽卡噘着嘴,摇了摇头,用遗憾地语气说道:“不,不行。你的说法根本不能自圆其说。”
“什么?”
“如果芬里克真是你说的那种人,你从一开始就不会给他打工。他会在用完你后像垃圾一样把你随手抛弃……你女儿?呵,他才不会在乎。”
“你说得没错。但即便如此,我也必须为女儿冒险一试。毕竟万分之一的机遇也是机遇……我别无选择。实际上,我原本以为这是个没难度的差事,结果还是小看了艾丽卡小姐你。该说不愧是您吗?抱歉。”
“少拍马屁。芬里克是你女儿的救命稻草,而你轻易就这么把主子给卖了?”
“天!我要是死了,女儿就真的没救了!”
“此外,你交代的一切都和英格姆没关系。”
“本来就没关系——他的事情他自己会和你解释。我与他的相遇……只能说是个巧合。如果你想知道我和他是怎么认识的,我马上就能告诉你,然后你再向英格姆求证,怎么样?”
艾丽卡没有接海文的话茬,她只是平静地看着海文,手术刀柄被紧紧地攒在手心。
她目不转睛地与海文对视着,目光如此锋利,眼睛又如此的迷人漂亮……海文不知道该不该回避她的目光,正当他心里越来越不自在的时候……
“好,我都明白了。感谢你的如实供述,”艾丽卡才再度开口,语气非常温柔,海文想正要长舒一口气。
“而现在,你已经没用了,再见。”
她冰冷的左手一下子用力,手指紧紧掐住海文的脖子,把海文的声音掐碎在嗓子里。紧接着,手术刀对准海文的眼睛狠狠扎了下去。
猩红的刀尖在眼前极快地放大——
叮——咚——
海文已经能感受到刀尖寒冷的锋芒,千钧一发之时,在那刀尖即将切开肉眼的一瞬,门铃响了。
……
…
叮——咚——
门铃忽然响起,艾丽卡立即停止了手头的动作。海文眼睁睁看着猩红的刀尖急速落下,又忽然悬停于眼前,劫后余生的他呼吸变得十分急促,汗水噼里啪啦地打湿了背心。
艾丽卡正要去应门,门却自己打开了,出现在外头的是一位白骑士。
这位白骑士和先前那些在赌场里大杀特杀的那群人(如果他们真是人的话)看起来没多大差别:严丝合缝的白色铠甲、全封闭式的头盔、头盔上有一个亮着的指示灯。
与他同事们不同的是,这位白骑士手里并没有拿步枪或别的什么东西,他登门造访显然不是为了杀人或是执行什么所谓的“惩戒”。
白骑士一下就能瞧见艾丽卡坐在五花大绑的海文身上,艾丽卡似乎没所谓,反倒是海文感到一丝羞耻。海文猜测,他就是艾丽卡之前说过的“工作人员”。
“黑泽艾丽卡小姐,您的行为已明显超出许可的范围。根据许可,您可以自己调查两位先生,但不能作出危及其性命的举动。”
这是海文第一次听见白骑士说话——电子合成的男性声音,没有起伏也没有情感。
“啊,抱歉抱歉,我接下来一定会注意!”
“艾丽卡小姐,由于您可能正遭受其他玩家的违规侵害,我们才特别许可您的一些行为。现在,您的行为已经明显超过必要限度,出于对海文先生和英格姆先生的安全考虑,请立刻将他们释放。”
艾丽卡极不情愿地撅了噘嘴,对白骑士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就不能再给一次机会吗?”
“请配合,小姐。”
白骑士面无表情,毕竟他本来就没有脸,而且大概率没有心。
交涉无果后,艾丽卡用手术刀切开海文的绳索。海文终于被解放,他迫不及待地伸手摸向自己下面……还在!我他妈就知道,变成女孩子什么的都是吓唬人的!
他心底甚至泛起了一丝欣喜,这欣喜不亚于白骑士把他从艾丽卡的“魔爪”中救出。
艾丽卡没工夫管海文,她下了床,走进卫生间,把英格姆从里头扔了出来。英格姆和海文一样被五花大绑,但是英格姆脸色发青,浑身湿漉漉的,正不停地颤抖,像刚从冰湖里挖出来似的。
艾丽卡没好气地说:“行了,快滚吧。今天算你们命好,我杀不了你们。”
她用小刀给英格姆切开绳子,海文赶紧把英格姆扶了起来,立刻感受到后者身上一股渗人的寒气。
这个叫黑泽艾丽卡的女人,是把冰箱放卫生间里了吗?
“谢谢你,艾丽卡小姐。希望你能就此放过我和我朋友,日后我必将感恩图报。”
“哼,这可得看你们的表现。但你若是把这里发生的事汇报给你主子,那你就等死吧。”
“不敢不敢。”
在白骑士和艾丽卡的注视下,海文搀着英格姆一步步离开房间——英格姆的腿似乎受伤了,因此两人走得很慢。白骑士也没有伸手帮忙,只是耐心地等待两人离开房间后,动手关上房门。
呼……
如刚刚经受了疾风骤雨的灾难般,海文长吁了一口气,这下总算是安全了。他不禁细细品味起房间里发生的一切——
黑泽艾丽卡……
她真的很漂亮,而且,味道好香。
……
…
一路无话,海文搀(或者说拖)着英格姆回到自己房间。他把英格姆放(或者说扔)到床上,英格姆随即漏出几声情不自禁的呻吟。海文解了英格姆的外套,给他盖好被子,自己吃了粒“疼痛杀手X”,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才总算有种大功告成的释放感。
咕咕咕——肚子传来了叫声。他看了眼狗牌上的时间——00:15。房间里并没有吃的,但海文也没兴趣再外出去觅食了。他索性喝下一大口冰凉的自来水,胃部立刻产生一阵强烈的刺激。
“哈……”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与记忆中的脸相比并没有太大变化,除了一副灰蒙蒙的疲倦。
我是不是变老了?
他不禁担忧起来,接着又想到:能在游戏里活下来,最后回到艾米身边就不错了,变老什么的早就不重要了,便也就释然了。
他回到卧室,就着床边的椅子坐了下来,把目光落在英格姆身上。
英格姆闭着眼,呼吸很稳定,胸口平静地一起一伏,面色也已恢复。估计已生命无虞。
“喂,小子,你怎么样?”
海文随意地问了一句,他没指望得到英格姆的答复,没想到英格姆也没有睡着。
“我……没事。多谢了,海文。你真是个可靠的盟友。”
英格姆说话的嗓音不如以往明亮,似乎还没完全从痛苦中恢复过来。海文听见“盟友”二字,嘴角抽动了一下。他便要逃避现实般地闭上了眼,把大部分重量都放在椅背上,静静地感受着木制椅背的触感。
“海文?”
“怎么了?”
“你觉得艾丽卡是冲我来的吗?”
“我觉得不是。”
“有什么依据吗?”
“证据就是你自己。瞧,你没受什么重伤,都是些大不了的小挫折。如果她肩背负着追杀你的使命,那你一定不能像现这样——还躺在我床上舒舒服服地睡大觉。依我看,她若想杀你,在中午时你就该死翘翘了。”
“喔噢,我遭受的可不是什么小挫折。”
“她怎么你了?”
英格姆身体哆嗦了一阵,说:“她把我绑起来,泡在浴缸里,里头放满了冰块。我简直要变成海鲜了!我敢打赌,如果白骑士不来救我,我一定会冻死在里面——她是真的想杀我。”
“那……我还有个依据。”
“说说看。”
“如果她肩负着杀你的使命,一定不会穿那件露背的裙子。那根本是在向全世界大声宣布:‘我是玫瑰帮!我是玫瑰帮!’杀手这么做太不合理了。”
“唔……”英格姆思索了一会儿,“好吧,似乎是这么回事儿。”
接着,轮到海文提问。
“她没拷问你吗?”
“她有折磨我,但是没拷问我。中午的时候,我被她弄得昏迷……她手里可拿着防狼电击器!然后我就被一片冰冷的水给弄醒,醒来后就看见她在往浴缸里倒冰块。我无论怎么求她她都充耳不闻。她倒完冰块,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然后就出去了。”
防狼电击器?
海文想起艾丽卡桌上的小装置——是那玩意吗?
“唔……很古怪,居然没拷问你。还是说她觉得你没有拷问的必要?”
“我哪知道,这就得问艾丽卡自己了。”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海文?”
“怎么了?”
“你是芬里克的手下?”
“你当真了?”
“其实没。”
“那好办了。我确实不是芬里克的手下,那番话只是骗她的。”
英格姆的语气诧异地上扬,声音情不自禁地拉高了几分:“那好办了?你到底是不是他手下?”
“逗你玩呢。看你一逗就上钩。”
“好吧。那你有女儿的事也是假的?”
“呃……不,这件事是真的。我之前不是拿女儿的性命跟你发过誓?”
“哦,当时我还没信任你,所以发誓的时候我没太当真。”
“嗯,我理解。”
又是一阵沉默。
“海文?”
“怎么?”
“艾丽卡拷问你的时候,是不是一直盯着你看?特毛骨悚然那种。”
“你怎么知道?你会透视穿墙?”
“之前和她玩轮盘赌的时候,我也被她那样盯过。她眼睛很厉害,很可怕,她会盯着你眼睛看——那一定是读心术。她就是用读心术的方法看出我牌分布在什么位置,我才输给了她。”
海文回想起自己被绑在床上,被艾丽卡注视的情景。
“那还真是不得了。”
海文心想:她要真的会读心术,那我的谎言从一开始就被看破了。
沉默。
“海文?”
“怎?”
“你觉得她是读心术吗?”
“我上次听人说起读心术还是在小学时候……这种垃圾传说根本没人会相信,也没人会听。要我说——艾丽卡大概是接受过换眼手术。5ch的军事板块科普过,狙击手都要换眼,黑木家族的军用义眼可比光学瞄准镜高端多了。她肯定是有个差不多更先进的眼珠子,所以才能看破你的作弊伎俩。”
“5ch?什么玩意儿?”
“一个匿名交流的论坛。你不知道?”
“不……不知道。”
“那等你从这狗屁地方离开后,可以去5ch看看……那绝对……是个新世界……”
“嗯,我记下了。”
……
“海文?”
……
“海文?海文?”
……
“哦。晚安,海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