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文,海文!醒一醒!”
睡梦中,耳边隐约传来一个男人的叫喊,海文感觉身体正被某人轻轻地摇晃着。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瞧见了的是英格姆的面孔,以及明亮刺眼的阳光。于是海文烦躁又烦躁地翻了个身子,脸庞触碰到柔软粗粝的地面,让自己重新睡过去。
“海文,醒醒,别睡了,喂!”
“干什么……别烦老子……滚一边儿去……”
“游戏开始了!”
“什么……游戏……”
“总之你先给我起来!”
除了英格姆老妈子般的催促,海文的耳边还响起了潮水涨退、撞击在沙滩与岩石上的声音;紧接着又听见鸟类啪嗒啪嗒地拍打着翅膀,以及它们独特的鸣啼声;空气在流动时夹杂着湿润的气息,吹过树林时发出哗哗的声响。
凉爽的风让海文半梦半醒的思维清晰了不少,男人渐渐意识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于是他终于万分困难地强迫自己起身,痛苦的睁开眼,打着哈欠环顾四周。
在太阳的拼命照射下,金煌的沙滩像金子一样闪耀着咄咄逼人的强光;潮起潮落,海平面如陡峭的镜子反射着刺眼的粼粼白光,如一条条起伏的绸缎;水鸟在上空盘旋,一边伸展着翅膀一边叫唤着。
海文皱着眉头,光线让他很难睁开眼睛。于是男人眯起眼,艰难地用目光四处观察了好一阵,最后问道:“这是哪?”
“岛。”
“废话,我当然知道这是岛。酒店呢?酒店怎么不见了?”
海文在脑海里仔细地回忆着,自己确实是在客房的椅子上睡着的。但现在别说酒店或客房,视线所及之处连一栋建筑物都见不着。只有金黄的沙滩、湛蓝的海水和远方茂密的树林。他们似乎身在一座荒无人烟的孤岛,嗅不到一丝人类文明的气息,哪怕是易拉罐之类的垃圾。
口袋里鼓鼓囊囊的,海文顺手摸了摸,原来是一瓶“疼痛杀手X”。他很庆幸这玩意儿还在身上,不然后果不堪设想。然后,海文确认了下狗牌上的时间:12:46。狗牌并没有记录日期,这一点十分不方便。
“我睡了多久?”
“不知道。可能只有几个小时,也可能有好几个星期。说实话,我也才醒来没多久,对时间完全没概念。我只知道游戏已经开始了,你跟我来,我带你去集合。”
“活见鬼……”
于是,对现状一头雾水的海文只能乖乖跟在英格姆后头。他们沿着海岸线走,阳光很强烈,但并不炎热,柔软细腻的沙滩踩起来非常舒服。一路上的风景都没什么变化,除了远方的树林延绵起伏。
“游戏已经开始了?”海文问道。
“对。”
“那规则是什么?”
“还没公布。但似乎这次要分组进行。”
“保罗医药究竟在搞什么鬼……”
他们继续走,一直走,走了约半个小时,视野里遥远地出现了一栋建筑物。
海文眯着眼,看不大清楚,问:“那是什么?”
“那是集合的地方。”英格姆答道。
不一会儿,他们走近了一些,海文终于看清那是个孤零零码头,码头上有一座造型别致的小楼,其外形像一艘洁白的客船。等他们走到码头边上,海文才看见小楼上几个大字:客运中心。
周围的沙滩上出现了不少现代社会才有的垃圾:易拉罐、塑料瓶、酒瓶。这让海文感觉有些亲切。
英格姆脸色平静:“到了,我们进去。”
他推开大门,铁门刺耳地发出吱呀的声响。等英格姆和海文进入客运中心的大厅,海文发现大厅里已有好几个玩家在等候。玩家们有男有女,零零散散地站在或坐在大厅里的各个方位,显然是不想与其他人扯上多余的干系。
大厅里有一股沉闷的气息,光线阴暗、墙角粘着蜘蛛网,似乎很久没被人打理过了。正中央设置着好几排座位,侧边的售票窗口上有一块巨大的显示屏,目前显示屏上一片漆黑。
海文吃惊地发现,黑泽艾丽卡竟然也在。她就站某个窗户边上,阳光把她美丽的侧脸照得明亮。他与黑泽艾丽卡目光碰撞了一瞬,艾丽卡竟诡异地朝他微微一笑,似乎在说:“久等了,这次要你好看。”
海文四处扫了一眼,心里头悄悄数了一下:包括自己,玩家一共有八人。
八个……“人”?不对,有个格外引人注目的家伙……他……真的是人么?
“各位,我把海文带来了,人应该已经齐了,让噜咪酱登场吧。”英格姆说。
“等一下,既然人齐了,我们应该相互自我介绍一下,都认识认识。对同伴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开始‘游戏’,这太仓促了,我认为不妥。”
说这话的是玩家中最引人注目的家伙,也是最不可思议的家伙。其他玩家都以他为中心,刻意与他保持着距离,至于原因嘛……
他是一个机器人,准确来说,他几乎就是个机器人。金属的四肢、躯体、脑袋——像个又高又瘦的铁罐头被安上了细长的金属手脚,连说话声也很明显是电子设备模拟而成的,带有强烈的电音。
如果是这样倒也罢了,毕竟这年头,机器人早已不是稀罕玩意。
但……
在他头部的位置,有一个透明的玻璃罩,玻璃罩里盛满了无色的液体,液体里浸泡着一个完整的大脑。一些感应线连接着玻璃罩的底座和大脑的表面,看起来怪异又可怕。
另外,他胸前也挂着一枚狗牌。
“让别人自我介绍前,你不如先介绍一下自己?”
说话的是一个姑娘,她坐在大厅中央的某个座位上,深色短发,看起来非常年轻。海文猜测:她大概只有16、7岁。她穿着宽松的连帽衫,嘴里含着棒棒糖,看向机器人的目光里充满了警惕。
“啊,你说的对,失礼了。”机器人停顿了几秒,似在整理措辞,接着说,“我叫柏恩,是一位的缸中之脑。今天很荣幸与各位相遇,希望能与大家共渡难关。各位可能会对我感到好奇,请勿见怪,我曾经也是个人,现在只是换了个身体而已。”
“富樫春,高中生。”连帽衫的女孩语气冷淡,面若冰山,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显然,我是最年轻的一个。我先说好,你们要是觉得我好处理,可以先对我下手,到时候可别怪我不客气。”
“抱歉,女儿让各位见笑了。”说这话的是和富樫春相邻而坐的女人。她是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妇女,从表情上看有些软弱,“我是富樫静子……职业是……全职太太。”
富樫春微微皱了一下眉,似乎是对母亲的发言有一些不满,但并没有说什么。
“没事没事,我也希望大家能和平共处。”紧接着搭话的是一个体型壮硕、虎背熊腰的大汉,肌肉鼓鼓的,光头,皮肤呈深棕色。他看上去比海文还年长些,但身子骨显然要强百倍不止。
“维托,一个平凡的健身教练。希望各位多多指教。”他简短地说。
然后,海文和英格姆各自做了自我介绍。
“海文,曾经是报社的写手,现在是失业状态。”
“英格姆。无业。”
英格姆并没有说出他关于玫瑰帮的过去,海文突然意识到,其他玩家也很可能隐瞒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黑泽艾丽卡,职业是夜店的陪酒小姐。希望能与各位共享一段美好的时光~”
艾丽卡的身份让海文多少有些意外,海文本意为她会更……富贵。
富樫春:“黑泽艾丽卡……黑泽……你是日本人吗?”
“不,但我父亲是日本人。”艾丽卡说。
到此为止,已经有七个人作了自我介绍,还有最后一位姑娘。她至始至终都坐在角落里,从头到尾都低着头,默不作声,也一直没和其他人对上视线。
她戴着厚厚的眼睛,一头金发刚刚齐肩,穿着身洁白宽松的外套。从外表上看,她与英格姆年龄相仿,二十出头的样子。不知怎的,海文觉得她很眼熟,似曾相识,好像在哪见过一面。
金发姑娘怯生生地说:“我……我……我叫芳妮……”
芳妮看起来非常不安,身子扭扭捏捏的,声音非常纤细,“职业是……护、护士……曾经是。你们可能听说过我……”
当她说出自己的身份时,包括海文在内,大部分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
现在,海文明白她眼熟的原因了。
芳妮……护士……当这两个平平无奇的词语组合在一起时,会产生巨大的效果。
芳妮——一个响彻一时的名字,在海文身处的国家,这个名字还尚未从公众的记忆力褪去。
“芳妮小姐,我认为有必要确认一下——”柏恩说,“你是两年前被判无罪的那个芳妮么?”
“对……”
英格姆难以察觉地冷笑了一下,说:“是啊,无罪。因为证据不足。”
杀人护士芳妮,当初闹得沸沸扬扬、震惊全国的案子,就连海文都听说过。
案发时间是九年前,地点是隔壁市的保罗医疗服务中心。那天,某间病房的一百多位患者同时死亡,而警方认定的凶手便是芳妮。
那一年,芳妮18岁,实习护士。
她以故意杀人罪被提起公诉,案子从侦查到审判经历了长达五年之久。在法庭上,她的脖子几乎都要挂在绞架上了。但律师指出,警方提供的关键证据的获取手段并不合法,法庭依法不得采用,最终导致芳妮被宣判无罪。
海文发现,芳妮非常嫌恶地啧了下嘴,但并没有进行辩解或反驳。要么是因为无法反驳,要么,就是由于她早就对类似的说法不胜其烦了。
“总、总之……你们也知道,我是无罪的。我会尽量帮助各位,希望大家能相互信任,互帮互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