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远的天空渐渐泛白,黑夜慢慢褪去。日轮升起,将天幕染上浓艳的橘红,海面反射着粼粼金光。海风湿冷依旧,海文眺望着在晨曦中起伏的波澜,意识到新的一天终于到来了。

新的一天到来,昨日无人死亡——关键是自己还活着,好事。

英格姆吃力地打着哈欠,一夜不眠让他脑袋嗡嗡响,眼睛快睁不开了,眼角留着泪:“早上好,海文。”

“早上好,英格姆。”

海文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去,他一直用“疼痛杀手X”顶着困意,眼睛熬得通红。

身后,宿舍的门被打开,出来的人是柏恩:“早上好,两位都辛苦了。”

英格姆:“哈——欠。还行吧,只是困。这会儿不用守夜了吧?我要去睡觉了。”

柏恩:“两位需要早餐吗?”

英格姆:“不了,没力气吃。”

海文:“我也算了,睡觉要紧……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睡得早,身体好。”

柏恩:“现在睡……早嘛?”

海文:‘“当然早啊,一般人每天晚上十点十二点睡觉,我早上五点多就睡了,可不早嘛。”

海文打着哈欠,和英格姆慢腾腾地爬上楼。他脑袋里一团乱麻,已经没精神想事情了。男人回到房间,迫不及待地扒上床,脑袋还没沾上枕头,意识便堕入黑暗。

zZzZzZ……

……

梦境。

寂寥漆黑的夜晚,夜幕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一辆畸形残破的红色轿车侧翻在马路边,浓浓黑烟从车盖上冒出,火苗在周围跃动。

路灯光寒冷宁静地缓缓泻下,将男人的侧脸照亮。

“混蛋!”

他心中灌满了怒火,拼命想爬起来,不顾自己浑身是血,也不顾自己的双腿已无法动弹。他一心想扑上去,把那个身穿黑衣的家伙用双手掐死。可无论他怎么用力,下身就是纹丝不动。最终,他只能徒劳地咆哮。

“妈的,我要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

黑衣人戴着兜帽和口罩,面容被遮了个严实,漠然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男人。男人的怒吼让他心烦了,他便举起手枪——

“不要!别伤害我老公!”

女人率先爬了起来,朝黑衣人扑过去——

“安吉拉,不——”

砰!

冰冷的枪膛喷出炙热的子弹,火光亮起,清脆的枪声在夜空中回响。枪声响起,女人应声声倒下,柔软地倒在男人面前,在血泊中抽搐。

“老……老公……”

她艰难地爬进男人的怀抱,没能留下什么遗言,表情便凝固。

她死了。

“混蛋……混蛋!混蛋!混蛋!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畜生!我的安吉拉!!!”

男人的咆哮增添了几分凄惨和悲痛,黑衣人平静地转过枪口,对准男人的脑门。他把食指放在扳机上,就在这个时候——

“哇——哇哇——”

侧翻的车里传出了婴儿哇哇的哭声,哭得很大声,令凄冷寂静的黑夜变得十分吵闹。

于是,黑衣人朝轿车走去。

“不……别、别过来!至少别对艾米,至少别对我女儿……”

男人的呼喊由愤怒转向恐惧,黑衣人步伐坚定依旧。他沉默无言,一步一步地走着,轿车越来越近……在他经过男人身边的那一刻,男人成功爬了起来,扑向黑衣人,想夺走那支手枪——

砰!

枪声响起,男人惊醒,大汗淋漓。

“呼……呼……”

胸口一起一伏,气息大进大出,海文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平静了呼吸。他有些痛苦地自言自语:“怎么又做了这个梦……该死的……”

那个改变他命运的夜晚,是海文十几年来挥之不去的梦魇。那一晚,安吉拉离开了,艾米永远失去了自己的母亲。幸运的是艾米对那晚并没有任何记忆——她当时只是几个月大的婴儿。

每当艾米问起她妈妈时,海文都只敢说,安吉拉离婚去了很远很远的国外——他不想让艾米知道自己母亲死亡的消息。

十几年的梦魇仍在海文的心头盘旋,他背后全是汗——那个夜晚的凶手并没有死,至今没被抓捕归案。

“没事……没事……只是又做了这个梦。没事……”

他再度躺下——不过是个梦而已,再睡一会儿吧。

就在这时候——

哐哐、哐哐、哐哐——敲门的声音。

海文从床上爬起,低声抱怨道:“……这大清早的……为什么要来烦我,让不让人睡觉了……”

打开门,门外站着富樫静子,静子脸上挂着谦和的笑容。

“海文先生,中午好。”

中午?海文赶紧看了眼时间,确实是中午,是自己睡糊涂了。

富樫静子打扮得朴素规矩,大概三、四十岁的样子。鹅蛋脸,睫毛修长——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美人,但她显然没有多余财力和精力保养身体,岁月已经在她的肌肤上留下痕迹,深色的头发里夹藏着几根白丝。

从外表和气质上看,富樫静子是那种规规矩矩过日子的家庭妇女。这样的女性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你死我活的生存游戏里?

海文虽然好奇,但他也知道,打探别人的秘密是非常失礼的行为。

“哈——欠,中午好。有什么事吗?”

“那个……午饭准备好了,如果有空,还请下楼来吃。”

海文点了点头:“好。我打理下就来。”

睡了足足一上午,肚子早已饿得咕咕叫,海文匆匆洗了把脸便赶紧下楼。大厅里,他看见所有人都已经到位了,圆桌旁只剩自己的一个空位。

英格姆:“哟,海文,中午好。”

海文:“嗯,中午好。”

相比于昨晚的菜肴,今天盘子里多了些贝类,多半是维托下海里捞的。海文心想:这健身教练的本事还真是多。

柏恩和昨天一样,只是坐着,面前并没有食物。他正对着桌子发呆。

海文:“柏恩,那个……我不是催,就是问问,你们的小探险队什么时候去取药?时间只剩四天了。”

柏恩:“我们打算明天一早出发。虽然我不吃不喝也能行动很长时间,但两位姑娘就不一定了。总得先准备万全。”

噜咪酱说过,光是来回就要花上整整一天,匆忙行动肯定会有危险,是我疏忽了——海文心想。

他叉起一大口蘑菇塞进嘴里,食物虽然寡淡,但也十足珍贵了——不知道芳妮、富樫静子和维托为了这桌吃的忙活了多久。

生活组一起收集食物、探险组准备外出寻找药材、守夜组负责守护夜晚的安全。分工合作、一切都按部就班,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局面有条不紊地推进着,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太顺利了,顺利到有些不可思议,顺利到海文觉得可疑。

圆桌上的人们友善地闲聊,气氛良好,仿佛这群人不是在自相残杀的敌人,而是一群亲密无间的亲友。

一边共享午餐,一边交流过去听闻的趣事……越是这样,海文就越难以忍受。

他们要虚伪到什么时候?这种过家家的游戏什么时候才能停止?羔羊吗?待宰羔羊吗?妈的,老子为什么要陪你们演这种滑稽戏……

最终,他还是忍无可忍了,站了起来:“各位,给我一点时间,我有些话不吐不快。”

其余人同时停下交谈和进食,纷纷向海文施以注目礼,海文很满意。

海文:“内鬼,给你一次机会,只有一次,现在就给我现身吧。”

“……”

众人只是沉默、目光里夹杂了困惑和不安。

海文:“不愿现身?行。你已经失去了最后的机会。我已经开始找你了,如果最后被我揪出来,别想有好下场了。”

柏恩:“呃……抱歉?海文,你说的内鬼是什么?”

海文:“噜咪酱……我是说保罗医药,安插在我们之间,煽动气氛让我们自相残杀的人、或是想杀死我们的人。”

柏恩:“有这种人?他是谁?”

海文:“所以说我正在找啊。”

黑泽艾丽卡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拿着叉子指向海文。她仓促地咽下食物,说:“比起这个人是谁,我更好奇的是——你从哪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的?”

海文撇了撇嘴角,指了指自己脑袋。

黑泽艾丽卡眉毛一扬:“你的头脑?你瞎猜的?”

海文:“怎么会是瞎猜?我有理有据。”

黑泽艾丽卡:“细说一下。”

海文:“噜咪酱和保罗医药是商人,说白了就是资本家,资本家从来不做赔钱的买卖……各位,保罗医药靠什么来钱?那些投资人想看的是什么?我们越团结一致,就越是有于损保罗医药的利益。我们越自相残杀,保罗医药就越能赚个盆满钵满。现在是怎么样?看看我们现在的情况——”

他停顿了一下。

海文:“除了柏恩,所有人都没有惩罚游戏的危险。柏恩自己又在努力搭建局面,防止我们出现自相残杀的情况。没人想要杀人,这与保罗医药的利益出现了根本的矛盾。一整天过去了,一整天,他们至今都无动于衷,任由局面恶化,这根本不合理!除非——”

黑泽艾丽卡:“除非我们之中有保罗医药的内鬼,他正在套取信任,伺机而动?”

海文:“别抢老子话!”

黑泽艾丽卡:“唔……不无一番道理。如果内鬼想混入一个团队,最需要的东西就是信任。”

海文:“只要这个内鬼还藏在我们中间,我的生命安全就会受到持续不断的威胁——一想到这些,我就忍不住站起来说刚才那番话。”

黑泽艾丽卡:“那你想怎么揪出内鬼呢?靠刚刚的喊话吗?如果你是内鬼,有人喊你出来,你就真的乖乖站出来坦白?”

海文:“不会,当然不会。所以,趁现在大家都在,我认为我们应该这样——每个人轮番站起来,说出自认为最可疑的家伙,看谁最不老实,看起来正蠢蠢欲动地想要杀人,并说明理由。”

柏恩:“不,不行,绝对不行!”

海文:“怎么不行?”

柏恩:“因为这样……这无异于让我们自相残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