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凉湿润的晚风吹得人精神抖擞,海文的神经兴奋了起来。他沉住气,故作讶异地问道:“黑泽艾丽卡?为什么是她?”
英格姆:“嗯……我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只是猜测,你不要全信,也不要告诉别人。”
海文:“说吧,我保密。”
英格姆点点头,缓缓开口:“当你提出内应之类的时候,我就在考虑——如果保罗医药想在我们当中安插内应,那这个内应要么从一开始就是保罗医药的员工,要么就是在游戏过程中被收买的玩家。除此以外,我想不出第三种可能。”
海文:“如果我是保罗医药,我一定会让我自己的员工来干这事儿。嘶……诶?为什么……”
英格姆:“嗯?什么为什么?还不能确定内应就是某位玩家吧?”
糟了!说漏嘴了!
海文的思维快地转了起来——
海文:“你是不是认为,黑泽艾丽卡是被保罗医药收买了?”
英格姆:“确实是这样。你怎么知道?”
海文:“猜的。如果内应是保罗的员工,我看谁都有可能。但如果是谁被收买了,唯一有线索的只有黑泽艾丽卡。”
英格姆:“我们想一块儿去了?你也在怀疑她?”
海文:“呃……其实并不。是你提到黑泽艾丽卡,还有收买之类的,我才发现的。你先说说你的想法吧。”
英格姆:“如你所言,关于我们当中有谁从游戏之初就是保罗的人——我目前还没找到这方面的线索。但艾丽卡极有可能与保罗医药交涉过。”
海文:“你说的是……芬里克。芬里克·保罗!”
海文在记忆里挖出了那个男人——高大魁梧、相貌堂堂,而且满怀恶意、凶险狠辣——一个能以玩弄、折磨别人为乐的富家子弟,而且自称参加游戏就是为了找乐子。
英格姆:“艾丽卡与芬里克曾在同一张桌上共进午餐。芬里克·保罗……他似乎是财阀人。保罗财阀会涉足这个游戏已经非常可疑了,这样一来,艾丽卡就更可疑了。”
保罗财阀……
海文在心中默默思索,
那个立足于世界顶端,只手遮天的大家族。保罗医药也不过是他们多如牛毛产业中的一支,却几乎控制了全球几十亿人的生死……那个家族的人出现在游戏里,真的只是为了取乐这么单纯么?
海文:“所以你认为,艾丽卡和芬里克进行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
英格姆:“只是猜测。他们坐那一起吃饭,总不会是在谈恋爱吧?”
海文:“艾丽卡是陪酒小姐,可能是在搞推销……我很想这么说,但更相信你的看法。你说的没错,但还不仅是如此——她直接得到过保罗医药的帮助。”
英格姆:“什么帮助?”
海文:“你不知道?哦对,那会儿你被关在卫生间里,可能不清楚。艾丽卡从保罗医药那里弄到了监控。”
英格姆:“监控?”
海文:“我俩被艾丽卡打晕以后,艾丽卡向保罗要了走廊里的监控,监控里记录着你跟踪她的过程。”
“原来是这个!”英格姆脸色一变——这事有些丢脸,他不太想回想起来,“她能搞到监控,要么是与保罗医药有什么交易,要么只是保罗医药想维持秩序——也许在上面那群人看来,我们的行为有些出格了。‘我们打算在游戏外的环节谋害其他玩家、消灭竞争者’——之类的,他们这么想也很自然。”
海文:“都有可能。艾丽卡与芬里克也可能只是在谈恋爱……谁知道呢。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这只是信与不信的问题罢了。你相信艾丽卡被收买了吗?”
英格姆:“说不上相信,只是怀疑。在没有确切证据之前,还不能一口咬定就是她。”
海文:“确实如此。而实际上,这个问题有一个值得商榷的前提——保罗医药会收买游戏里的玩家……诶?等等……等等!”
突然之间,海文意识到自己触摸到了矛盾所在——一个他本来早就该发现的矛盾,有什么不合常理的情况正在发生。
海文:“英格姆,假设,假设你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想让这个游戏按照预定的路子走。比如炒热自相残杀的气氛,避免玩家之间出现和睦相处的情况。于是,你计划在玩家中安插内应……你会怎么做?收买玩家,还是让自己信任的员工和亲信假扮成玩家参与游戏?”
英格姆:“当然是用员工和亲信了。玩家的忠诚毕竟靠不住,能力和底细都存疑。”
海文:“嗯,我也这么认为。那你觉得保罗医药为什么要收买艾丽卡呢?”
“唔……”英格姆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没道理这么做。收买玩家这事无论怎么看都很不自然,看来是我搞错了。即便是安排内应,保罗医药也应该会用自己人才对。也许艾丽卡小姐并不是被保罗医药收买。”
海文:“不不不,别急着否定……还没到死胡同,先顺着这个思路再走走看。为什么明明用自己人更加保险,保罗医药还是要收买艾丽卡?”
“这……”英格姆面露难色,眉毛微蹙,“要么是保罗医药出现了某种情况,导致他们没办法用自己人来充当内应……比如说充当内应的人死了、失去联系、内应被策反,或是被投资人发现了之类。要么……”
海文:“停一停,内应死了倒是可以理解,可为什么被投资人发现也算?”
英格姆:“如果内应是保罗医药的自己人,就一定会在游戏里取得胜利,因为保罗医药会想方设法给他暗中提供优势。如此,游戏的主办方自己就在破坏平衡——这对其他玩家来说恐怕不太公平,对那些在玩家们身上下注的金主和投资人而言更是如此。这些你能理解么?”
海文点了点头,示意英格姆继续说下去。
英格姆:“在这个项目里,保罗医药扮演了赌局的庄家,投资人和金主是参与赌局的赌徒,我们则是赌徒手里的骰子和棋子。摇到哪个点,哪枚棋子吃了别的棋,背后的下注人就能赢钱。但要是庄家自己在操控游戏……呃……这虽然很常见,但绝对不能让赌徒们知道。”
海文:“从破坏平衡的角度来考虑,无论是安插自己人,抑或是收买玩家,都会干扰游戏的正常走向,制造不平衡。要是黑泽艾丽卡真被收买了,而那些兴致勃勃的金主们又恰好知道了这件事……你觉得对保罗医药会有多大麻烦?”
英格姆:“金主们会愤然离去,整个项目会直接崩溃……海文,我提醒你,虽然我们只是在假设,但如果弄假成真了,我劝你也别动这方面的脑筋。”
海文:“为什么?”
英格姆:“那些购买血腥和刺激的有钱人正在觥筹交错、挥金如土,大把大把地挥洒钞票。那些钱,很多人都需要他们的钱。保罗医药、噜咪酱,还有我们这些作为棋子,为了一亿奖金拼上性命、绞尽脑汁如何胜出的玩家们。最重要的是——还有你,海文。如果你想毁了这个项目,你会与全部人为敌,他们会杀了你;如果你真的毁了这个项目……艾米该怎么办?”
“嗯……”海文沉吟了一会儿,“英格姆,你好像对这些很了解。”
英格姆惨淡地笑了一下:“我当然了解了。在我还是玫瑰帮的时候,类似的场面也见过不少。他们有时会把人锁在地下的铁笼子里,拴上通电的狗链,放出动物;有时会让一个人装备外骨骼铠甲、武装到牙齿,用电锯追杀几十个,乃至一百个衣不蔽体、手无寸铁的人。但是像保罗医药这样把规模玩这么大,成本那么高,规则这么丰富的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也算是长长世面了。这大概就是S级市民的世界吧——恐怕还只是冰山一角。”
“嘶……”海文倒吸一口凉气。“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听你刚才的意思,除了保罗医药那群人没法安插自己的员工和亲信以外,还有别的可能的情况?”
英格姆:“第二种情况没有第一种那么玄乎,只是单纯的利弊比较罢了。 你自己也说过,保罗医药那群人是资本家,而且非常成功。成功的资本家不会做亏本买卖,投资必有回报。他们不任用自己人,而选择收买艾丽卡,就承担了一定风险;既然能承担风险,那必然意味着黑泽艾丽卡身上有他们看中的东西——天平发生了倾斜,资本家遵循天平的倾向,仅此而已。”
海文眉毛微蹙:“说是说的通,但他们会看中什么呢?从我们这些D层的穷苦蚁民身上……”
英格姆耸了耸肩:“这谁知道呢,不过艾丽卡也不像个D级。她自称是陪酒女郎,陪酒女郎能攀上保罗家族的少爷……着实不简单。说不定她是顶级夜店的女王之类?这可就得问她本人了。但要说旧-新-旧金山市的顶级夜店……”
海文:“有头绪吗?”
英格姆:“其实有很多家,全部集中在市中心的上层区。但有一家可能有关——玫瑰帮旗下,位于夜玫瑰路的夜总会——夜色玫瑰。我得澄清一下,上层区的事务我几乎没权限插手,所以对艾丽卡的身份也是一无所知。”
海文:“你们玫瑰帮和保罗财阀有来往?”
英格姆:“并没有什么来往,所以她才可疑。”
海文:“……算了,不深究了,回到刚才的话题。关于保罗医药收买艾丽卡的原因,你有没有别的头绪?”
英格姆:“没了。”
海文:“那你觉得那种可能性比较大?”
英格姆:“可能性都很低。我觉得艾丽卡没有被收买的可能性比较大。保罗医药更应该用自己人作内应,而不是从玩家里找帮手。”
海文眉头紧锁,捏着粗糙的下巴,目光从英格姆身上飘向其他方向。晚风清理,男人浑身发热,口干舌燥,背后渗出了汗。
“是啊,我也这么觉得。这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