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流景 」
> 10月11日 20:00 雾 <
走在水洼遍地的街道上,从树叶上降落的雨滴不时砸进头发中,凉意像道闪电一路蹿到脚底板。
我问她:“两个你?是什么意思?”
她放慢脚步,但依旧走在我前面。
“告诉你太多,我会不高兴的。”
“……”我一时语塞。
“我只问了你两个问题,你反过来问走了我一连串的秘密,这不公平。我要再问你几个问题,这样我才不吃亏。”
“我只问了你两个问题,你反过来问走了我一连串的秘密,这不公平。我要再多问你几个问题补回来,这样我才不吃亏。”
我满脸黑线,实在搞不清楚她的脑回路。如果不想告诉我,一开始就不要问我,“你想知道世界的真相吗?”问出这种问题,明显是她想告诉我,现在倒理直气壮地跟我理论公平。
我所有的情报,就是从表哥的公文包中窃取的那些。她知道的不比我少。我问:“你想问什么?”
“你和你室友关系很好吗?”
她脱口而出,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为什么问这个?”
“不想回答就算了。”
从后面看见她鼓起了腮帮子,似乎生气了。我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但是我和那个优等生的关系,那肯定是——“一般吧。”——我回答道。
“哦?”她意味深长地拖着感叹词,接而得出一个骇人听闻的结论:“那你喜欢他的妹妹喽?”
“啊?怎么突然问这个?”我一惊讶,声音就高了两个分贝。
“现在是我的提问环节,你快点回答我。”
“现在是我的提问环节,你快点回答我。”她用着不用质疑的语气勒令我回答。
问题越来越奇怪,就像偏离的轨道的火箭,在向着未知的角度飞行。
“你的问题都好奇怪!我又不是小孩子……”
“哈哈,我只是想不明白。你是处在什么立场上,才会选择以身犯险。现在,既不是他的挚友,也不是他的准妹夫,更不是正义的英雄。所以,你的所作所为,到底有什么理由呢?”
到底有什么理由呢?我也不知道,只是——
“不清不楚地死掉,让我觉得很在意。”
我给出了我的回答。
“哈哈哈,”她毫不掩饰地笑出声,“莫名其妙的回答。”
老实说,听到她的笑声,我有点生气。
“我知道了。”她回过头,冲我眨了眨眼睛。
“你又知道了什么?”
“你是个心地善良的学生!”
情急之下,我马上反驳道:“……胡说!我才不是!”
“嗯,”她肯定地点点头,“这一定是心地善良学生的行为,老师也会给你奖励小红花。那我就称呼你为‘心地善良的同学’吧!”
“别!千万别这么叫!”面对她擅自给我取了极为难听的外号,我表示抗议。
“心地善良的同学!”
我的抗议好像起到了反作用。她上瘾似的不停念着紧箍咒,羞耻的金箍圈就快挤碎我的头盖骨。
“心地善良的同学,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呢?”
“才没有,是你把伞跟书包扔在餐厅里了好吧。我过来拿给你的。”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女生。
“咦?真的啊!我又忘记了。毕竟背东西真的很麻烦。”她突然一脸惊讶看着我手中的书包和伞。
“这也能忘记吗……”我感觉她是故意的,把东西还给她,我也该走了,虽然只是举手之劳,但至少弥补了一丁点她让我弄干衣服还请我吃饭的恩情吧!嗯,或许吧!我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同时试探她问:“你现在是要去哪?”
“当然是去抓老鼠!你看,我都带着赫尔墨斯呢!”她将肩头上的黑猫抱进怀里,温柔地抚摸小巧的脑袋,后者温顺地闭上了金色的眼眸。
“心地善良的同学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她将目光放在马路对面,阴森的医院就在那里,安静地栖息在灯光的死角上。
红灯开始倒计时。
我隐约猜到她的目的,现在我干断定,那绝非我能涉足的领地。即使是站在斑马线前,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栗,我再也不想靠近这家医院。
“我要去解开内脏消失的真相!心地善良的同学会陪我去见证吗?”
她转过身,背对着读秒的红灯,挤出勉强的笑容。无人的街道上,洋溢着悲伤的笑容,舞动的黑色发丝,不知来自何处的少女,下一刻,好像都会突然消失在冷风里。
红灯转到绿灯。
“好!”我回答她。
而她,却摆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我迈出脚步,踏上黑白相间的斑马线。真是个狡猾的家伙,为什么要摆出那副表情?我怎么可能拒绝掉?
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人在面对那么可怕的家伙吗?
“心地善良的同学只用帮我背书包拿伞就行了,我会罩着你的哦!”她得意洋洋地在斑马线上奔跑,吵吵闹闹的声音打乱了我的思绪。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我小声嘀咕,说到底她是谁呢?我将沉重的书包背上,作为一个男人,背着陌生女生的包包,我感到很戏谑的羞耻。
“我要拿些东西出来。”她拽着书包,拖着我的脚步。
“过了马路再拿吧……”这家伙竟然直接停在马路中央。
她根本没听,拉开了拉链,伸手进去捣鼓半天。也不知道摸走了什么,书包一下子减轻了许多。
可是她没有拉上拉链,过了马路我不得不取下书包,拉上拉链再背上。这感觉……完全不对!
“喏,当做是背书包的谢礼!”
她将一物递到我眼前。是一个长方形的塑料包装袋,靠近上方鼓囊囊的,就像平时在小卖部里买到的棒棒糖。
“这是什么东西?”
“最后的猫薄荷球。”
“你把我当猫吗?我不要!”我果然拒绝。
“不识货,这可是宝贝!赫尔墨斯的最爱!”她先是一脸嫌弃,然后强硬性地猫薄荷球塞到我手里,最后大步朝前走开了。
我看着手里塑料包装,里面装着一只棒棒糖样的猫薄荷。那只来自其它宇宙的猫咪也会对此上瘾吗?用猫薄荷当成谢礼,她的脑袋一定是受潮了。或者,她只是想捉弄一个纯情的男生。
多想无益,我将猫薄荷揣进兜里,抓紧脚步跟上她。
医院的正门已经关了。门卫室亮着灯,穿着保安服的中年男人靠正在椅子上抽烟,打着呵欠将飘忽无神的目光投到街道上。
“我们怎么进去?”我问她,“现在医院都关门了。”
“让赫尔墨斯带我们进去。”
说罢,她将黑猫放在湿漉漉的地面上。那只优雅又高傲的猫踩着无声的脚步,走在前面。我照她说的,跟在她后面,两人一猫,形成一条直线,堂而皇之地从门卫室旁边的小门穿了进去。
经过保安的面前时,她还停下来对着保安做了个鬼脸,然后得意地跑开了。我提心吊胆地跟在后面,保安吐着烟圈,根本没有发现我。
“这是怎么回事?”一脱离保安的视线范围,我就追上她去问道。
“这是赫尔墨斯的能力——‘神隐’,是一种欺诈的伎俩。原理相当于构造了一个让世界都相信的谎言——你我皆不存在。因为不存在,所以感知也无从谈起。”
“对世界说谎?”稀奇的说法,我表示不理解。
“听起来很玄乎?”
“嗯。感觉还有些哲学意味。”
“物理和哲学总是黏在一起,有其中一个地方,肯定会有另外一个。”
要是我能运用这种能力,肯定会先去银行大干一笔,从此过上锦衣玉食的富贵生活。
“神隐也有副作用,在这种状态持续太久,可能永远都回来了。”像是看出来我动歪脑筋,她突然提了这么一句。
“回不来……是什么意思?”
“那就是世界永远相信了‘不存在’的谎言。一旦发生这种情况,或者会永远保持着‘神隐’的状态,永远孤独地游荡在世间。无论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也没人会看见,无论怎样大声吵闹也没人听见,只能不断做一些恶作剧试图引起人们的注意,像是偷走别人的硬币再把硬币塞回原来的口袋里,但根本不会有人会发现你。”
听着她的描述,我想象着一只游荡在人群之间的幽灵,孤独自由与之相随,直到世界毁灭,也没人知道它曾经在世界遍地都留下了痕迹。总感觉,非常不错。
“或者——嗖——”为了配合拟声词,她夸张地张开双臂,“的一声,原地消失,死了连骨灰都不剩。”
“那也太不划算了吧。我们的‘神隐’现在解开了吗?我可不想突然这么消失,于是催她解开“神隐”。
“现在还不能解开,医院里有不少监控器,我们还得保持着‘神隐’才能入侵。”
“我还不想这样死掉……”
门诊楼前空无一人,路灯发出垂死的光芒,如同重症病房里的苟延残喘,四周围着黑黢黢的树影。
待我们走近,竟发现玻璃大门最右侧有一扇小门是向外敞开的,小玻璃门还用一张小方椅子抵着,防止门突然关上。这不寻常的摆设,就像是为了方便宠物进出。
黑猫灵活地爬上台阶,毫不犹豫地朝小门走过去。
“那也是那只猫做的吗?”我指着小椅子好奇地问。
“当然不是,我和赫尔墨斯行动都是很随意的,根本不会事先准备,也没有这么细心。你看,从进医院后就没看见一个人影,应该是老鼠提前把无关人员都支走了。还有,这道门开得实在太古怪,就像是给见不得光的客人特地留的后门。”
听她这么一说,我越发觉得不妙。这么大的一家医院,且不说这门诊楼,后面的住院楼也有很多病人,然而我没看见一个人影,好像他们都突然人间蒸发了。
我在门口停住了脚步:“这会不会是陷阱?”
我说话的时候,那只黑猫已经从小门钻了进去。透过昏暗的光线,勉强能看见大厅的轮廓。
“这样——”
她突然大声地呐喊并拉着我的袖子,三步并作两步朝大厅里飞奔。
在巨大的拉扯力下,我的双脚被气流推动着离开了地面,她就像一辆暴走的牵引卡车车头,疯狂地往黑暗里冲刺,用着声音都跟不上的速度。
“——才有趣!”
我根本没有余力抵抗,话音落下时,我已经被拽到了大厅中央。因为惯性,身体还在往前移动,她用着蛮力硬生生地将我拽了回来。那一瞬间,我感觉缺乏锻炼的腰应该是断了。
我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就听见我们的脚步声,还有她兴奋的笑声,在客厅里久久回荡,组合起来的回声从四面八方袭来。
我挣开她孔武有力的爪子,缓着虚弱的气息,胡乱指着黑暗中她的脸说道:“你……简直是疯了……”
“还不是你要婆婆妈妈的。”
“我这是慎重起见……”
我的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笨重的声响。我吓得立马挺起了酸痛的腰背,愣愣地盯着她的眼睛,期盼着她能告诉我——背后发什么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