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地馆的空气并不是最适宜的人体能接受的温度,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冷。
水手睡觉的床,挂在墙上的救生圈,还有五颜六色的鱼类标本,视线所及之处净是这种陆地上见不到的新奇玩意儿。
昏暗的光线里,人们手扶着墙,小心翼翼地走过歪斜的地板,这是故意建成这样子的,目的是还原船舱的倾斜度。
灯下花小心翼翼地迈过门槛,又一脚踩进无比柔软的地面,这也是有意而为之的设计,模仿的是水中的淤泥。
“黏糊糊的好恶心……”灯下花一手拉住在冷风中摇晃的铁链,一手用力甩掉墙面犹如匍匐的史莱姆一样的触感。
“这应该就是极地馆的特别之处吧~”白山一副不怕挨揍的态度笑嘻嘻地,他双手垫在后脑勺上,不嫌事大地用恶心的口吻道,“小小花得快点适应才行。”
“小小花也是你叫的?”
不……如果说有什么能和此时此刻极地馆的温度相媲美的,也只有灯下花比翻书还快的翻脸了,她的语气和态度都冷得令人瑟瑟发抖。
白山还没意识到什么,灯下花左掌心抵在右拳上,增力猛地将胳膊肘戳到了白山的侧腹,伴随着一声惨痛的悲鸣,其他游客的视线从四面八方射来。
“喂喂……好歹是同伴,这么狠真的好吗?”秋原陌哭笑不得地尝试着阻止灯下花的进一步过激行为。
“这叫狠?我还有断子绝孙脚没使出来呢。”灯下花双手抱拳活动着手腕,同时扭动着脚踝,“不如,你们谁先来试试?”
在场的大部分男团员闻言不约而同下意识地跳出了几米远,为了确保不会被灯下花偷袭而提高了警惕性同时架起了防御姿势。
灯下花见状皮笑肉不笑地摆了摆手,“开玩笑啦,我怎么会对自己人下手……”
“母老虎!女神经!暴力狂!变…啊——!”
可是总有那么几个人喜欢挑战别人的底线,白山就是其中之一。
刚刚从刺痛感中挣扎出来的他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对着灯下花肆意妄为地宣泄着自己的不满,在公共场合被指着鼻子破口大骂换做谁也无法忍受。
虽然灯下花人送外号“冰美人”,但生气起来可是一点就炸的鞭炮。
此时此刻,走了音的白山捂着要害在黏糊糊的地面上动弹不得,或许这一脚不仅断子绝孙,还要了白山半条小命。
灯下花带着一脸温柔的笑意踩着白山的背,“感谢白山先生舍身为各位做的示范。”
这下连秋原陌也不好说什么了,毕竟有句古话,“自作孽不可活”什么的……
在一片惋惜的咂舌中,只有殷子临对白山投以羡慕的目光。
柊一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头视线漂移,“少爷现在一定在想,‘要是被踩的是我就好了’。”
“我没有我不是……”殷子临露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来。
“现在少爷在想‘小莉莉这么听话一定会认可我的’,我不认可!我不认可少爷因为一己私欲向别人低头!”
说完她就意识到失言了,下意识地捂了一下嘴。
“好的,那就如你所愿。”殷子临摸摸她的头,“我殷子临这辈子只会为你柊一莉向别人低头。”
柊一莉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但是我会保护好你,不会有为了你而俯首的那天。”
殷子临说着,拉紧了柊一莉的手,像是……
像是害怕一不留神,她就会像凋零的花一样从指缝间坠落融入泥土。
“你们看!那里有全息投影!”
暧昧的气氛没有维持多长时间,就被夏空打断了,她指着墙上犹如壁画一样的全息投影惊叫道。
“真是怪了,天天和紫水晶待在一起也没见你这么兴奋的。”魏岚撇了撇嘴,看着夏空一脸兴奋地绕着全息投影转来转去。
“怎么能把紫水晶和那种低级的全息投影相提并论!”特蕾莎得意地挺起了胸膛,“紫水晶可是运载了莫比乌斯系统的我的得意之作,是这种普通投影可望不可即的存在!”
“就是说啊,特蕾莎可是天才黑客,这种东西不过小菜一碟。”秋原陌一本正经地应和着。
“一唱一和,你俩还真有夫妻相呢。”魏岚做了个鬼脸后,抢在特蕾莎撸起袖子打他之前抱头鼠窜。
全息投影是一对海盗父女的形象,听内容是在介绍这以游船的外形为基础建造的极地馆内一些设施,父亲叫马克,女儿叫爱丽丝。
只是马克呼唤出“爱丽丝”这个名字的瞬间,姬舞言的眼神暗淡了一下。
“舞言姐?怎么了吗?”塞缪尔小声地问道,“我听到你的心…发出了很不妙的杂音。”
自从在幸的战斗中被不知名的使徒横插一脚后猩红玛丽的成员一直都心有余悸,殷子临只得让拥有可以读心的言灵“AOD”的塞缪尔时时刻刻注意他们的心声,如果有一丝不对劲都要汇报。
但是塞缪尔发觉只有姬舞言发出了杂音,其他人并没有,这让他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恐慌而不得不和姬舞言单独交流。
“嗯?我吗?”姬舞言抬手指了指自己,故作轻松地笑了,“不,没什么。”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就……”塞缪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感觉有什么不对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放心啦,我作为团里的大姐还没有脆弱到那种程度。”姬舞言抬起胳膊挤了挤稍有起伏的肌肉。
我不是说身体啊,是心……
塞缪尔叹了口气,只得语重心长地嘱咐道:“小心点,舞言姐。”
“诶,什么什么?”姬舞言一愣一愣地看着塞缪尔,直到他走远,姬舞言莫名其妙地揉了揉脑袋,转身继续专心致志地听着父女俩讲解。
殷子临察觉到这个小角落发生的事情,目送着塞缪尔走到一旁的瞬间突然感觉自己身后有人靠近,可是他却没有本能地转身防御,直到那人走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殷子临?”那人突然开口道,“你居然真的来这里了。”
柊一莉警惕地看着这个穿着制服的男人,殷子临却向她招招手示意无妨,他探出手去,和对方握在一起,“好久不见,冷时希。”
“冷时希?!那个顶级工蜂?”特蕾莎突然发出一声惊呼,尖锐的感叹从左方直刺殷子临耳蜗深处。
紫发的男人不知所措地冲殷子临笑笑,然后转向特蕾莎,“你好,自我介绍一下,冷时希,男,二十四岁,未婚,有一个九岁的女儿——”
“二十四岁就有了个九岁的女儿!?”灯下花也跟着突然惊呼到,刚刚安抚了左耳的殷子临右耳又受到了一万点伤害。
“那孩子是我一个熟人的亲生女儿,对我而言只是养女而已。”冷时希在心里默默感叹起猩红玛丽的人真是热情得不得了,两个女孩这才一边点着头一边后退了两步,“我收到殷子临的讯息就来了,没想到这么久了你还会来找我帮忙。”
“是零一……”殷子临张口就来,愣了两秒钟后又继续道,“他说你和诺瓦尔都会帮上我忙。”
冷时希瞬间露出一种遗憾的神情来,他撇着嘴难过地嘟囔着,活像一只遭到遗弃的小狗,“什么啊,不是你自己想找我帮忙的吗?”
殷子临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抬起胳膊勾住冷时希的脖子,“行啦行啦,其实要说谁能帮我这个忙,也只能由你来做了。”
“这还差不多。”冷时希轻哼一声,同时把手伸进衣服里,“那么我们现在——”
“啊,少爷,那边有白鲸表演!”柊一莉突然猛地一拉殷子临的手,殷子临仿佛一只气球一般瞬间被她拖走了。
冷时希僵硬地保持着把手伸进制服外套的姿势,看着殷子临被越拖越远。
这个人究竟有没有身为团长的觉悟啊!?
冷时希叹了口气,认命般跟了上去。
白鲸在顶在天花板上的玻璃后自由自在地游舞着,就像一只专属于深海的精灵。它们摇摆着尾鳍,在水中拍打出白色的泡沫。
两名身着黑色潜水服的工作人员从顶端一跃而下,两只白鲸立刻摇摆着头颅追了上去,它们将脑袋顶在工作人员的脚底,跟随着他们的旋转而旋转。
冷时希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他扯了扯殷子临围在脖子处的高领,试图把他从人群里拖出来,奈何柊一莉抱着他的胳膊不让他离开,冷时希只得就此罢休。
他只得换个战术,跟殷子临搭话。
“殷子临,我说……”
“少爷少爷!它们在吃小鱼诶!”
“殷子临……”
“少爷!它们游起来好漂亮!”
“殷……”
“少爷!你看!”
清脆的少女音和郁闷的成年男音成为了鲜明对比,柊一莉像是在和冷时希暗暗较劲一样,虽然她没看冷时希,但冷时希已经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威胁感。
殷子临似乎也没把注意力放在冷时希身上,只是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表演一边拉着柊一莉的手怕她挤丢,看起来真的放下了防备似的。
——这个时候把他杀掉也很容易吧。
冷时希默默地摸了摸藏在包的夹层里的短枪。
“冷时希。”殷子临突然喊了他的名字,冷时希一哆嗦,像是吓了一大跳一样。
可殷子临却没在意这个细节,他只是轻轻地笑了。
“谢谢你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真的,非常感谢。”
“……切,别假惺惺道谢啦。”冷时希抬手弹了一下他的额头,“你老师拜托我照顾你,我就得随叫随到不是吗?”
冷时希说着,得意地叉起了腰。
“哦哟,不愧是快递小哥,果真随叫随到啊~”殷子临揉了揉额头,笑眯眯地吐槽道。
“你才快递小哥,你全家都快递小哥。”冷时希赏了他一记白眼。殷子临笑嘻嘻地挪开视线,再次认真地看起表演。
就是没想到……你也会有放下浑身戒备的时候啊。
冷时希叹了口气,手再度隔着帆布包细细摩挲着短枪。
——因为很容易,所以就由我来弥补缺陷。
这是,和“世界之敌”的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