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一坐在篝火边用手里的棍子挑动着火焰里的木柴，试图让火烧得更旺。
深秋的天气逐渐变凉，地面上已经基本看不到什么大型动物了，零一和殷子临只能打打小型动物维持一下生活这样子，为了不饿死在寒冬里，他们还晾了肉干。
虽然味道不怎么样就是了。
要知道地面又得抵防临界生物的进攻，又得到处寻找可以吃的食物，实属难上加难，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有零一在，这些难处就会瞬间化为乌有。
殷子临觉得零一是很可靠的男人，他也想变得和零一一样可靠，某一次他不小心把心声说出来了，换来的却是零一面无表情地把烤糊的鸟肉塞进他嘴里。
“什么时候你长得和我一样高再说吧。”
他总是这样尝试着岔开话题。
“而且我一点也不可靠。”
总是这样露出有点落寞的表情来。
零一总是会扛着一把枪，去狩猎临界生物，而腰间的刀他却迟迟不肯使用，后来有一次殷子临偷偷想看看这刀有什么猫腻，却被零一打了手背。
那是殷子临第一次看到这个以沉稳著称的男人动怒。
他生气时不会随便表现出来，但很容易能看出来，该说他单纯呢还是世故，这种事殷子临也说不清楚。
经过长时间的训练，殷子临终于能以一己之力与临界生物对抗了，虽然还差得很远，但总算零一允许他碰那把刀。
他对殷子临说：“这把刀迟早是你的，但它又不属于你，你需要把这把叫村雨的刀带给一个女孩，这个女孩需要你用命来守护。”
殷子临没有把这句话当作一个玩笑，他很认真地记在心里。
“快……”
……嗯？殷子临愣了愣，他知道这是一个梦，还原他记忆的梦，但他不记得零一有所补充。
“……快点醒来，殷子临！”
砰！
人群哗然。
成扇形喷溅的鲜血渲染了地面，将灰尘激起，又消散在空气中，殷子临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看到的是倒在不远处的一名人质。
枪口尚存余热，子弹贯穿了人质的颅骨，将他的额头开出一个洞，这样一来自然是没命了。
“我说过吧！别耍花样！”小丑高喊一声，冲着天花板连发三枪，人们抱头惊呼。
殷子临看着缓缓弥漫开来的血泊，又看了看举枪望向他们的暴徒，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
他的人冲动行事，导致有人送命了。
“怎么……”他看向姬舞言，后者示意他看看特蕾莎。
特蕾莎的手还停在半空，保持着敲键盘的姿势，那是她的言灵发动的手势，她的全息幕可以让别人看到，也可以开启只对她无用的光学迷彩。
“他们把海洋馆的运转系统完全控制了。为了方便拆除，海洋馆有自毁设定。”特蕾莎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对死者投以抱歉的神情，“我想靠紫水晶把运转系统夺过来，结果……被发现了。”
“这次是你冲动了。”秋原陌皱了皱眉头，“虽然你也是想救大家。”
“是，不过，”特蕾莎看了一眼暴徒，压低声音，“紫水晶带回了新的消息。”
“新的消息……？”秋原陌下意识用身体挡住她。
“是大小姐和冷先生的位置，还有暴徒的人数。”
听到这样的消息，殷子临不由得为之一振，“小莉莉没事？”
“大小姐目前是平安的，靠着她的言灵骗过了很多暴徒的眼睛，不过他们现在在离这里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需要一段时间。”特蕾莎看向开启光学迷彩待在身边的紫水晶，紫水晶冲她比了个“二十”的手势，“暴徒加上这里的一共二十人，每个人手里都有枪。”
“暴徒里复述者有多少？”
“七人，似乎都是用药者。”
“游客呢？”
“没有尝试反抗的人，估计数量很少。”
这样就麻烦了，他们已经被暴徒的虚张声势吓破了胆，明明可以靠人数优势压过去的……殷子临深吸了一口气，强打起精神对着小丑面具高喊一声：“喂，我可以在这里‘做手术’吗？”
似乎是被刚才的枪击吓怕了，立刻有人小声地喝止他，而殷子临却毫不在意地盯着小丑，连个眼神都不屑于给他。
“做手术？”小丑看了看他，“你又有什么鬼把戏？”
“我哪敢啊。”殷子临苦笑着搓搓手，“人质这么多，我得先确保自己活着才能救他们不是？”
“你还想救……”
“换句话说，”殷子临露出了一种充满威胁性的笑容，“我得先确保自己活着，才能谈判，不是吗？”
“谈判……？”小丑越听越迷糊。
殷子临低啧一声，“人是我们抓到送去药物取缔机关的，你想让他出来，怎么也得我们去说吧？”
他几乎是一口气把这句话说完，痛得他又倒抽了口冷气。
“何况药物取缔机关不是别的组织，你以为他们会为了区区几条人命放了国际重犯吗？”秋原陌见小丑在犹豫，立刻跟着补充道，“猩红玛丽好歹也是排行第二的雇佣兵团，要是不顾人质你们早就团灭了！”
“……切。”
虽然秋原陌的话咄咄逼人，但不可置否的是，他说的句句在理。小丑起初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控制住他们，这样一来更使他的军心产生动摇了。
“你、你在说什么！你怎么能弃我们于不顾！”
立刻有人在看台上嚷嚷起来，殷子临撑着秋原陌的肩膀站起来，比了个手枪的手势，“哟，同为复述者的你，连战斗的勇气都没有，何谈什么不管不顾？”
释粒子的共鸣把在场每个人是否为复述者都告诉了殷子临，虽然他的情况靠释粒子来确认情况很勉强，但足以让他抓到一些把柄。
那人见状只得沉默着埋下身子。
殷子临的话似乎镇住了在场其他人，原本跟着男人一起小声抱怨的人们都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殷子临扭过头看了一眼暴徒，缓缓坐了下去，抬手变出一支手术刀，递给紫甘蓝。
“蓝，你来。”
“我……我不行的。”紫甘蓝连忙摆手。
“我相信你。”殷子临拉过她的手，“我相信你。”
“为、为什么要重复两次啦……”紫甘蓝有些哭笑不得地握住了手术刀，“我知道了……我会做到最好的。”
殷子临苍白地笑了，他点点头，躺在了湿冷的地板上。
手术时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但观看手术对在场的人来说还是有些感官刺激的。殷子临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即便是痛得额头上遍布汗珠。
“真不愧是抖M……”白山看着血淋淋的切口，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
“嘘。”灯下花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紫甘蓝需要全神贯注，任何一丁点声音都是对她的压迫。
那颗子弹被取出来之后，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好……辛苦你了。”殷子临虚弱地对紫甘蓝笑了笑，他集中精神变出一把匕首，就在小丑以为他要借机反抗的时候，匕首被交到秋原陌的手中。
秋原陌想都没想，对准殷子临的胸口就是一刀。
这让小丑等人吓了一跳，自相残杀的情况还是头一回见。
把刀拔出来的瞬间带了一串血花，由于正中要害，殷子临登时没了呼吸。
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身上的伤已经完全愈合了。
“真够可以的……”殷子临坐起身摸了摸破了个洞的衣服，又对小丑咧嘴一笑，“想不到吧。”
“……原来你的言灵是这个作用。”小丑沉吟片刻，“情报没有错，看来不亲眼见识一下还是无法理解啊。”
“情报？”秋原陌皱了下眉头。
“我说，你寻死觅活的也差不多了吧，该说说你要怎么和他们谈判了。”小丑岔开了话题，耐下心地询问。
殷子临擦了擦身上的血站了起来，不顾小丑的手下想把他射成筛子，他比了个大拇指，然后猛地向下一挥，“我说的谈判，是指和你啊，蠢货！”
小丑一愣。
“我哪里提过要和药物取缔机关谈判了？”殷子临一副翻脸不认账的态度，“我是说了需要我们去和机关沟通，但是没说过要和机关谈判啊。”
“你和我玩文字游戏！？”小丑猛地一挥手，涌出的水矛直指殷子临的额头。
“你认为是也没错，我们来愉快地谈判吧？”殷子临冷笑一声，拍了拍手，“首先你们手里有人质的生杀大权，有整个海洋馆的自毁装置，有七个复述者和十多把枪支。而我们这边只有十四个人，怎么看都是你们更有胜算。”
“你明白的话就快投降吧。”
“投降？NoNoNo.”殷子临摇晃着食指，“我做个假设，如果机关不愿意把你的同伴交来，你会做什么？”
“当然是把所有人都杀了！”
殷子临露出了嘲笑的神情，“愚蠢！那样的话你觉得你还能走出海洋馆吗？我要是你的话，我会选择直播屠杀，让机关的公信力降低，反正你们手里也有控制网络的方法吧？”
小丑沉默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向殷子临，像在说“继续”一般。
“这样机关就会专心应付突如其来的网络攻击而顾不上你们，你们就可以趁着他们精神力最薄弱的时候杀出去了，反正运用整个鳞光的水，你很容易就能赢吧？”
“那是当然！我可是——”
“你就是一个笨蛋，这样的花言巧语都会信。”殷子临冲着沾沾自喜的暴徒做了个鬼脸，在他僵住的瞬间转身冲着特蕾莎点了点头，向人们张开双臂。
“诸位！这个小丑只不过是你们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即为死亡，你们每个人心里都有个小丑，都害怕着自己会死在这里，甚至放弃了生存的反抗。”
“住口！”小丑有些气急败坏了，他挥起枪托砸向殷子临的后脑，却被什么人挡住了。
“我认识一个女孩，她为了我而无所畏惧，可她偏偏却惧怕着小丑，就如同你们害怕死亡一样，对于我这样一个完美主义者来说，她并不是完美的。”
“但是——”
话锋一转。
“不完美的她，对我而言，也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少爷！”
站在小丑身后的柊一莉手中握着长刀“村雨”，她的眼中有光在闪烁着，殷子临回过头，笑了。
“来，小莉莉。”
他与阻挡小丑攻击自己的冷时希擦肩而过，走向了柊一莉，站到她的身后，握住她的手，将村雨拔出来。
“战胜你的恐惧。”
刀锋上闪过冷光，映照着少女的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