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学考试，是魔族的大事，魔人学子会在这几天聚集在新王都。
然而对于我来说，这只不过是个过场，同样，也是最后近似平等的日常。
白克拉需要上班，所以陪我来的是腐拉克。
我们俩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四处打听，到处询问，踩着大雪，白天达到王都，夜晚才终于在六所学校里找到考试地点。
并不是王都的人也不待见不死族，只是因为我们太过平凡，连询问的渠道都没有，只能顶着风雪，踩着厚厚积雪，走路一步步问。
见到前来考试的人山人海，就像雪云不散的天空，就连心情也都阴郁起来，想着各种各样的事。
考试当天，雪停下，能透过厚厚云层，看到些许阳光。
忐忑不安时，却意外发现，邻座的是一位熟人。
之前一起养狗的朋友，他很喜欢魔犬，说起这类知识的时候，嘴巴根本停不下来……也是唯一能称得上朋友的人。
见到朋友，很开心打招呼。
他也陪着笑容。
「白砂糖？！你居然会被分在我旁边！缘分啊！怎么样，之后成绩有提升不？」
我们的对话很尴尬，也很无趣。
之前有幻想过，再次遇到老朋友，需要说些什么，之后一定会互相讲述这几年的事，非常融洽，很开心。
可到真见面后，却开不了口。
几年时间，他已经改变，变得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
曾经每天都会帮狗洗澡的人，经常会牵着魔犬四处跑的家伙，现在却已经没有继续养。
就连聊起这个东西的兴趣，也不再有。
寒风透过窗户，吹到骨头上，能感受到，这位朋友，从内到外的改变，无论是神情，还是内心。
没有共同话题，自然也就聊不下去。
明明曾经是最好的朋友，现在却像陌生人。
我不确定，十年后，二十年后，对方是否还会记得自己。
可目前，却很意外，竟由衷感到一种异样的释怀。
原来，朋友，真的只是短暂相聚。
无论是我，还是别人，都难以拥有永远的朋友。
一时间，想要有朋友的想法，悄然散去。
看向窗外正在铲雪的人们。
这场已经看腻的白茫茫世界，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别人都在思考知识点，而我却在怀念，新大陆刚出现时的绿色模样。
考试，试卷发下来，大多都是自己不会的内容。
因为气氛的原因，还是稍微努力了下。
结果不出所料，这种脑袋，要怎么记下难懂的知识？
虽然考试后的结果，是获得继续升学的机会，可学校却是最垃圾的那种。
饥饿得肚子。
昂贵的学费。
令人难受的学校。
哪怕白克拉不停抱怨，催促自己去升学。
却还是只能选择找份工作，把肚子弄饱再说。
本是这么打算的。
可没想到，工作却那么难找。
刚开始，自己被白克拉骗进工厂，与他一起做基础工人。
拿起一根钢管，将其塞到魔法机器中，听到机器发出的一声巨响后，便将其拿出，放至一旁，两三秒循环一次，不断重复几万根钢管，几十万根。
虽然没有歧视，也没有压迫。
但这里十二小时两班倒，除了睡觉就是上班与做家务，没有人生。
一个月过去，只能感受到脑袋边机器的巨响，和令人恐惧的内心低吼。
这样的日子，哪有人生二字可言？
就连仔细回忆，也无法想起，这一个月做过什么。
只有劳动，不停劳动罢了。
工作完后，会累到难以控制自己的骨头，连走路都吃力，只能躺在家里，等待恢复。
宛如噩梦，每晚都要去面对，明天还要上班的恐惧。
肚子确实已经吃饱，可是……却又好像失去什么。
特别是下班后，听见夜空的一声声狂吠。
托起夜空的大脑袋，盯向它的双眼。
「咱们俩，谁是狗？」
还记得，以前与腐拉克议论过自由这件事。
现在想来，这样活着，一定是某种酷刑。
而白克拉却对这种事，习以为常，仿佛很是热爱人生一样，还是照旧露出温柔笑脸。
「现在你也在工作了，我们吃饭根本不愁，下个月发工资，去给你买个魔法扫帚，你上班也更方便，过段时间，再去买间房……」
他规划着未来，为我诉说着恐惧。
「有钱，想去哪玩，就去哪玩。」
这是白克拉说出的话，然而实际上，他哪里也去不了。
像是一副枷锁，牢牢将其套住，只要试图解开，就会遭受鞭打。
当然，我也哪里都无法迈足。
这时的自己，也只是叹息……幸好还有选择的权利。
所以便，轻易辞掉这份纯体力劳动工作。
就算工资低一些，但只要能吃饱饭，说不定，可以更自由一些，体验自己的人生。
然而，八小时双休，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选择的权利，就像是欺骗傻瓜的谎言一般……大多数的实际，都是……没得选。
每当应聘时，总有考官这样问。
「你期望这样的工作，为什么不去考公务员？」
「……」
公务员的标准需求很高，并且有太多人去抢同一岗位。
能不能在饿到昏厥前考上，这很难说。
能不能在一年一次发考试中，争过那三千个人，又很难说。
并且，公务员实际的工作内容，也根本不清楚……没有关系，去哪了解具体内容？
对于没有内部关系的普通人来说，很容易被同样不懂行的旁人忽悠，花费大量时间考上不喜欢的职位，想离职，还会被三年合同束缚，陷入重考的无限轮回。
八小时双休难找，那就八小时单休？
跑进人才市场，一家家看过。
再走到街道上，踩着大雪，扫街几趟。
没有合适的轻松工作。
大多都需要从早忙到晚，劳累不说，薪水也比工厂差很多。
这个城市不行，别的城市，一定可以！
我这样想着，便跑到附近城市中观察……然而，哪里都差不多。
弱小，活该被欺负。
这是个钱滚钱的世界，出生便没钱的人，很难在之后脱离打工陷阱。
本着体验看看的原则找，却是一连两三个月的白工。
现实比白克拉描述的，要凄惨太多。
很难以置信，从他的口中，这个世界，竟然闪闪发光！
因为肚子实在太饿，也就只能稍微妥协，到一家餐厅去做服务员。
打扫卫生，站岗迎宾，端盘送菜，擦桌子清理卫生，全部都是我的工作。
从早上过去，到下班回家，休息的时间，不算吃饭，也就半小时。
尽管如此，却还是会遭到他人白眼，就连顶头上司也会露出瞧不起人的眼光。
垃圾人，做垃圾事。
能怎么办？
只能忍。
此刻的我，还并不明白，同事们在炫耀自己的忍耐力是为什么。
虽然比工厂的十二小时两班倒要好很多，但，还是不尽人意。
全部的生活中，也就只有发工资的那刻能称上开心。
比如，用三个月存下的工资，在魔法扫帚店，买到一根用来代步的移动工具。
顶着大雪上下班，要比想象中更难受。
但当骑过一段时间后，才发现，生活，并没有得到明显改变……雪打在疲惫骨头上，依然让人很不舒服。
「工作的餐厅，有喜欢的女孩子么？」
哪怕是上班后，白克拉也依然会经常笑着，问出这种话。
然而，自己却并不想结婚……很难想象，如果自己真的爱一个人后，会让她来做我现在的工作。
不让她工作，一直在家玩？
又哪来这个能力？
自从上班后，才发现，叔叔的这张温柔笑脸，很是恐怖。
明明是小时最爱的人，现在却不想面对。
当然，不想面对的，不只他一人……还有主管。
「因为你不好好学习，所以活该来我这里干最苦最累的活，拿最少的工资，过最差的人生，你不想干，有得是人干。」
工作两年，别说升职，就连能不能继续干下去，都很是问题。
这些话由主管嘴巴里说出，回家反复思考后，便选择离开。
存下的钱，随着时间，飞速贬值，快速消耗，就好像有谁在催促着穷人去工作一般可怕。
我本以为，只有自己一人这样，几个月后，却发现。
一直勤勤恳恳的白克拉，竟也辞职。
他好像忽然想通什么，学起了腐拉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