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身旁传来酣甜的呼吸声,泠露出毫无防备的睡脸酣然入睡。注视着那张已经习惯了的睡脸,我感到了强烈的安心感。那张带着些许稚气的脸庞,早已在我心中占据着不可磨灭的位置。看着睡得正甜的泠,我回想起了刚与泠相遇的那个时候。那个时候的我与这从天而降的“同居对象”之间还有着些许的距离感,最初还真是吃了不少苦头,例如睡觉的时候会被泠当成抱枕被紧紧地抱住、洗澡的时候也要时刻提防泠会不会没头没脑的走进来、需要担心泠洗衣服的时候会往洗衣机里倒进半包的洗衣粉、做饭的时候会把盐和糖搞混……诸如此类的事情也发生过不少。不过现在的话倒是完全习惯了这位可爱的“同居神明”,习惯了之后即使在睡觉的时候被抱住也一样能够安稳的睡着,不如说习惯了那副软软的身体对身体的压迫感后反而会感到舒服。
之前的我……在与泠相遇之前更早些时候的我,曾无数次幻想着自己会被什么人在我陷入危机的时候突然出现,然后向我伸出援助之手。现在看来是梦想成真了,无数次的幻想与祈祷凝聚在一起的力量将泠带到了我身边。得到了如此不得了的恩泽的我到底应该向谁表达感激之情呢?如果有着创造出世间万物的神明的话,我会向其表达我这满腔的感激之情。但是,到头来我最应该向其表达感激之情的人,果然还是泠呐。给予我活下去的意义的人啊……是泠。
所以……
“谢谢你,神明小姐。”
“……唔……嗯……”
意识到自己小声的嘀咕可能会将泠从美梦中惊醒,我连忙捂住了嘴巴。所幸泠往左侧转了个身子后,弯曲着双膝,又发出了平稳的呼吸声。睡衣的肩带不经意从泠的左肩上滑落,泠纤细的右手臂紧紧的抱住了我的左手,那身体的柔软所带来的触感与灰色的柔顺长发划过肌肤带来的痒,以及从泠身上传来的好闻的香味,都令我心动不已。
我看着展露出笑颜的泠,由衷的感到“能与泠相遇真的是太好了。”
正如泠带给了我无法用言语将其清晰表达出来的幸福那样,我也想要尽可能的给身边的人也带来这样的幸福,光是一个劲地享受神明带来的恩泽实在是太过自私了。
所以我决定了,我会违背自己那无聊的信条,让与我有着“缘”的人露出幸福的笑颜。
所以,我会去找到东莱,让她在那间社团活动室中再一次的露出幸福的笑颜。
清晨,与在玄关目送着我出门的泠告别后,我径直的向车站走去。之所以没有与梅子一起同行的原因是,有些事情必须由我自己去完成。
昨晚我好好的思考了关于东莱的事情,虽然有过许多不同的猜测,但我还是觉得亲眼去见证真相会比较好。于是为了准备见证真相所必需的信息,我必须再去一趟东莱家,在大早上没有事先说明就突然造访是一件相当失礼的事情,没有让梅子同行也与这有一定的原因。
搭上电车后,我又在熟悉的地方看见了熟悉的人。那位少女今天也静静地坐在我的对面,衣着也依旧没有任何改变,唯一与往常不同的是,今天她手里没有拿着书。
电车开始行驶了。
周围的景色迅速的往后身后退去,与往日的日常有些不同的一天也开始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那位少女在我下车的时候,有一瞬间对着我露出了微笑。
踏着五月末的温和微风,我在街道上奔跑着。虽然与为了不让自己会迟到有一定的关系,但更重要的是,这颗心脏现在正宛如炙热的烈火般熊熊燃烧着,炙热到让我忍不住想要迈步向前。
我想要前进。
在东莱家气派的大门前,平息了一下心情后,我摁响了门上的金属按钮。
“那个,是北宫同学吧?我这就去开门,请稍等片刻。”
对讲器那边传来了疲惫的声音,虽然对打扰慧小姐睡眠时间感到抱歉,但如果是为了东莱的话,慧小姐也会原谅我的吧。
本以为慧小姐从起床到整理衣物需要花上一段时间,但等待的时间远比想象中要短。
“北宫同学,在这么早的时间特地前往这里有什么事吗?”
慧小姐依旧微笑着在沏着茶,与昨日不同的是,脸色苍白的可怕,而且,那双原本清澈的眼里现在已经布满了疲惫的血丝。
“那我就直说了,是因为东莱的事情。”
哐当——
瓷器互相碰撞发出的巨大的响声令人感到心烦。茶壶从慧小姐手中滑落,慧小姐动摇了。
“不好意思……”
慧小姐脸上的微笑宛如易逝的烟云一样,一瞬间就消散了。
“不,我来帮您吧。”
“不好意思……让你见到这幅丑态……”
“不……”
我和慧小姐默默地清理着茶几上的碎瓷片,瓷片上热茶的温度还未消散,茶的香味也依旧弥漫在空气之中。
打破沉默的人是慧小姐。
“那个,北宫同学,你觉得那孩子怎么样……?”
慧小姐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觉得东莱同学的话,是我的同类。。”
“……”
“虽然听起来可能有些奇怪,但我其实能够稍微理解东莱同学的想法。”
这点是真的,因为无论是中二病也好,还是不亲近人这点也好,这些过去我也曾经历过的事物,如今在东莱的身上又发生了。所谓“感同身受”就是这么回事吧。
“是吗……北宫同学,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唐突……”
“你,愿意陪伴在那孩子的身旁吗?”
“咦?”
慧小姐突如其来的话语令我惊讶不已。
“果然会露出这种表情呢……其实,我偶然看见了那孩子的日记,‘同类的落单王子’那孩子在日记中是这样描述你的,和梅子熏同学他们不一样,并不是朋友之类的称呼,所以我觉得你对于那孩子来说一定是不可替代的人。算是我的请求,能请你陪在那孩子的身旁吗……”
慧小姐向着我深深的低下了头。
“那个……”
同类……不可替代……这些词语深深的埋进了我的心中。陪在她的身边……吗。
“我们家的话还算是挺富裕的,金钱方面的问题不需要担心。而且那孩子长得也挺漂亮的,虽然性格有些奇怪,但家务事每件都能够好好完成的。只要是妻子分内该做的事情,那孩子每一件都能够好好完成的!”
“总之先请您先将头抬起来。”
慧小姐抬起了头,用满怀期待……不,孤注一掷的眼神注视着我。
“那个啊,慧小姐,我会去将她带回来的。但是,您的请求……恕我不能如您所愿。”
慧小姐又露出了那副没出息的表情,仿佛世界末日已经来临一般。即使是这样我也不会答应慧小姐的请求的,因为如果我答应了慧小姐的请求的话,东莱她,依旧不能获得她本应得到的亲情。为人之母的慧小姐也同样不能获得亲情,如果我真的按慧小姐说的那样陪在东莱的身边,那么我只不过是在让东莱舍弃掉沾湿了的翅膀来换取离开深渊的资格而已。这样的完全就不能够被称之为拯救,失去的东西只要令自己觉得那本就是不需要的东西,就不会感到失落,但其实依旧还是失去了,这样做只是在自我欺骗而已。
我曾经也认为自己是不需要朋友的,友情什么完全就是多余的东西,可是与占卜社的大家相遇后,我便觉得这是错误的。我本以为亲情是不需要的,即使一个人也能自由自在的活下去,可是与泠邂逅以后,我也深深感到这是错误的。身为“人”这种常常被主观意识包围着的傲慢的生物,常常会作出令往后的自己深感厌恶的选择,而旁人的建议是围绕着第三者的客观意识作出的理性的答案,现在被主观意识所笼罩住的慧小姐之后绝对会对今天自己的主观臆断而后悔莫及。
我要以旁观者的身份阻止这种事情的发生。
“慧小姐,对于东莱来说,这是她该作出选择的事,请不要擅自再替她作出决定了。而且,现在最应该陪伴在她身旁的人,是您。”
“无论我怎么做,我也没有办法给予她,那名为‘父母之爱’的重要事物。所以,这次请好好的陪在她的身旁。”
我并不明白擅自干扰他人的家事是否合适,也不明白这么做是否正确,但我想要以东莱的角度来向慧小姐传达一些东莱的想法。即使揣测他人的想法是一件傲慢的事,但我打心底觉得,东莱心中一定是这样想的。
“……那孩子……真的希望我陪在她身旁吗……”
“嗯,她一定是如此希望着的。”
“……我……真的可以陪在那孩子的身旁吗!?”
“一定没问题的。”
“……是、是这样的吗……呜呜呜呜呜呜……”
我试图安抚着嚎啕大哭着的慧小姐,感到意外的同时,心里也觉得“啊,慧小姐就像是小孩子一样。”,不过在这一点上,这两个人还真是像母女一样合拍呢。
待到慧小姐平静下来后,我向慧小姐阐述了此行的目的。为了找到东莱所必需的信息。
“那个,慧小姐,请告诉我东莱同学和奶奶一起生活过的房子的所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