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自警团的干部,绘司很少会过度关心隔壁作为同行组织的贸易联盟,具体究竟会有怎么样的安排——除非那会是和自己有关的事务。毕竟,以她的位置与职务而言,把手往贸易联盟那一侧伸得太长,未免会让对方冒出一些不好的想法……诸如“自警团是不是要对贸易联盟的独立决策权发起挑战”之类的。

也所以,当为文案工作忙乱了一天的老板娘终于在日落后得闲休息下来,却发现本应同在办事处干活的巴兰·古夫以及一大队贸易联盟自己的卫士不知何时早已离开了办事处时,她也并没有第一时间认为这有什么不对:反正巴兰·古夫如果打算自己做点什么,也没有任何必要给她这个自警团的干部打报告——

只不过,所有一切“正常”的空气,都终结于某位掩盖了身份的不速之客从窗口跃进她的卧室强行拜访之后……显然,阿尔德涅不会是来图谋不轨的,哪怕绘司一开始并不这么认为——直到骑士长说明了自己所有的来意,还顺便将之前看到的东西也都解释了一遍为止。

由此,在那之后不到五分钟,绘司便跟随着阿尔德涅的指点,与这位骑士长一同以最快速度赶到了位于极光镇边缘、城墙之下不远处的……监狱。

和罗兰德城那防卫措施多到浮夸的牢狱不同,帝国风格的监狱乍一看上去或许就和某一座宽广而又冷清的院落差不多——除去四周围墙顶部那些生满倒刺的铁丝网,以及在院墙与监狱主体建筑之间来回巡视着的卫兵之外。

她并没有怀疑骑士长的来意,不仅仅是因为那些巡逻者一看就不是帝国军士兵,而是隶属于萨巴斯组织的黑衣法师,更是因为……

“根据记录水晶中留下的影像,那群人就是把茵黛和优昙……的残躯带到了这里,绘司女士。我知道除此之外我也拿不出其他证据,主教大人也联络不上,但请您务必相信我,这——”

“我知道……就算这里真的是陷阱也不会是你的手笔。放心吧,至今还没有什么魔法能够修改被记录水晶保存下来的影像,这点我还是清楚的——也足以让我相信你刚刚所有的陈词。”

“谢谢您……”

“以为所有魔物都像是史黛拉·洛尔瓦敌视我们一样敌视着你们人类么?就算是那位修女小姐尚且也懂得审时度势,你当我会不懂么……这座城本身的历史恐怕还没有我的年纪大呢。”

眼看着面前骑士长那张被焦急写满的脸,绘司则是在摇了摇头的同时,伸出手扶了一下头顶那亮银色的金属鹿角:其实,老板娘最根本的自信之源……还是完全足以让她不把阿尔德涅放在眼里的实力差而已,但这话目前还不能乱说。

“劫狱……明明在罗兰德城毁灭前的最后一刻我就在干类似的事,真没想到来了另一座城,居然还是要捣鼓这些——而且,救的这个人还正用着我昔日挚友的名号,而我当年也同样从牢狱之中拯救过那个人。”

“挚友?”

“艾琳诺·柏夫……这是茵黛为了便于在这座城内活动,由巴兰·古夫给她取的假名。虽说如果换做是我,我肯定能看出这是假名,但你们这一代的人类,恐怕都不会记得这个名字在千年前曾有过的含义——嘛,跑题了。”

抛却所有无关念想,旋即武装自己以杀意逼人的凶狠目光——那一刻,原本与骑士长一同并肩躲藏在附近某处屋顶之上的老板娘,则是干净利落地一跃而下:身躯稳稳地着陆于监狱大门之前:下一秒,淡紫色的光芒便自老板娘头顶那双金属长角之间闪烁而起,与之相应的,则是大门边那两位甚至还没来及拉响警报,便只得看着自己的胸腔瞬间迸裂成为一团血肉模糊的可怜卫兵。

——绘司擅长的法术是操纵重力、制造引力源:这点不假,但如果老板娘将自己体内的魔力反向输入头顶的角冠,由此激起的便是剧烈的斥力……乃至于小范围内整个空间的震荡。当然,在此基础上把震荡源置于某两个可怜虫的体内,又怎么可能是问题呢?

只有体内魔力足够充沛的法师或是魔物,才能够在被炸成渣之前,调动足够的魔力来干扰、乃至于反制绘司的目标定位——但两个萨巴斯底层战斗员显然甚至都不够老板娘塞牙缝的。

“愣着干什么啊?下来和我一起冲进去啊……放心吧,没有人会发现咱们的,敢这么做的只有死人。”

一边甚至有些懒散地挥舞着左手,招呼着还停留在墙头边的骑士长,绘司同时则是以右手轻轻点了点自己头顶的角冠——大门轰然洞开那一瞬,院内所有的萨巴斯巡逻者便都理所当然地注意到了这一边,然后……

“空间过重炮,锁定点射!呼……”

下一个瞬间,偌大的院落之中便立刻有一十七朵血花迸裂而出——当阿尔德涅终于借助漂浮法术,有些勉强地从那足有20米高的楼顶缓缓落到绘司身边时,监狱大院之中剩下的仅有死尸与骨骸:那一瞬间,骑士长甚至差一点就双腿一软跪倒在了这位貌不惊人的老板娘面前。

“我的天……绘司女士,你到底——就算你是从千年前战争中幸存至今的强者,但这也太……!”

“有时候我也很不理解……你们真的是当年那些和我们作战之人的子孙吗?你们那精巧无比的钢铁巨人与金属方舟,乃至与之相应的智慧与意志,在这一千年中究竟都去了哪里呢?千年前的战争中,如我一般的士兵俯拾皆是——你们凭借无数我们根本无法理解的械与术,将我等屠戮得无力再战,但你们自己的力量在那之后,总不会是都用来自杀了吧?”

对于绘司的疑问,阿尔德涅终究只剩下了沉默的份——他知道,其实葛洛莉也一样为此而遗火这:但不同于那位主教女士,骑士长则是始终认为,有些过去还是不揭开更好。

“我不知道……但现在这不是咱们需要刻意关心的问题吧,绘司女士?”

“没错,所以继续前进吧……跟上我,找到优昙和茵黛!”

“是!”

夜幕之下,之前从不曾预想过会携起手来的二人,此刻则是一前一后冲入了面前的监狱主体建筑——然而在他们身后,某座废弃工厂坐落着的方向所在,高耸的城墙也未能完全掩盖住的,则是冲天而起的黑绿色烟柱。

巴兰·古夫的工厂重新开始了运转——但事实显然不会仅仅如此简单。

“优,优昙……?”

恢复意识的同时,魔女便一边重新拼凑起了自己七零八落的身体,一边向自己的仆人发出了呼唤——映入眼帘的景象,则是差一点就让她以为自己回到了被行刑之前的那些时光:冰冷的铁栏杆,坚牢的金属地板,以及牢门外那如同雕塑一般沉默不语的狱卒:当然,同样少不了的则是脖颈之上那甚至有些令人窒息的束缚感,而优昙也并没有被关押在同一间牢房中。

“可恶,禁魔项圈……又是这东西!虽说好像没有之前体会过的那个规格那么高……”

一瞬间,茵黛便判断出了自己身在何方——帝国治下的监狱,只因这项圈是帝国为每一位被捕的魔女所准备的标准刑具:考虑到自己昏迷之前的所在……想来,应该就是极光镇的监狱吧?就算自己失去意识后对时间的流逝没有什么感觉,但……

——至少自己还能调动泥浆流动变形……那么,接下来只要找准机会,从这看守背后……!

确认完毕自己身体的状况,旋即便是以最快速度开始应变——由此,茵黛则是以尽可能小的动作,扶着坚牢单间的墙壁站起了身:同一个瞬间,她的左臂则是如同进入了战斗状态的优昙一般,流动凝结成了一把锋锐的刀刃。

骑士剑不在手边的当下,这便是身体尚且虚弱着的茵黛所能使出的攻击手段中,最为致命的那一款了——即便如此,当魔女试图尽可能放轻脚步靠近牢门时,她还是在体内感觉到了根本压抑不住的疲劳感:冥泥诚然会因其他绝大多数魔法攻击而受损,但新烈光则是不一样的。

如果说其他一切魔法对冥泥造成损伤的原理,都可以概括为“用过量的、异于泥浆的魔力对冥泥进行污染,使其分解吸收这些魔力的速率赶不上魔力淤积的速率,最终影响到其自身的正常作战”,那么新烈光,便是如同烈火融化冰块一般,直接通过对冲的方式折损冥泥本身——以绝对的拒绝斩杀冥泥那绝对的包容。

也正是因此,被那一击几乎打没了三分之一个身躯的魔女,才会如此这般的虚弱——当然,禁魔项圈同样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面前,那狱卒的后脑几乎是正在一公分,一公分地接近自己,只是她却愈加难以再继续维持手臂的变形:若只是一个软塌塌的拳头锤在一个彪形大汉身后,想必绝不会造成一丝一毫的伤害。

“该死的,力量在流逝,如果,如果还有再多一点时间给我……!”

——靠近一步,再靠近一步……杀了那家伙,就能用他体内的生命力来填充自己……靠近,再靠近,趁着自己还能拿得动刀……!

下一秒,血光飞溅而出——狱卒的脖颈如同朽烂的树枝一般被砍做两段,只是……

以最后的力气,茵黛睁大了自己的双眼:那一闪而过的刀光划破了魔女面前所有的阻碍,只是随即出现在她面前的那张面孔,却让她差一点便陷入了更深的绝望之中。

“阿尔德涅……?你怎么——”

“我把你的东西带来了。”

骑士长腰间,那柄属于他自己的特务骑士之剑其实并未出鞘——而在以又一记精准而又狠辣的斩击切断魔女的项圈后,阿尔德涅便将手中那本就属于茵黛的剑还给了魔女:被骑士长寻回时,这柄剑正挂在狱卒休息室的墙壁上。

“你这家伙……该不是打算再把我拉出去处决一次吧?!”

“不是,茵黛。如果不是他及时发现,恐怕你就得在这里一直蹲监狱蹲下去了。”

自骑士长身后上前一步的同时,绘司则是借助自己的重力魔法将面前倒在地上的狱卒移到了魔女的面前——开饭了,我的爱女。

“时间紧迫,先补充点魔力吧,然后咱们首先得找到优昙,然后还得想办法联系上葛洛莉才行——她失踪了,而这座城……恐怕,就要变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