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力。弱小。
正因为这帝国本身除了强大之外便仅剩罪孽,弱小才更是孤单者最大的悲哀——就如同现在。
“至少……要给你留下点纪念!巴兰……”
那一刻,葛洛莉能够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如同流水一般,泄入自己座下的机甲后,再被转化成为支持她翱翔天际的动力——少有人知道的是,这台完全由200年前那位炽铁魔女本人亲手打造的机体,即便仅仅是一个驾驶舱部分,其魔力消耗也不是一般人,甚至是一般的魔女所能承受的级别。
主教大人完全能够肯定的是,巴兰甚至都不用号令那兽出手攻击,只需要拖上那么几分钟,没准自己首先就会被这台驾驶舱榨干杀死——她没有告诉下方五人的是,巴兰在把她派到这里之前,也在这台机体本身上动了些手脚……那位代表把所有能让葛洛莉在被击落之外关闭引擎的手段,全部都封死了。
说到底,或许茵黛和优昙都能被他回炉成为好用的粘合剂糊进城墙……但包括主教大人自己在内的其他所有反抗者,只要还活着就是对那位新总督的威胁,而即便死掉也不会为他带来更多损失——所以,不留一丝希望的杀死或许是最有效率的处置方式。
作为帝国人,葛洛莉完全能够理解这种思维模式——有时候,她会发现自己也是一样,比如现在。
“既然先人留给我的这台座驾,已经注定会成为我的棺椁——那么,就让我自己来主导一场最华丽的葬礼吧,巴兰·古夫……你是否,应该为我捧一下场呢?”
无光的夜空之下,她如同200年前自己的祖先一般,操控着这不堪一击的驾驶舱在天空中拉开了最后的架势——主教以左手的双管火炮径直指向面前那七头十角的恶龙,只是当火光在炮口之中闪烁而起时,对方也一并做出了更为致命的回应。
“热波,光波,声波,震荡波,电磁波,冲击波,重力波……给我完完整整地品尝一下吧,主教女士——”
“将我的生命尽数转化为烈焰……以这破灭之火锻造我的墓标!”
恶意之能涡旋流转,七重炼狱门扉洞开:兽以张开的七口喷吐而出七股几近无可估量的巨力,汇聚而成的旋涡则是迎面撞向了葛洛莉射出的火焰流——和那庞然大物卷起的波动风暴相比,这道火焰甚至纤细得如同针尖。
显然,葛洛莉绝无可能以一己之力与这膨大的恶意相抗衡——她从来也没有想到过,一个因肆意哄抬粮价遭到欧罗拉全省公投表决驱逐的混蛋,居然会对这座当初审判了他的城镇抱有如此膨大的恨……不知道他那个当初曾与茵黛一同走上刑场却被赦免,最后反而被镇民活活打死的贪官哥哥会不会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当然,主教大人并没有在此时此刻去思考这种问题——她知道,自己会有足够的时间到地狱里去思考这些:她看到面前,自己的火柱几乎是以米为单位被那风暴一口又一口蚕食殆尽……显然,对方甚至不想让她先一步燃尽自己而亡。
“真是……心烦啊,就连死法都不让我挑吗?这帮家伙……”
那一瞬,葛洛莉终究还是闭上了自己那双写满不甘的眼——只是在同一时刻,将她重新唤醒的,则是又一道耀眼的翠色雷光。
“……别就这么先一步默认自己会死啊,主教大人!只要能活过”
监狱大院正中央,阿尔德涅再一次将自己的法杖拄在了地面上——只是这一次,骑士长并非是孤身一人把持着这金光闪耀的法器:一旁,绘司同样握住了法杖的长柄,而合两人之力凝结而成的雷光,则是在葛洛莉被压回到地面的最后一刻,准确无误地击中了机甲背后那原本用来链接外部组件的接口。
那并非用于攻击的雷电,而是为机甲,乃至于被困其中的主教本身补充魔力的光芒——就在链接结成的那一瞬,葛洛莉发射而出的火焰之中顿时便多出了一道绚烂的紫与一道明艳的翠:源自于阿尔德涅与绘司的魔力,同样在这炮筒之中被燃烧成了炽烈的火,只是依旧还保留了几分源于原主人灵魂的颜色。
“好强……!骑士长,坚持住——等等?”
史黛拉的冰属性魔力本身会与葛洛莉的烈火对冲,而没学到过魔法知识的优昙更是就用不出多少魔力——由此,能够为葛洛莉直接提供支援的便从五人立刻减少到了三人:只是,当老板娘以眼角余光瞥见修女与女仆一同迎向袭来的萨巴斯小队与特莉丝坦时,她才同时蓦然发现……
“怎么少了一个人……茵黛?你在哪?”
直到此时,绘司才终于注意到了魔女的不辞而别——甚至没有人发现她是什么时候脱离战场的,然而此时此刻的状况显然也不足以让她再去思考该怎么应变了。
“该死的,如果能再多一个人的话……咳!”
即便是曾挣扎活过数百年的老兵,一样也有着自己的极限——当那风暴强行顶着三人合力燃起的火焰继续将葛洛莉压向地面时,绘司甚至觉得,没准自己也会在今夜交代在这座极光镇中了:如果撑得不够久的话。
“这种强度的魔力反应……戈尔卡营地那边,不可能视而不见……撑住,骑士长……米可,米可一定会注意到这边的——”
——尤其是在自警团正准备和帝国进行谈判的当下!就算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但是!
“绘司女士,这……这真的——”
“相信!给我相信……你也是,葛洛莉!三人一心……相信我们不是在此孤军奋战!相信!引出更多的力量……坚持下去!”
“那好……骑士团和军队的同伴们,至少……至少也要来给阿尔德涅·范布隆克收个尸啊!钢机之神在上……请收下我的祈愿!”
由此,三色混杂而成的火焰便在那一瞬间被燃烧得更加炽烈——同一瞬间,在那不远处的城墙缺口之下,寒光与泥浆溅起的水花也一并迸裂在这无光的夜空之下。
——只是,没有人注意到的,则是那正在欧罗拉省总督府屋顶,静静俯视着脚下这一切的红衣女子:她的头顶生着如同啮齿类动物一般的圆耳,而在因怀有身孕而略显臃肿的躯干之后,则是拖着一条毛茸茸的红色重尾。
那是松鼠的尾巴。
“好啦……这样再弄一下就可以了。过一会的话,气氛要炒起来哦。”
左手抚摸着腹部的同时,女子以右手将一根看上去似乎有些平淡无奇的铁杆径直插在了屋顶平台的最高处:或许那东西唯一能够引人注目的,也就是顶端固定着的那块淡红色魔法水晶了,但类似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上……本就俯拾皆是,对不对?
——也正是因此,才不需要做任何掩盖。
如此这般地想着,女子轻轻触了触自己的左耳——耳廓之上佩戴着的水晶耳钉顿时亮起了一丝淡淡的闪光:那是和这个世界的通讯水晶非常类似的东西,只是体积更小罢了。
“我这边准备好了,孩子他爸……怎样,你那边有动静了吗?”
“还没,不过我估计快了。你那边没遇到什么困难吧?”
“没有啦……这个世界的普通人,可是还不足以威胁到我的,自然也威胁不到孩子,你就放一万个心吧。”
“果然你下手还是那么狠……不是提醒过你了嘛,咱们是来休闲娱乐一下,不是真的来直接干涉这边的事务——继承者们自己已经很出色了,暂时也用不着咱们多操心不是?”
“嘿,那还不让我用喜欢的方式活动一下筋骨?你其实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一边说着,松鼠一般的女子嘴角挑起了一个无声的微笑——在她身后,除了那根刚刚被插好立住的水晶铁杆之外,还有三堆焦黑色的灰烬……确切来说,那是曾为三个警卫的三堆铁屑。
“但你那边只是卫兵啊,说到底和他们无冤无仇的……我这边的话,萨巴斯可是那种被消灭也合情合理的疯子,所以——等一下。”
耳环之中,那在宠溺之余带了三分无奈的低沉男声,则是在顿了一顿之后立刻变得严肃认真了起来——若是优昙或是茵黛在场,怕不是会为这曾在冥泥幻境之中响起过的声音惊叫出声。
“怎么了,林德尔?”
“来了……遗产继承者果然找了过来。”
贸易联盟办事处楼顶,身穿黑衣的猫耳男子在对自己的爱人做出回答时,也抬手拾起了面前早已久候多时的一对燧发火枪,足有至少一米长的枪管前端下方还连接着刺刀——左手是名为约定的纯白,如同他自己头顶的毛发,而右手则是以遗忘为名的漆黑。
他眯起了自己的眼——与猫咪别无二致的细长瞳孔在那一瞬便放大成了两颗滴溜溜的圆,而在他的视线之中,茵黛正在埋首狂奔的身影清晰可见:魔女面前,几位身穿黑斗篷的萨巴斯战斗员已然举起了手中的刀剑与法杖,做出了战斗姿态,而魔女自己,也已然将那柄骑士剑握在了手中,看样子是打算强行突破。
“稍等再联络,依拉朵娅……我要准备去秀一下了。虽说即使我不出手,她对付那些萨巴斯的小卒子也不会有任何压力,但是——”
让自己最青睐的种子提前看到更多,有助于让她去往自己更期待的那些地方想——所以来吧,茵黛。
“让我来看一看,在万千次期待落空之后,终于出现在无尽轮回之中的特异点……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而且……”
一边轻声自语着,纯白色的猫妖则是再一次无声地笑了出来——不知道那位继承者魔女小姐,在听到自己的声音后……会是什么反应呢?恐怕会很值得期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