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我们到了吗?从魔力的浓度来看接合点应该就是这里没有错了……要步行就动作快点,鬼知道一会咱们需要面对什么。”
“明白,特莉丝坦……虽说我还是希望这一路上的宁静不要被打破才更好。”
相比较于A队在路上所遭遇的那些雷霆万钧,由绘司与特莉丝坦组成的B队,则是走过了一段显然要平静得多的旅程——没有阻截,也没有追击:这有些令人发毛的寂静甚至让板车之上的绘司感觉到了一阵阵的不舒服:当然,身旁坐着特莉丝坦或许也是原因之一。
而出于对弄坏接合点的担心,当列车在经过将近一个小时的掘进后终于抵达了某一条阴暗、潮湿,却充满着魔力气息的隧道之中时,特莉丝坦也没有对绘司“原地停下列车,改为徒步前进”的建议提出多少异议:优海自然也是同理——议员阁下甚至都没有多说什么,仅仅是借由自己无声无息的跟随表明了态度。
作为一座海岛,艾琳诺瓦地表之下的土层自然也是十足的潮湿,乃至于略有一分粘稠——至少走下列车后,脚下触感对三人留下的第一印象确实如此……就连优海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这座城市的地面之下,更何况此处还是在羽生族习俗中被禁止靠近的艾琳诺坟冢正下方。
黏滑,泥泞,同时还很粘脚底——有一瞬间,绘司甚至会觉得脚下踩着的已经不止是一般意义上的泥浆,反而更加接近尚未凝固的天然沥青:这近乎于每时每刻都可能被地面吞噬的不快感甚至让老板娘有些想吐,而当她的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身侧的通道立面时,这感觉更是变得愈加强烈了。
“吓……该死的,侧面也是这黏糊糊的东西——我说特莉丝坦,你应该是和茵黛一样的体质吧?之前茵黛在地表上进入城市时,就感觉到整座城都是令她十分不爽的反应……用她的话说就是,就像整座岛上到处都是和冥泥相反的东西一样。你呢?虽说我不是特别清楚你们俩在内在上的区别究竟有多大,但是……”
“我……我要吐了——呕……”
——显然,妖女的回应甚至比老板娘最初预想的情况还要更激烈一些:即便黑暗本身遮蔽了绘司几乎所有的视线,但当那干呕声从前方传来时,她还是完全能够想象得到特莉丝坦此时此刻会是什么状态……说到底,她所使用的形象绘司也很熟悉。
“姐姐……的感觉是对的,而且这里面,似乎还要强烈很多……不用担心我,这身体只是一次性使用的分身而已,真要是坏掉了我还可以从附近的萨巴斯营地再唤醒一个新的身体出来,但是这感觉——咳!”
“特莉丝坦?你……你真的没事吗?”
“我还好……萨巴斯的领袖,还用不着你关心。”
口头关切的同时,有一瞬间绘司甚至想要冲到特莉丝坦的身边去拍拍她的背——无关什么情感不情感的问题,就算特莉丝坦自己不会因这一个分身的损毁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损害,但对于人手本就有些捉襟见肘的B队而言,减员是绝对无法被接受的……尤其是在地表下数十米、所有已有对外通信手段尽数失效的此地。
——当然,也正是拜此所赐,此时此刻的绘司一行还对A队正面对的东西一无所知……就算她们三个真的联系到了A队,茵黛也一样抽不出帮助她们的手就是。
“我才懒得关心你——但如果你倒了,万一这隧道里钻出点什么来我一个人可受不住。”
“哎呀,那我摔倒了,要绘司老板抱抱才能起来~”
“你——”
那一刻,绘司甚至感觉到一股蕴含着魔力的怒气就此在特莉丝坦那嗲得让人想吐的声调之中直冲脑门,甚至还撞进了头顶的角冠之中——只是在重力也被这怒火扭曲前的最后一刻,挡在了妖女与老板娘之间的,则是议员那双有些发凉的手。
“稍安勿躁,二位……请不要在我们羽生一族的禁地之中打闹,地下也不行——而且,你们听。”、
用双手捂住了特莉丝坦与绘司二人的嘴之后,优海自己则是也就此收声:万籁俱寂的那一瞬,就此传入绘司耳中的,则是自那通道尽头远远传来的微弱声响——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这……这是?”
“好像是心跳声……”
或许因距离而变得有些微弱,然而无论是绘司抑或特莉丝坦,都能在这万籁俱寂之中分辨出那远远传来的每一次搏动声——坚定、有力、充满生机,乃至于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一丝暖意……尽管在联想到羽生一族所遭遇的一切后,三人身上的暖意仅仅维持了不到一秒便转变成为了刻骨冰寒。
“该死的,之前我还只是觉得,这座城地下的魔力通道看上去有点像是某种活物的血脉结构图,结果这个结合点居然——”
“没错,这是这座岛屿本身的心脏——外来者们,能找到这里还真是辛苦了啊……”
那一瞬,陡然响起的阴沉女声甚至在通道之中激起了一阵沉闷的回声——虽说在三人听来,那依旧是塞蕾斯托·依科特的声线没有错,但是在曾与议长大人面对面对峙过的优海和绘司听来,这阴沉而又压抑的调子,显然……和那个喜欢高声尖叫的败犬议长差距有点大了。
尤其是对于绘司而言——有那么一个瞬间,她甚至在对方的语调之中捕获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只是这份既视感却有些过于失真了……对于已然度过了九百多个春秋冬夏的老板娘而言,准确记住一生中遇到的每一个人也的确是过分的要求,但如果是特别刻骨铭心的那些……
“你是……塞蕾斯托?你不是还在议事堂里——”
“我是塞蕾斯托却又不是——我是守护者。借用她的,借用历任每一位议长的身躯,我得以能够躬身照料这座乐园本身,唔呒呒……”
黑暗之中,绘司甚至在对方的声音之中,听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既像是期待,又像是一份已然经历了悠久时光的怀念:固然有其温暖,却又让人怅然若失。
“你到底是……等等?!你不是——”
“你期待这种结果吗?你是否又在为自己当年的所作所为……悔恨至今呢,绘司。唔呒呒……我很想知道你的答案哦。”
再一次,嗤笑之声自遥远的阴暗之中,同那富有节奏的心跳声一同传来——只是这一次,当那在温暖之中还带了三分奸诈的笑声就此消失时,黑暗本身却是被惨白色的光芒就此一扫而空。
“这,这是……!”
那一瞬,特莉丝坦第一个眯起了自己的双眼——即便只是最普通的光线,也足以让至暗之物感觉到厌恶,而那惨白色光线的来源更是到了能再一次激起她干呕欲望的程度:与茵黛那一边遭遇到的那条巨蛇有些类似,如同火球一般散发着刺眼光芒的是诸多被触须悬吊在隧道顶部的巨大眼球,看上去甚至就像是某种藤蔓结出的大颗果实,而通道那被照亮的内壁,更是如同羽生族人的皮肤一般,有着几近病态的苍白……结合一下刚刚所确认到的柔软触感,绘司有一瞬间甚至会觉得,自己正行走在某一位羽生族人的血管之内,当然是超大号的。
至于视线尽头,那所有一切声音的源头反而不出三人所料,确实便是一颗被固定在半空中的心脏——以最快速度穿过整条通道之后,绘司得以看到的便是那诸多将心脏悬吊在半空之中的血管与经脉。与老板娘身后那整条黏糊糊的通道一样,无论是这颗体积足有一栋二层别墅般大的心脏本身还是那些血管,都无一例外是纯白色的……唯一的例外之物则是在心脏正下方的圆形深坑之中:那似乎是一座地下火山口,而白色的覆盖物则是在如同熔浆一般的红色液体上方最后一寸的地方,停下了继续蔓延的脚步。
“这就是……魔力接合点?留着火山口是为了抽取地脉之中流淌着的魔力吗……?”
“那可不仅仅是火山口哦,绘司——虽说那确实便是整座岛屿的魔力来源没有错。而且……你没看清的地方也不止于此。你说这是魔力结合点,这自然没错,但你以为这就是全部吗?唔呒呒……”
一边说着,那庞大的心脏便在阴冷的哂笑之声中,开始了剧烈的颤抖——不同于之前规律而又稳定的搏动,这心脏的表面甚至在颤动之中,出现了一丝淡淡的裂纹:纯白色的粘稠液体就此从中甩落而出,滴落在同为白色的粘稠地面之上时,却是就此萌发成为了以羽毛作为枝叶的花束与蔓藤。
“这——做好战斗准备,特莉丝坦、优海……!”
“别紧张,绘司……别紧张。很久没有见面了,这就是你和我打招呼的方式吗?果然居住在外界会弄脏你们的心,就像你身边那个妖女一样。本应纯净的黏土……本应孕育万物的黏土被恶意污染之后,便是这腐朽溃烂的泥浆。”
笑声宣告停止的同时,枝叶与藤蔓则是彼此盘曲在了一起,直至成为了人形——白色的液体就此从二者之间的缝隙之中溢出,填满所有缺憾的同时,则是将这骨骸一般嶙峋的人形填充成为真正的生命:当绘司瞪大双眼之时,一个羽生族人便就此静静地站在了三人面前。
她抬起了头——那张脸诚然不是绘司曾见过的模样,却是比印象之中的那个老太婆更加妩媚,也更富活力。
“你……你居然还活着……”
“没错,绘司——艾琳诺·柏夫依旧还活在这座岛之中的每一个角落,同这塑造了一切的纯净之土一起:你该不会是希望我去死吧,我曾经最忠诚的仆人?你当年的离开并不是背叛,现在的我还可以这样相信吗……就像已经过去的九百年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