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又是你挡在了我的面前吗?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的名字。是叫林德尔?”

看到老猫那张有点欠打的脸时,特莉丝坦的表情……说她是在那一刻连脸都绿了,恐怕都一点也不为过:只是,无论是她本人还是她座下的巨人,显然也都没有因此而中断自己的动作。

巨人重新站起的同时,特莉丝坦也如同一位使用兽耳族传统咒术的巫女一般掰了掰自己的手指。顿时,那两条断臂就又一次凭空漂浮到了半空之中,最终重新回到了巨人的肩头,与那如钻石一般坚韧的身躯重新合而为一。

“林德尔·尼兹。傲慢者与无辜者的守墓人。”

这不是茵黛与优昙第一次听到他与此类似的自我介绍——但无论是在当时还是此时此刻,魔女与女仆都没能太搞清楚他自封的这个守墓人头衔究竟有什么含义:隐隐约约地,优昙觉得这只猫在背后或许还有更多的同伴,无论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但此时此刻正有什么理由让他心甘情愿选择单独行动。

“我知道你好奇我当时为什么阻止你——因为我希望你们两个都活着,都还保持一个……完好可用的状态,请原谅我使用这种表达。你和茵黛……我不强求你们都可用,但如果再放任你继续乱搞下去,我觉得你会把你自己和你姐姐一起弄坏。”

“——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

如果说林德尔的目的在于激怒特莉丝坦,那么他很明显已经达成了自己的目标:至少在依旧能感觉到浑身发疼的优昙与茵黛看来,面前这强壮而又狰狞的巨人俨然已经将目光从自己一行二人的身上转移到了老猫身前——他如同一只鸟儿一般灵活地起跳,像是在半空之中踩踏着二人看不到的台阶;特莉丝坦投出的黑色利刺不是在他灵敏的脚步之下偏离了目标,便是被他以手中双枪随手击碎在了半空之中。

当然,他射出的子弹也没能击穿特莉丝坦的防护便是。无论是黑枪之中射出的白色魔力球体,还是白枪之中喷涌而出的黑色射线,都没能在巨人美鎏姬奴的表皮上刻下哪怕一丁点的痕迹。不知道是因为这只老猫在故意留手,还是特莉丝坦这漂亮的宠物真的就这么结实——考虑到此前,这老猫曾轻而易举地打断了美鎏姬奴的肩膀,优昙私下觉得应该是第一种可能。

“你是不是能接受我的理念,我并不关心。对我有反抗心理的话,反而没准会让你成为更符合我需求的同伴——我唯一希望的,就是你能真正摆脱茵黛的阴影,但你似乎乐在其中。我也很无奈啊,你感觉不到吗?”

“——你的感觉关我屁事!”

那一刻,特莉丝坦也命令着美鎏姬奴跃入了云端,旋即一拳砸向林德尔的面门——若不是敢肯定特莉丝坦必不会因为任何事回心转意,茵黛甚至幻想出了自己和她联手暴打林德尔的情景:然而下一秒,巨人的拳头却就此停留在了这老猫的面前。

林德尔收起了自己的枪,随后同样以左拳毫不退缩地迎向美鎏姬奴的巨臂——双拳相撞的那一瞬,激起的冲击波甚至让优昙感觉不输于之前特莉丝坦敲打地面时,掀起用来攻击自己和茵黛的那道冲击。

尽管如此,她还是充分利用了这一瞬,和自己的主人一同重新掏出了武器,站到了林德尔的身后——哪怕他没有一丝一毫会落于颓势的意思。

“但你的感受与我休戚相关,特莉丝坦。你和茵黛都是我追寻了无数时光的希望……我不想看到这希望自行腐坏。”

哪怕是在此时此刻,这老猫的语调之中都不存在哪怕一丝一毫的慌张,完全就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但即便如此,在看到茵黛与优昙都重新站起之后,他还是就此选择了后撤一步,任由身子在一次后空翻之后落回到地面之上,与优昙并列,来到茵黛身旁的另一侧。

同一时间,美鎏姬奴也驮着肩上的特莉丝坦重新落回地面——但不同与此前以站姿落地,这一次巨人在踏上地面时,明显地多出了一个单膝跪地的动作:显然是因为在刚刚的力量对决之中……输了那么一点点。

“求你了,特莉丝坦。你有你自己的名字、灵魂与心——所以为什么就不能接受这些去做你自己呢?”

“因为……因为我只是被某个家伙当做愿望机器创造出来的啊!我只是个人偶……我不是人类啊!”

妖女高声哭喊着:那一刻,茵黛甚至在心底没来由地感受到了一阵阵的剧痛——只是这痛感却驱使着她将手中的大剑握得更紧,甚至在迈出脚步的时候都跑在了林德尔的前面,仅有优昙与她保持着并肩。

“所以呢?你以为我又是什么——世界上有谁是因为想要出生,所以才获得了生命吗?!”

“我啊,主人。我想要活下来,想要继续去当我想当的女仆,所以向您请求了第二次生命。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吧?”

像是有意要为身旁这看上去就“大义凛然”的主人平添几分无伤大雅的难堪,优昙在以手中魔枪刺向巨人之拳时,甚至是带着一抹笑容同时对着这一对姐妹开口:正如她的预期,茵黛的嘴角在那一刻都抽搐了一下,但特莉丝坦的眉毛却拧得更紧了。

“放肆,女仆不可以顶主人嘴!”

“我只是觉得主人您说再多也说服不了您妹妹。您不是这块料,相比较于说服人,您更擅长的是砍人。所以为什么不用您更擅长的方式?”

既然您还爱着您这个叛逆的妹妹……那么,就在和她讲道理之前让她愿意听,无论用暴力方式还是非暴力——说起来,幸好自己还没有孩子。不过如果和主人这样处下去,没准某一天真的也会有吧?

那一刻,优昙甚至有些不着边际地觉得,面前的特莉丝坦成为了自己和茵黛的女儿——茵黛是心软的母亲,而自己就是那个手持棍棒的父亲。冥泥和冥泥的孩子反正也肯定是冥泥,不会在乎几顿揍的……是这样吧?这种说法是对是错,还是留到自己真正有孩子那一天前再做纠结:现在?就当它是对的好了,反正有效!

“我明白你的意思……!”

巨人的拳头再一次压上了更大的力道,只是这一次已经对此有所体会的主仆二人却明显也用出了更多的力气:至少在林德尔再一次来到二人身后之前,她们并没有倒下。

“我再重复一次,特莉丝坦……各退一步不好吗?!你别再拘泥于我的愿望,我也……”

“你也?你用杀光整个世界的愿望创造了我,现在又想要我抛弃安身立命的唯一支柱?为了这个狗屁不通的世界,所以我就该死?!”

就在林德尔的面前——巨人的手臂仿若一下子粗壮了三倍一般“嘭”地一声鼓起,如树根一般遒劲强壮的肌肉已经到了让人感觉十分不适的地步:她推动着面前的主仆二人,将她们又一次压得跪倒在地,随后却伏低了自己的身子,让肩头的特莉丝坦得以与站在面前的林德尔四目相对。只有这时,林德尔那如竹竿一般高瘦的体型才真正地显露出了“高”的一面。

“你不也是一样么?我不知道你来自于何方。但为了你的世界,我们就理所应当服从你的安排吗?黑暗中的吃人鬼……”

“一边说着不服从于我的‘安排’,一边又屈膝于所谓的命运,感到痛苦却一心受虐。你真的知道你和茵黛谁更悲哀吗?”

“我知道是我……所以我才,所以我才——”

“承认吧,特莉丝坦。”林德尔在那一刻闭上了眼——他的唇边露出了一丝冰冷的微笑,“就像在现实里杀死里奥尔·普利斯坎时的伊索尔德一样。”

“你只是……在向全世界撒气而已!”

茵黛的剑上一瞬间迸发出了道道黑色的火焰:只是巨人的拳却也在那一刻用上了更强大的力道。

“我不可以吗?!是你赋予了我所有的力量……我能,所以我就要去做!更何况也是为你做!不,不止是你……”

“咳……!后撤,茵黛!优昙!”

伴随着林德尔的警告,魔女与女仆应声向后一跃:巨人的双臂就此在地面上砸出了两个巨大的凹陷,就连林德尔自己也不得不在后撤一步的同时,以双枪交叉在自己的面门之前作为防护——下一秒,此前曾成功偷袭了主仆二人一次的火柱法阵再度如约出现在三人的脚下,却因为三人的及时反应而什么都没有击中。

当然,或许特莉丝坦本来也没有奢求故技重施还能继续有效就是——因为当魔女再一次稳住身形时,她已然看到妖女指挥着脚下的巨人,充分利用这一秒的时间在胸前再一次凝聚起了一颗硕大的深红色魔力光球。

“我能感觉得到……那所有夭折的心愿,那所有饱含怨恨的遗愿!冥泥连接着死的世界——他们在支持着我!要我真正在加入他们之前抹消所有的遗憾!若是连这愿望都失去,我又是为何而活的?!”

不同于此前的大口径魔力光束,这一次这暗红色的球体却是直接在特莉丝坦的胸前便开始如充了气的气球一般暴涨开来——特莉丝坦和美鎏姬奴便是最先被其吞没的存在,随后则是林德尔与优昙,最后是茵黛自己,乃至于整颗巨大黑百合的花朵部分。

死的世界在那一刻,于生者的天空中投下了一个巨大的污点:从中传出了妖女的绝叫。

“将力量借给我吧,那站在我身后的亡者们——我名为特莉丝坦!为了弥补这被创造、被扭曲的命运,在这抛弃我等的人间,我将颠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