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物领域中部沼泽地带,妖莓海——作为这片大陆上土质结构最为松软的地区,正是最适合于地底行进的区域……从理论上讲是这样没错。当贝莎开始将整个花苞沉入泥浆时,她和她身边同行的战友们,无一例外也都是这么想的。
直到他们在距离地表大约二十米的地方,行进了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按照贝莎的前进速度,这大约等于在地下前进了不到五公里的距离。地表之下不仅通讯不畅,也很难进行任何形式的定位,不过粗略估算一下的话,优昙大概可以猜出,这里距离深红堡应该已经很近很近了……没准,距离那座堡垒的围墙,只剩下最后一两公里的距离?依仗着阴迦楼罗改的隐身机能,他们的着陆点距离深红堡本来就很近。
如今,如果将此前流经他们身边的泥土比作流水,那此刻包裹着花朵的那些泥浆便已接近于某种凝胶——不是泥土在变硬,而是……
“有问题,主人……我能感觉得到。”越是向深红堡前行,贝莎的神情便越是凝重,“一般来说,泥浆中富含的液体都应该是水分才对。不过,目前来看的话,咱们周围的泥浆……”
“你是说,这些泥浆不是由水形成的?”优昙微微挑了挑自己的眉毛,“那又会是什么?”
“我可以试着采集一点样本进来……好了!”
花仙子身后,一根外形有些特异——有点像是一只手——的雄蕊,还没等贝莎说完口中的话,便顺着花瓣之间的缝隙溜了出去:隐匿在泥浆下方的花苞,并不敢在这重压之下展开自己的花瓣太多。
没过多久,那根花蕊便从花苞之外缩了回来——周围俯拾皆是的泥浆,并不是什么难以采集之物,即使密度比贝莎常识中的印象要大了一些也无济于事:只是,当花仙子将那一坨粘乎乎的东西捧到众人之间,随后又借助一根生有荧光孢囊的菌柄照亮花苞之内时,所有人都看着那被花蕊捧在掌心之物……差点呕吐了出来。
那是一团暗红色的泥土,散发着浓郁的……腥气。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会有沼泽地浸满着鲜血?!”
将这团泥球带回花苞中的贝莎,如今也成了第一个发出尖叫的人——对于她这个虽已算是经验丰富,但毕竟也只有不到十年岁月积淀的女孩来说,这其实是完全合乎常理的反应。而在她四周这一圈成年人中,优昙、茵黛与蒂娅几乎是不约而同地眯起了双眼、皱起了眉:没人能说清她们三个各自都是在为什么事情劳神费心,但她们至少表现出了一般无二的忧虑。
只有莫顿——只有这个出身特别的羽生族人,在看到那一抔泥土之后的第一个瞬间,便整个人凑了上去,几乎是将鼻尖盯在了那暗红色的粘稠表面上,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他的神情看上去似乎是和三位女将大体一致,有着一模一样的厌恶与惊愕,在他的双眉之间,微微蹙起的眉头中……似乎还隐藏这一份怀念。绵延已久的怀念。
“是很熟悉的感觉,各位……我很熟悉的感觉。”开口时,他作为此时花苞中唯一的男性,声音听起来都颇有几分小心翼翼的味道,“我在我的家乡见过这种反应。艾琳诺瓦……那里的土地里虽然没有浸没着鲜血,但是从散发出的魔力辐射来看,和这捧泥浆没什么区别。”
“神之锤砧在以魔力合成物质时……确切来说,是将特定元素构成的魔力能量,与特定的物质相混合,在生成目标物质的同时,释放出一部分废渣。”蒂娅开口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就很……别有用心。不过,莫顿显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这一点。
“可……艾琳诺瓦是白黏土构成的城镇啊?连我们羽生族,都是基于白黏土构筑而成的生命体,所以——”
“所以蒂娅的意思是……当年,艾琳诺很可能就是依靠一座神之锤砧,打造了整个艾琳诺瓦,以及你们羽生族。白黏土同样是一种物质,而如果神之锤砧的运行方式真的是如蒂娅所说,那么……”
“嗯。”蒂娅只是冷冷地点了点头,“想要制造白黏土……甚至制造冥泥,都是能够做到的。莫顿先生,你刚才提到你的家乡是一座白黏土构筑而成的都市——那现在,既然此地检测到了与你家乡相似的泥土,那我是不是可以判断说……”
“安可哈芝……不可原谅。不管她是不是打算建造第二座艾琳诺瓦,玩弄白黏土这种危险东西的行为本身,就已经足以构成消灭她的理由了。”茵黛闭上了眼,其实她在开口时,想到的是自己那个妹妹,“使用神力之人,若没有足够强大的心,便只得被神力所吞噬。安可哈芝那家伙我懒得关心,但绘司妈妈的身体,就……”
“等一下,茵黛。如果你说白黏土是神力,那作为与白黏土完全相反的存在,冥泥又……”不等魔女说完自己的话,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却又缺乏感情的参谋总长却率先打断了她,“而且,掌控着冥泥的你——”
“有些事……就像你暂时不愿多说一样,我也不是很想对外人直接透露。不如,你找个机会去问问娜娜提?”茵黛转过了脸,为的自然是不去看蒂娅那双明亮的紫色眼眸,“我敢肯定她知道很多。不过她愿不愿意说,我就不清楚了。”
“是么……”蒂娅用手指捏了捏下巴,而在她身边,优昙、贝莎与莫顿都各自随着茵黛做出的一个手势,把手放到了自己的兵器之上——优昙拿出了魔枪,贝莎的手中多了一片锋锐如刀的柳叶,而莫顿的武器则是一柄细细的刺剑。
“先准备进攻吧,蒂娅——秘密不是破坏合作的障碍,怀疑才是。而且……很多时候,小家伙。”
一边拔出了自己的大剑,魔女同时用空出的另一只手,在蒂娅几乎袒露出来的胸前以最快的速度捏了一把。
“梦……不是关于你是什么,而是关于你想成为什么。”魔女轻声说着,“所以,神的力量又算是什么?不过是工具罢了。我想要自由,我也想要死亡……我从没打算一直作为这么一个永生不死的魔女为了什么使命活着。神力?神力不过是帮我完成任务的阶梯罢了——如果那所谓的神明在我完成任务之后不愿给我我应得之物,那神力还将是我弑杀神明的武器。”
“好大口气啊。”蒂娅冷笑着摇了摇头——不带轻蔑,或许只是有些难以置信。
“随你理解——我想,娜娜缇也会认同我的。我们不止是亲姐妹——我们曾经是同一个人。她是我的愤怒,我是她的……使命感吧,我猜。”茵黛撇了撇嘴,“废话够多了。”
鲜血浸润的泥浆自然比流水形成的版本更难以搅动,不过以贝莎的力量来说,都还不至于是绝对无法超越的阻碍,不过只能降低队伍的前进速度罢了——真正让一行人最终不得不停下脚步的,则是深红堡外围城墙下方那深入基岩层中的地基。
“虽说我可以用暴力钻过去……不过那样也就谈不上任何隐蔽性了。”贝莎是如此解释的,“这些玩意的机械强度……我估计是按照抵挡帝国军长距离舰炮轰炸的水准设计的。怎么处理,各位?”
“想办法上地面吧。这样,贝莎——你先找个机会,把莫顿送上去。他的能力比较适合于隐藏……现在应该已经是日落之后了,到处都是影子。”
既然贝莎在寻求指令,那优昙便当仁不让地发出了指令——即便蒂娅与茵黛其实也都有足以在这种场合下做出临场指挥的能力,但不知不觉间,优昙便已经成为了这整支阴翅队的头脑人物……在原影镜队的头脑绘司回归之前。
“能做到吗,莫顿……还有贝莎?”
“我是没问题,只要伸出一根藤蔓把莫顿先生包裹着送出去就好。不过……”
花仙子转过头看向了一旁的羽生族少年,看到他点了点头。
“可以的,巫士贝莎。除非对方有足以穿透光学遮蔽的探测能力……否则,我就能保你们在阴影中绝不会被看到。当然,如果是我自己的话,有光学探测也没用——我就是影子。”
“别顾着耍帅了,莫顿。话都这么说了,你就先上去吧。上去之后整好场地,保证隐蔽——一旦被发现,恐怕咱们一秒之内就会被丢出这个世界。明白?”
“明白——交给我!贝莎?”
莫顿伸出手,握住了贝莎的指尖——然后贝莎直接将他向上丢了出去。花瓣在那一瞬间打开了一条缝隙,莫顿的身躯直直地插了进去,却在沾染到泥浆前的最后一秒,首先贴在了一层轻薄却坚韧的植物纤维表面。那是贝莎由花瓣尖端分化生长出的通道……通往地上的喉管。
“一切顺利,莫顿·依科特……行动代号‘薄红之花’,突入第二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