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已是夜深。
渔港内外,只剩几盏明灭不定的灯火,四周的水体早已染成混浊昏暗的颜色,把海盗船的庞然身姿近乎隐藏起来。只有天上幽幽微微的光虫以及偶尔游经的发光深海鱼,为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海底带来些许迷人的亮色。
现在正是万籁俱寂的时间,不论是乖宝宝还是海盗,大部分人都早已睡去。
一切准备就绪──
嗯,除了出现一个「小」问题外。
「……贝蒂。」
「在的,殿下。」把紫色长发束成双马尾的少女,在香香背后低声回应道。
「其实……你可以不用跟来的?」
「殿下,」假如你不熟知她的为人,铁定会觉得贝蒂此刻的笑容非常灿烂,「这一次,绝对不会再让殿下你擅自从眼前逃走呢!」
她笑了!好、好可怕……不要看苏莱曼小姐平日待人客客气气、知书识礼,讲句说话都有气无力、娇声娇气。要知道这个人愈是生气,她的笑容就愈是变得明媚。
香香随即感到如坐针毡。
「有派遣翡翠去追踪殿下你实在太好了。不然还不知道,自己要上哪儿寻找突然失踪的王国公主呢?」
贝蒂爱怜地抚摸一下停在她肩上的宠物小鸟。而那头镶了义肢尾巴的笨「双尾燕」,仿佛是要落井下石似的,碎声在旁咕噜了好几句「笨蛋的呢!笨蛋的呢!」香香伸手想要夹住它的雀喙,却被这只小鸟儿轻巧避开,还被它一跃跳到自己的头顶上,满脸神气地抖动头冠上翠玉色的羽毛。
「请不要乱动,殿下。」无视翡翠的恶行,贝蒂轻声斥责她所侍奉的年轻主子。
呜,宝宝心里苦,苦在有冤难诉。公主殿下唯有继续乖乖盘腿坐好,接受贝蒂小姐的梳头服务。
虽然大晚上的在野外梳毛理鬓实属匪夷所思之事,但贝蒂对此却异常坚持,理由是「任何时候,真正的淑女都不应该蓬头垢面示人,即使是要改换男装」。
说真的,有时候香香还蛮佩服这位朋友。瞧一眼放在膝盖旁边、只有二十小时寿命的蒸汽提灯,这点光源就是她们目前唯一的照明了。假如要她在这种情景下,慢悠悠、一丝不苟地梳理出合乎淑女标准的麻花辫,自己宁愿用一把剪刀,把这三千烦恼丝断个干净。更何况一路上,她这位宫廷侍女抱怨了好几次「早知道我们会来到这种地方,自己应该预先准备好几盏旅行用的提灯才是」。
「贝蒂,你是不是……还在生气?」香香小心翼翼地询问。
侍女小姐停止了手上的工作,同时把客套式笑容从自己俏丽的脸上赶跑。
「是的,我很生气。」
可惜,这种强硬的姿态坚持不过三秒,瞬间就打回原型。贝蒂埋首继续她的梳头大业。
「这种事太危险了,殿下。身为王位的继承人、未来有可能管治国家的一国之君,假如现在因为那些可恶的海盗而令自己受伤,甚至出现更可怕的事,那你要我们怎么办才好?」
这种情况下,貌似说些什么都显得不妥,所以香香耐心挨训、闭嘴不言。毕竟确实是自己有错在先,而她所犯的错误名为「冲动」和「不顾后果」。
贝蒂继续苦口婆心,讲解其中的道理:「即使殿下你决心要接下这个任务,论理亦应该先行知会邦德的王室。万一发生任何不幸的意外,届时彼此之间也有个照应的啊!」
最后的程序,是以明黄色的丝带在辫梢处打一个活结。这条饰带经过贝蒂的千挑万选,是最能够衬托公主粉红发色的装饰品。随后她又为香香理一理脸上所绑的绷带。
香香依然不敢言语。
「我明白殿下你的顾虑......」八九不离十,是与那笔庞大的负债有关吧?
虽然贝蒂此刻端正地跪坐草地,放在大腿上的双手却因为难过而握成拳头。
「既然如此,只要公主殿下你开口──」
少女忽然伸出顽皮的食指,摇摇头,阻止贝蒂她继续说下去。
「贝蒂,就像以前对你所讲的,这是我、父王和凯莉共同的决定,并无意把其他人牵涉在内,所以请不要再说什么『愿意捐出全部的薪金来帮助王室还债』之类的傻气说话了。」
正因为她非常喜欢这位朋友,香香才不希望善良的她,会因为自己个人的任性愿望而犯傻。
「而且贝蒂你不是还要存钱,去见你的家人吗?依我看,这件事比任何事情都更重要啊!」
再不想令好友露出这种担心的表情了。
遥望那一艘停泊在港口之外的加利恩帆船,香香站立起来,面向贝蒂展露笑容:「你放心吧!我也没有打算要与那些海盗来个硬碰硬。不过是想趁他们现在睡觉的时候,偷偷潜入船上,盗取那些可以用来瓦解他们组织的重要情报。」
既然正面硬干行不通,那可没有人说,自己不可以用小聪明智取啊?
──当然,其中可能会遇到的种种风险,为了安抚贝蒂的缘故,公主自然通通略去不提。
「虽然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任务酬金可能会有所扣减,因为亚齐贝雷亚她是个超级吝啬的人,对于不满意的结果必定会百般挑剔......」
这句话,把贝蒂逗笑了。
「殿下,在背后说其他王室成员的坏话,可不是淑女应有的行为哦。」
「但现在我是美少年『唐乡』,可不是什么淑女公主。况且那个人远在王宫里,亦不会知道我现在站在这个地方数落她啊?」
不......搞不好这位亚齐贝雷亚公主,目前正因为这句话而坐在宽阔的床上打喷嚏。
眼见朋友终于破愁为笑,香香拉起贝蒂的手,指向远处的那艘海盗船:
「来吧,贝蒂!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老天爷大概会原谅她吧?这个为了朋友而说的小小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