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恍然如末日的梦境，

西北处，直耸入云层的巨峰，被一道金光击碎，整个世界处于地动山摇之中。

地面绽放出无数道沟堑，百姓们辛苦建好的房屋，全部倒塌成了残埂碎瓦。无法触及到的苍穹，裂开了一道缝隙，巨大的火球与闪电从缝隙中降下。海水也急劇地往上升，乌色的波浪边缘，隐约与天空连接在了一快。

她想做些什么，然而衣袖却被一个满身血污的小女孩拉住，

「不要去…」

——女孩的面容，还没有看清，梦境就戛然中断了。

像是溺水的人，忽然大口呼吸到氧气。

林小雯从梦中醒来后，不断张着嘴，呼哧呼哧地喘气。由于没有戴上眼镜，所以视线有些模糊，但从周遭的摆设来看，依旧是自己熟悉的卧室。只是，床边忽然多出了一个小豆丁…

疑？？为什么自己家里会多了个豆丁？！

哦，对了….昨天她遇见了一只河童妖怪，对方和她签了合约，还搬了进来…

「林小雯，你赶紧起来，给我做早餐」

「知道了…」

阿绿饿着肚子，所以保持刚见面时的摸样。可能是光线折射不同，林小雯并未像昨天一样，看到对方化身河童的模样，就想下意识去逃离。盯着那绿色果冻状的皮肤，这让她想起了芥川龙之介的短篇小说《河童》。

故事里的主人公，有一天不小心误入了河童的国度，因为他所经历的所听所闻，与人类社会相差太大，所以让他忍不住从河童的国度里逃出。而逃出后，主人公又再次发现，自己无法适应人类社会。结局是，他找不到，回去河童王国的路。最后，他只能被送入精神病院里，并和每一个探访他的人，去讲述这一段经历。

芥川龙之介最出名的应该是《罗生门》。

林小雯读完后，却完全忘了剧情。她记住短篇小说《河童》的原因有俩个，其一是因为小说套路和高考复习题例必出现的《桃花源记》很是相似。其二是因为里面对河童的描述是奇丑无比。看完后，她晚上发了噩梦。而现下矮桌对面的实体，看起来毫无攻击力，身形和三四岁的幼童一样小只。甚至看久了，会产生一丝丑萌感。

「阿绿，你为什么和传说中的河童不太一样？」

「如果从生物学角度来说，河童应该属于两栖类动物，后代靠卵生，即在母体之外发育成个体。物种不同，一般很难产生后代。不过, 凡事都有例外，我母亲出生于H市，十八岁那年，她去海外的大学读书。在读书期间，她也在大学附近的居酒屋打工。我父亲算是只本地河童，他常去我母亲打工的地方。久而久之，他们相恋了」

「哇…跨物种爱情唉」

「对，他们不但突破生殖隔离，而且是一发入魂。母亲一方的显性遗传基因显了作用，我不仅是胎生而且和刚出生时的摸样与人类婴儿没有区别。等第三年的时候，也许是外部刺激，河童的特征，既皮肤颜色和脸部特征，才显现在身上」

「为什么你出生经历如此科学严谨」

「建国后，动物不能修炼成精嘛」

「那你父母现在也在西雅图吗？」

「我父亲去世，我母亲带着我再嫁」

「妖怪的寿命不是很长吗？」

「但也抵不过天灾人祸吧，在二十世纪初的核電廠事故发生之前，九十年代的临界事件登上了世界上每一家报纸头条。我的父亲在那场事故丧生，与其说丧生，其实不如说是找不到尸体。说来也很巧，妖怪刚出生时，第一个本领应该是化形。我没有显露河童的特征之前，我父亲也没有对我的化形术上心」

「你昨晚不是从妖怪化成人了吗？」

「中间的经历总是曲折的，也许是核泄漏，三岁那年，河童的特征突然显露。所以，我母亲一直带着我搬家。直到六岁，我才掌握化形术，母亲和我也才决心定居下来。虽说政府给了笔补偿金，但在搬家中，也花地差不多了。因此，周日我和母亲经常会去附近一间教堂，等着救济餐。后来，里面的牧师和我母亲相爱并结婚。后面，他被调回本国，并连着我母亲，以及我这个拖油瓶带到了西雅图」

听完阿绿的经历，林小雯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接。她由衷地对河童妖怪的过去，产生同情心。心灵鸡汤这东西，仅仅是用浅显的语句，去鼓励失落的人。这些语句，她在小学练作文时，摘抄地可多了。但，另一方面，她觉得自己，又不能轻松地说出

“都过去了”，或者是，“彩虹总在风雨后，相信你和你母亲会在未来能变得更好”

阿绿的过往，她并没有经历过，或者参与过。既没有遭遇过亲人早逝，更没有体会过颠沛流离的搬家生活。所以，林小雯觉得，自己不能随意地，就搬出心灵鸡汤，并装出一副是能共情的模样。于是，她默默地从矮桌起身，直径走向厨房，准备做早餐。

昨天的黄瓜和萝卜丝还剩一些，

林小雯将它们切丁，她先用小锅将水煮开，再将蔬菜丁放入开水中烫熟。接着，打四个鸡蛋入碗内，并把烫熟的蔬菜丁和稍许盐加入蛋液内，再把它们拌勻。烧热平底鍋，放少许油，并将油晃均匀到整个锅面。

大概感到锅开始热，不用等至油面冒泡，她便把一半的蛋液混合物放進鍋里。大概两分鐘，一半的蛋液看起来成型了。她又用鍋鏟把成型的蛋饼卷捲到一半。再加入剩下蛋液混合物，并重复步骤。重复三次后，她把完成的蛋卷，先放在案板上，等稍微凉些後，再切成八小段。拿出两个塑料盘，每个盘里放四小段，算是一人一妖的早餐。

「为什么你做的玉子烧是咸的」

「家里没有牛奶和糖」

「那咱们去超市吧」

「哦..等等，你谁啊」

矮桌旁，坐的是一个黑色短碎发帅哥。

如果说，男神凯文的样貌偏向于欧美系，那么，眼前这位活脱脱就是从日系漫画走出来的美少年。眼神对视上时，林小雯感到身上的血液也拼命往脑门上冲去。内心里，她情不自禁地感叹道，这应该是祖传的颜值，难怪他父母当年一发入魂。再继续被对视下去，感觉血槽都快空了。余百分之十五的空挡前，她甚至是联想到了女频小说经常用的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

「喂，四眼麻花辫，清醒点，没什么祖传的颜值。妖怪化形都是看离他们最近的人类喜欢什么样的摸样罢了。我母亲喜欢的是肌肉猛男那个类型，所以我父亲当时化形的摸样更像是阿诺. 施瓦辛格」

「啊...真让人空欢喜一场，对了，你为什么不化成昨天那个小短腿摸样啊」

「小短腿怎么开车啊」

「等等，你居然有车？？你不是住在湿地那边吗？」

「你说话的逻辑，我真的满怀疑你是造假拿到全额奖金的。我有车子和 住在湿地可没有既定的因果关系。昨天我喝大了，在湿地那里吐，你才遇上我。车子现在应该停在学校停车场那里。还有，我车子的颜色是红的，应该很好认」

走到停车场，林小雯明白了为什么他说自己车子很好认 。红色的跑车在整个停车场只有一台，车型是福特野马GT敞篷车。打蜡后的车身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据说设计者痴迷P-51野馬式战斗机，而后面一系列设计的车型也被命名为野马。

车子是后轮驱动，发动后，能感觉到动力源源不断从后面推送过来。踩踏油门的瞬间，排气管和发动机传来的声浪如同猛兽过境。福特野马系列素来是直线加速极快，转速盘的指针也瞬间转过了四千，红色的车身正如脱缰的野马在高速公路上狂奔。

「这台车多少钱啊」

「三万八美金」

为了赚生活费，而在食堂打工的林小雯，此刻清晰地，听到名为心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