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小时——
当沃格所在的部队最终精疲力竭，不得不放弃继续推进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十二小时。
这七十二小时，沃格等人突破了叛军两道阵线，更别说大大小小四十几场突围战。原本三十个纵队，超过一千机甲组成的突击队此时只剩下不到一百人。
那些和沃格并肩作战的安保队员们已经全部牺牲在突击的路上，再也没办法回到罗斯特哈维尔，享受生活了。
现在的沃格也已经麻木，如果认真统计他摧毁的机甲数，恐怕除了母星之外数千亿公里外的阿尔法前线有可能出现击毁两百台机甲的ACE外，再没有人能做到了。
渐渐沃格也习惯了耳畔和脑海中的惨叫声。
混沌之力有一部分源自恶魔的力量，对于战场上这些负面感情，会引起这样的波动理所当然。
但这毫不影响沃格用光束军刀刺穿对手的驾驶舱，聆听他们最后时刻惊恐的呼喊声。
“下士？”
已经完全没有再推进下去的能力，沃格他们此时不得不停下来休息，这时人形417递上来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
此时他们距离敌方未展开的堡垒舰只有二百公里不到，仅用传感器目视就能看到那台闪烁着各种闪亮灯光的巨大钢铁怪物。
不得已，辛强下令全体保持静默，关闭一切通信、灯光，开启所有反侦测手段，来让大家在最后决战前能好好睡一觉。
接过咖啡，沃格手有些抖，417忙捧住杯子，但倾斜的咖啡杯里还是有些流到她的手指上。
“抱歉，我……”
沃格很激动地立即道歉，但实在是太疲惫的情况下，声音听上去有气无力。
再看417现在的状态，仿生脸上的仿生皮肤有不少划痕，里面的仿生组织液早已经流干，而刚才被咖啡烫到的左手已经自剩下外露的机械骨骼。他突然悲从中来，这哪里是那个穿着好看军服套裙的可爱人形。联系到这三天里不断死去的战友，沃格心里头一次怀疑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
“没事的下士，我已经把痛觉关闭，再说这是我的金属骨骼，也感受不到烫。”
端好咖啡，417又递了过来。
“山里头很冷，现在整支队伍都在静默，没办法开启机甲内循环保持环境，您赶紧喝两口暖暖身子。否则要是被那位上校看到，他非凶死我不可。”
沃格微微一愣，笑道：“哈哈，就是杯咖啡而已，辛强再怎么暴躁，也不会为这事凶你。大家现在都累坏了，可不会为这种事浪费自己的休息时间。”
然而话音刚落，辛强的声音就传进沃格417耳中，两人一下子坐起身，看见辛强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沃格龙骑士的驾驶舱外。
“要是我说这有可能被敌人的热源探测器发现呢？你小子和机器人谈恋爱，想害死我们剩下的所有人？！”
“抱、抱歉，上校，您怎么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打扰到你和人偶谈恋爱了？”
辛强笑着把沃格手里的咖啡夺过来，说了声“有点冷”，便抿了一大口。嘶溜的声音，让沃格想起在罗斯特哈维尔和蒂法尼一起吃拉面时的情景。
回忆起美好的记忆，沃格稍稍有了些精神，问辛强：“不过上校你可真有精神，大家都休息你不休息，还有精神爬这么高的机甲。”
关闭一切电源，辛强只可能通过肉体攀爬上龙骑士，哪怕有外骨骼协助，对现在的他来说，也实在是太费体力。
辛强目光望向驾驶舱外的广袤山林，轻叹道：“嗨，作为长官，你不能只命令自己的手下士兵，你是一个象征，是一支队伍的符号，现在这种情况，我能做到的就是替大家站站岗罢了。”
“喔……”
沃格对辛强的形象稍稍有所改观，原以为他只是一个莽夫，光会发脾气罢了。但仔细想想，这三天的战斗突击队还能活下来这么多人，除了沃格自己拼命发挥外，也离不开眼前这个男人的指挥。
“小丫头，能再给我来一杯咖啡吗？”
辛强转身把咖啡杯递给417,417有些不敢相信地瞪他一眼，接过杯子：“当然有……我是在潘多拉改里煮咖啡，用我的内置能量电池加热，很快就好，下士，这次我也会准备你的。”
沃格担心地看417：“电池，没关系吗？”
417有些害羞地移开目光笑道：“没事……备用的太阳能电池，后面的战斗还很长，我暂时没用核能电池。”
说着，417顺着一条钢索滑了下去，原来刚才她就是通过那道钢索，端着咖啡爬上来的？！
看着417离开，辛强笑道：“大概打仗打疯了，被你小子影响，竟然忘了小丫头是个人偶来着……呵呵，我们现在竟然沦落到依靠人偶的地步……”
沃格不置可否，他现在没多余的力气为了417和辛强争辩。
辛强倒也没再哔哔赖赖，目光又望向广袤山林。
“问你个问题，沃格下士。”
“您但说无妨。”
“突击队沦落到这种地步，你恨我吗？”
“……”
沃格说不出话，一方面不知道该怎么评判，更主要的是自己也未曾想过这个问题。
辛强又自顾自说道：“我爷爷是军人，我父亲也是军人，一个死在了北方边境，一个死在了远征舰队。自小，我家里就告诉我，军人必须服从命令。但这三天下来，我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坚持是不是正确的。”
“您怎么会突然想起这茬……战争嘛，哪有不死人的……呵——”
沃格一愣，心里一沉。
“——我本来只想毕业然后回家帮父亲打理农场罢了……呵。”
“所以我才会怀疑……是不是做错了。那些死去的人大部分和你一样，都是普通人，那些安保队员……但因为我的命令……”
沃格顿时察觉辛强话里不对头，“上校，您有话明说吧，都这个时候了。”
辛强下意识摸上衣口袋，但终究还是把香烟放了回去，苦笑道：“打一开始，我们就是弃子，是上头试探性的可能性。与前线断联前，上级曾暗示可以撤退，但我当时只想着任务和命令……结果你也看到了。900多人的性命，我……”
沃格震惊得无以复加，他不曾想过自己竟然是被当做弃子来对待。他想到空，想到芙罗尼卡，差一点，就和她们……
沃格想不明白，明明菲碧那边给了他新的试验机，怎么还会派他执行这样的任务。
转念一想……
沃格释然了……或许只是猜测，但从联合军上层的态度可以看出，他们很忌惮沃格这批UNCOF的战士们，所以很有可能这是作为试探贝雷塔财团的底线……
而真正可悲的是，他们竟然还让辛强这样忠诚的军人来当做陪葬品。
沃格摇摇头，这毕竟只是一种猜测，倘若联合军到了这种地步还想着算计自己人，那也太可悲了……
不过事已至此，不论是不是被人算计还是无意为之，都必须活着回去！
总感觉自己的血液都不曾像现在这样沸腾过，沃格摁住辛强的肩膀：“上校你后悔了？”
“沃格……下士？”
“你只是执行了身为军人的命令而已，没有人会恨你，至少，我不会。”
沃格望向刚才417用的钢索，正在轻轻抖动，不一会，端着平放两杯咖啡托盘的人形少女以人类绝不可能做到的方式，平稳站在龙骑士驾驶舱前。
自始至终，也没有一滴咖啡洒出来。
沃格端起咖啡，又递给辛强另一杯：“我说这话可能有些大言不惭，但上校，现在前功尽弃已经不可能退回去重来，那么多人的牺牲，必须见证一件事。”
“一件事？”
“毁掉那东西！”
远处，叛军的堡垒舰灯光摇曳，仿佛罗斯特哈维尔宛如灿烂宇宙的霓虹灯。
翌日，在敌方连续飞过十二组战斗机群后，辛强下达了最后的突击命令。
没有讲话，没有战前动员，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所有人，不论财团还是联合军，所有人默默做着自己的准备工作。
有人坐在驾驶舱里闭目不言；有人仰望天空，嘴里念念有词；有人一口气将自己的所有补给全部打开，拉着周围的人大快朵颐。
正如沃格所说，大家走到这一步，无论是错误的命令，还是高层的可笑决断已经无法改变。
大家要的是一个见证，是付出了许许多多生命代价的见证。
毁掉那该死的堡垒舰。
417也登上了潘多拉.改，她把自己的机体固定在沃格龙骑士的肩膀上，这是她强烈要求，无论沃格怎么拒绝她都不肯作为后续部队跟进。
“我说过，下士，请让我陪在你身边。”
“417……”
“辛强上校的旗语来了，该启动了，下士。”
无奈之下，沃格只好确认好数十道钢索确实固定好了417的潘多拉改后，又临时用混沌之力将之与龙骑士确实连接在一起，启动了龙骑士。
“上啊！小的们！”
辛强一声令下，这不到一百人的突击队向敌方的堡垒舰发起最后的冲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