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青涩的果实 01
“早饭就放在你的床边了……你吃完之后按这个铃来叫我。”
一大早，我的睡意便被丢到床边柜上的餐盘吵醒。
紧接着听到杯子和碗被重重的砸到柜面上的声音。
睁开惺忪睡眼之后，便看到一头粉色短发的少女就站在我的床边。她将空的托盘回收抱在胸前，就像是古代战士顶盾战斗时候的姿势面对着我。
眼眶红肿着，似乎还在气头上。
“或者你可以不用叫我，干脆绝食饿死算了。”
“心绮华，这早餐里……”
“我才不会做放毒这种卑鄙的事。”
“不不，我是说，营养搭配的很好呢。”
一身绿皮的苹果，一杯牛奶，一碗麦片，一份炒蛋和一根煎出了香气的香肠。
虽然看起来平淡无奇，但是如果是在一个被战争摧残的城市里找到这些，难度大概和废墟里寻宝，沙河中淘金差不多吧？
“是林奇司令拜托我来做的，我没办法……”
她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
“我只是履行我的职责而已，别误会了。牛奶有点过期，如果、味道变了就不要再喝。”
听说心绮华在106部队里面很受女性欢迎。
收到最多的评价是：心绮华很可爱。
完全没感觉啊这样。
“啊？你刚刚说什么？”
“诶？”
“嗯？”
“没有么？我听错了。”
说完，心绮华便抱着托盘匆匆的向门口走去。
大概她永远都不会将这一面展示给我吧。
我将盛有香肠的餐盘移到了自己的面前，准备开动。
“打扰到你用早餐了……呢。”
只不过是下一个瞬间，
听到了门口，餐盘摔落地面的声音。
“真是对不起……惊吓到您了吧……公主殿下！”
心绮华蹲在了地上，将刚刚发出巨大响声的餐盘迅速的拾起，然后头也不敢抬的面向门口。
她刚刚被吓到丢下了手中的托盘。
是伊琳内么？
不，
我深吸了一口气，大概猜到了门口之人是谁。
首先进来的是两个全副武装的战士，他们先是搜查了一下整间病房，然后一左一右站在病房的两个角落。紧接着，听到了高跟鞋踩在瓷砖上的清脆声响。
就在她还没出现之前，我就已经从床上翻下来等候了。
“哦？腿不痛了？”
昨天还依稀萦绕在我的耳边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托您的福，现在好多了……二公主殿下。”
走进房间之人是塞西莉娅本人。
她今天换了一身便装，看似简单但是却透着无比华贵的定制设计。黑色高筒靴之上是一身深墨绿色的军装，刚刚及腰长的外套敞开着，露出了洁白的衬衣。
视线再向上，便会被魔女的金色妖瞳盯上，身体再也无法动弹。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个虎背熊腰，脸上布满战争沧桑的将军。
塞西莉娅走了进来，就坐在了正对着我的床前的椅子上。
“你要知道，我参加葬礼的次数比我去探病的次数还要多，多上好几倍，而且他们大部分都是我的敌人。”
“那我真的是荣幸之至，公主殿下。”
不知道这样的回复对不对。
不知道塞西莉娅现在的心情是好是坏。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会说出：我要杀了你。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氰化物的颗粒，我的心脏在怦怦的跳着。
“有些人死，会失去他们的价值。但是大多数时候，对于我来说，他们的死才有价值。参加他们的葬礼，远比去病房里假惺惺的探望还要有意义。”
就像是盯上了鱼肉的山猫，塞西莉娅挺着身子向我望着。
“可是一想到前天出现在我面前的你，真的是让我忍不住想要在你死之前再见一面呢。李犬上士，想看到你的肩，想看到你的脖颈，想知道如同犬科一般四下嗅探的你的结局，到底是被飞驰的车轮碾死，还是被自家的主人用棒子打死。”
她笑着舔舐着自己淡粉色的嘴唇。
“恋爱，这种感觉就像是恋爱一样！让我每天都想见你一次，旁边这位粉色头发的小姑娘应该一样。干脆你从我们两个人之中选一个做恋人好了。”
“您误、误会了！公主殿下！”
站在门口的心绮华慌张的解释着，她一直没有离开，或者说，是被塞西莉娅的气场压抑的无法离开。
而后在一旁的那个凶恶的军官清了清嗓子。
“西弗勒斯？”
“请注意您的言辞，公主殿下。”
“不允许谈恋爱么？你就像我的嬷嬷一样。”
“我们要谈的是其他的事情。”
紧接着她的头又迅速转向了我，无视了身旁的西弗勒斯将军。
“如果是我的妹妹伊琳内提出这样的请求，大概嬷嬷会同意的吧？毕竟她可是母后最爱怜的人儿。”
魔女将自己垂下来的银灰色长发别到耳后。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李犬上士。”
“公主殿下……”
“在我，旁边这位可爱的小妹妹，和伊琳内，哦，还有一个叫做神夜的女人是吧？在我们四个里面，你怎么选择呢？你会对谁摇尾巴呢？我大概接受不了‘我都喜欢’这个选项呢。”
这绝对不是什么恋爱的表白，
而是一个露骨的要挟。
此刻的我听到十分清楚，我望着塞西莉娅那张精致脸庞上弯起的嘴角，便知道她发现了能让自己兴奋起来的乐子。
这个乐子就是我，她把我当做了自己新入手的宠物。
而她本人，会亲手将自己的宠物蹂躏致死。
但是这也大概，
正合我意。
“塞西莉娅殿下说我选谁，我就选谁好了。”
我毕恭毕敬的回复着。
身子靠向了身后的床边柜，屁股坐在了桌面的边沿，两只手搭在了柜子的两个角。
我的掌心正在冒出热气，形成水珠滴落在我的指尖。
“您今天来找我，就是我最大的荣幸，如果这如同蝼蚁一般的力量能帮助到公主殿下的话，我就算死掉也知足了呢。”
听到我这句话的心绮华，仿佛失望十足的皱着眉头。
在她看来我这个男人真的是毫无骨气，摇尾乞怜吧？
这又如何呢？
误会本来就无法与她解开，再加深一些也没有关系。
我的手指在艰难的向下沿着柜体摸索着。
找寻着的时候，我的右手稳稳地握住了一个冰冷的，横向铁质把手。
不知道魔女有没有猜到我的意图。
但是她此刻正在凝视着我。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其他人都先离开吧，我要和李犬单独聊聊，接下来的时间他只属于我。”
塞西莉娅扬起了头，用眼神的余光暗示着屋子里的西弗勒斯。而就算是有天大的怨气，这个如同猛虎一般的将军在魔女的面前也只能吞声忍气。
“……我们就在外面等您。”
“大概会很久哦~我们两个。”
仿佛是在故意捉弄他似的，塞西莉娅朝着西弗勒斯眨了眨眼。
就在那两个士兵将心绮华拦在门外，关紧了病房的拉门之后，塞西莉娅面带着笑意望向了我。
说是笑意，但其实根本和笑风马牛不相及。硬要说的话，便是吸血鬼在吸吮人类的脖颈里的血液时，扬起的嘴角一样的笑意。
“那么……”
她的两片嘴唇上下摆动着就像是婴儿的呓语。
“这是昨天晚上我刚刚到瓦里安那的时候收到的消息。”
塞西莉娅从她的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张沾满血迹的信纸，紧接着在我面前轻巧的展开了它。
她的手就像是晾晒衣服的夹子一般，轻轻的捏在其中的一角。
我凑过前去，努力阅读着上面潦草的文字。一部分被暗红色的鲜血掩盖，但是并不影响辨识。
我估计写这些的人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尤利乌斯的利刃即将刺穿她的心脏。”
我不自觉地读了出来，可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的耳目昨晚传来的消息呢，应该不难猜吧？”
“有人想要暗杀二公主殿下您？”
“利刃与心脏，这是邪龙伪装组织的图腾。”
“尤利乌斯国境内的邪龙伪装，反公主组织……”
塞西莉娅将这张纸又重新折成原样，似乎十分讨厌触碰到上面的血迹，在她收起这张纸的时候，金色的妖瞳一直在审视着我，让我如同在沙漠中仰头凝望烈日一般，口干舌燥，喉咙仿佛被紧紧扼住。
“塞西莉娅殿下不是在怀疑我吧？”
“那么，你是邪龙伪装的人么？”
“公主难道不是来问这个的么……”
可她却邪魅一笑。
“来说一说前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前天，在瓦里安那的战斗么？”
“没错，我从来不会看任何一份过往的战斗报告，没那个时间，也不认为有任何价值。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再怎么反复咀嚼也远没有新鲜的果实汁液更多。但是……”
塞西莉娅舒服的向后仰着，肩膀挺靠在靠背上，两个胳膊跨在扶手边，上衣的第二个扣子似乎要被她的胸部撑破。
“不知道你是幸运还是不幸，前天晚上，你和神夜的机体里坐着的是尤利乌斯王国最珍贵的宝物。”
“您这样说……就好像把伊琳内殿下当做是一个物品一样……”
“不可以么？”
“她可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呢。”
“但是她作为宝物的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了她作为一个人的价值。就像一个角色的名气超过了那个饰演这个角色的演员。”
塞西莉娅的长腿抬到了我的病床边缘。
“对于观众来讲，她就不再是她自己了。”
我咽了下口水，感觉自己握紧抽屉的右手僵住了。
“由于你们曾经担当过保护伊琳内公主的任务，所以那天晚上，发生了一些事情，再联系到昨晚我收到的讯息，这让我我不得不问呢。”
“……公主请讲。”
“第一件事，你们小队另外两台机体的失踪，二号机驾驶员兰，凛。三号机驾驶员巴博斯，杰尼，他们现在的下落，你知不知道。”
“在战斗中和这两台机体走散，我至今没有他们的消息。”
对于这件事我只能如实禀报。
“就像记录里面写的一样呢。你要知道，106部队的阵亡机体全部被找到了，可是这两台并没有在列。”
塞西莉娅在看着我。
她察觉了么？
我做的这么明显的动作。
说不定早就被看穿了吧？
冰冷的铁器被我的手握得发热，汗水和手掌拧在一处，发出吱呀的响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