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登云市的中央,北苑区,登云理工大学。

一位体型娇小,肤色白净,看起来跟高一学生差不多的少年,正一边挂着社交软件的语音通话,一边飞快地在网页上搜索着什么。

“嗯……对……好的……”男孩看着屏幕上自己记下的各种配件名称,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不就是……我们以前考试经常见到的信号屏蔽器基站吗?”

“信号屏蔽器?”语音另一头传来应云真的声音,“这种东西直接淘宝一个不就行了吗?至于到处偷零件么?”

“这种原则上不允许私下使用的东西,网上虽然不是完全买不到,但以个人身份采购的话,对于一个——照你说的,疑似逃犯来说,应该会挺麻烦的吧?而且,他似乎还准备做一些改装,比如外接移动电源,比如增强输出功率之类的。单看这些配件,已经完完全全可以组成一个成品了。”

“也就是说理论上,他的盗窃已经结束了?”

“嗯……我也不太确定,但应该是吧,我看不出还有什么明显缺少的部分了。”

“好,我知道了,谢啦阿初。”应云真简短地说道,一副准备挂断的样子。

“等一下啦!阿真你很赶时间吗?”

“……还好啦,怎么了?”

“没,就是很好奇,为什么你装死了这么久,只在群里偶尔当个复读机,大家叫你出来都没个回信,今天居然突然来找我问这些东西,发生了什么吗?”

“就知道你要问这些有的没的……”应云真无奈道。

小个子男孩叫做谢星初,是应云真以前的同学、舍长、多年老友,但自从应云真陷入低谷,两人又读了不同的大学后,互相之间的交流就变得很少了。

“说来话长……你就当是我脑子抽风了,主动配合警方搜集情报吧。”

“什么?你跟什么案子扯上关系了?”谢星初担心道,“要不要来我这避避风头啊?”

“去去去,想啥呢,跟我没太大关系,我就一志愿者,有收获就最好,没收获也不用负责。”应云真哑然,“再说了,如果真是我出了什么事,你一个本地人,官方随便一查不就查到了,难道真的藏得住我吗?”

“那也总比你跟之前一样什么事都自己憋着好啊,至少我还能陪陪你。你这个被人甩了能自闭一整年的家伙,我可不放心你一个人做事。”

“你能不能别一开口就提我伤心事,小心我拉黑你啊。”应云真笑了笑,“不过还是谢谢你的关心啦。放心吧,这次和之前不一样了,我不会再逃避了,或者说,这次想逃也逃不掉了。”

“神神秘秘的……听不懂。”谢星初叹了口气,“阿真,其实大家都很希望你早点走出来,如果这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找我们就可以了。我们跟你交朋友又不是因为你以前得过什么奖,而是因为你的性格和才华啊。”

“行了行了别吹了,我听着都尴尬。”应云真打断道,“反正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吧。这次谢谢你了,之后可能还有点事情需要问你,到时再联系。”

“嗯!有问题的话随时找我。”

“拜。”

“阿真拜拜。”

摘下耳机,谢星初有些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道:“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能让阿真都重新提起兴致的事情,会是什么呢……”

呼……信号屏蔽器吗?

在自家房间里全神贯注盯着电脑的应云真,在挂断通话之后马不停蹄地点开网页,进入自己再熟悉不过的登云市本地论坛——“海角论坛”。

既然已经组装完成,那总得测试一下吧?你就算再怎么机械天才也不可能跳过这一步……吧?

快速翻动着论坛的界面,应云真寻找着类似于手机信号集体失灵之类的事件的消息。

有了!

果然……就在和平路的附近,而且就在不到一个小时之前,现在抓紧时间的话,或许还能赶在他转移阵地之前找到他。

“喂,克劳迪吗?”现在正是争分夺秒的时刻,应云真赶紧打开手机联系起已经提前出门的黑衣剑士,“你现在到哪了?”

“还在和平地铁站,随时可以转乘去电脑城。”

“不用了,目标最新的消息就在和平路,你快赶去文汇小区,就是地图上面,大海书城背后的那个居民小区,‘蝎鼠’不到一个小时前在那边引发了骚动,还有机会抓住他的尾巴!”

“……收到了。”

“那家伙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在闹市区一直开着这么大功率的屏蔽器,也太显眼了。只是,等到居民们向通讯公司反映,再等公司到现场检查完发现情况不对时,都不知道过了多久,足够他收拾东西走人了。你要注意,那家伙组装的东西是信号屏蔽器,能够阻止手机接收任何频段的信号,也就是说……一旦接近他,我们可能就完全联系不到你了。”

“……”

“所以最后就只能靠你自己去解决他了,没问题吧?”

“……当然。”

克劳迪挂断了电话,跟着人潮挤出地铁站,同时在手机上查找起周边的地图。

经过多天来的认真学习,在林佳琪不断掌握魔法技巧的同时,克劳迪对于现代科技产物的使用也逐渐得心应手。

接受了应云真建议,戴上了墨镜的克劳迪,穿着轻便的短袖短裤,背着琴箱,毫无违和感地行走在人群中——原本林佳琪想让克劳迪带着更轻巧的小提琴琴箱,但以琉耶加特的尺寸无法装进去,能派得上用场的就只剩下应云真多年未碰的全是灰尘的吉他琴箱了。

从应云真的描述来看,“蝎鼠”准备的应该是类似禁魔结界一类的道具,既然这个世界以电子科技为主,有这样的东西也不奇怪。虽然会被干扰通讯,但反过来想,只要自己和周围的人手机出现了异常,基本就能确定他——至少是他拼出来的那东西就在眼前。

“诶诶,好了好了,终于有信号了,刚才书店那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没有信号。”

“就是啊,虽然平时书店里头信号就差,但也不至于电话都打不了。”

捕捉着路人的发言,克劳迪悄然加快速度,风之精灵赛弗勒斯唤起的风元素加持在他的腿脚,让他既能保持灵活避免与人碰撞,又能每一步都颇具爆发力。而光之精灵琉娅也发挥着她的作用,作为元素之首,调动着光元素隐去了元素活性化时的光辉,让已经开始动用魔法的克劳迪表面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位于十字路口的大海书城,此刻门口显得有些乱糟糟的,约好在此处见面的年轻人、在这个路口叫了车赶时间的居民……都因为没有手机信号烦躁不已,而在书店里专心看书的人们倒是没怎么受影响。

骚动的发起点应该是书店后方的小区,但不知道“蝎鼠”是否已经移动了……

克劳迪环视着路口的四个方向的人群,寻找着最能反映出对应方向异常的人们。

书城正对面的人们基本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而与书城占据不同对角线的两个角落的人们,也只是偶尔出现几个对着手机发愁的路人。大批居民手机集体出现问题的地方,似乎确实只有这一边。

确认了情况后,克劳迪再次动身,朝着不断抱怨的人们走来的方向逆行而去。

应云真,你说对了一点,但也说错了一点。虽然按照正常渠道来看,“蝎鼠”有着足够的时间撤离。但特事局的人员,在明知登云市内有着众多逃犯的情况下,不可能注意不到这样的骚动,如果是那个让黑金三头龙精英减员近半的势力,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围堵这里。以保全自身闻名的狡诈蝎鼠,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

让那个蝎鼠不惜如此暴露自己也要开启“禁魔领域”的原因,只有可能是比官方的围剿更加可怕,更直接威胁着他性命的东西。

那究竟是什么?

克劳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虽然信号还是显示着满格,但已经无法连接到任何网络服务,地图不再更新,聊天软件也不再显示真琪兄妹的来信。

终于,回到了自己最熟悉的情境。

没有任何支援,没有任何人可以联络,在完全陌生的环境下,完成对目标的追杀。

克劳迪在心中默默重演了一遍目标的特征:

秃顶、干瘦、矮小、有些驼背、还有那双凸出的狡诈眼睛。

再加上,为了携带那个屏蔽器和移动电源,不可能两手空空,必然带着背包或者手提袋一类的收容物。

哪怕是在提尔兰德最民不聊生的交战区,“蝎鼠”克雷西的这副模样都显得极为奇特——这也是他的称号由两种遭人嫌恶之物组合而成的原因——更不要说在这个和平的登云市了。恐怕他只要一出门,就会引来各种异样的目光。

根据过往打交道的经验,以“蝎鼠”的自卑和警惕,在没有同伴的情况下,他绝对不敢仅靠乔装打扮就光天化日之下走上街头。

如果真的有其他黑金三头龙的同伙,那么他完全可以同时在多个地方行窃,真正地声东击西,但应云真在检查过之后已经确定,电脑城与快递中心的失窃虽然时间跨度上重合,但从未出现过两边在短时间内同时失窃的情况。

所以,他一定是独自藏身。

倒不如说,如果没有三巨头的共同施压,这群家伙能一条心统一行动反而才奇怪。被围攻损伤惨重之后,这群家伙大概也失去了和我在地下决一死战的那股气势吧。

如此一来,他要么选择在自己的据点里窝藏到天黑,要么想方设法从人流极少的地方离开。

周围符合条件的路径是——

琉娅,拜托了。

克劳迪体内的光之精灵顺应他的心意闪烁起来,涌动的光元素悄无声息地在克劳迪的身上形成了光学迷彩般的效果,来来往往的人群多半都在低头研究手机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基本没有人发现人群中的身影消失了一个。即便有人留意到了,也完全想象不出前因后果,只能当作是自己看错了。

用隐蔽魔法隐去自己的克劳迪奖将琴箱从背上取下,提在手中,随时准备让琉耶加特出鞘,风元素的力量蔓延到全身,让他如一道疾风般,从最近的入口冲进了文汇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好了好了,终于好了!手机来信号了!》、《该不会真的是信号基站被小区投诉无果的大爷大妈们砸了吧》、《不对啊,我刚从长川路那边过来,那边信号好像也没了》……

天色渐暗,林佳琪还没从学校回来,应云真在窗帘紧闭的房间里死死盯着屏幕上的帖子,脑海中浮现出一条沿着登云市区向南移动的路线。

键盘旁免提的手机中,提示用户无法接通的女声回响了好几遍。

先前,应云真担忧的是“蝎鼠”大胆地采用二次金蝉脱壳,拼装出的屏蔽器也不过是掩护,就是为了将追查者引入陷阱,而自己脱身。但这是眼下唯一有明确指向的线索,哪怕是陷阱也要去探一探。

从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次应该是赌对了。

如果只是简单的诱饵,克劳迪在接触后应该很快能发觉。而结合现有的信息,克劳迪似乎紧随着屏蔽器一路移动,紧追不放地朝着城外奔去。能让他这么坚持的,多半就是正主了。

应云真眉头紧锁,在内心不断思考着之后的发展。

南方的和城区与市区之间,如果不走地铁而是公路,会经过零零散散分布的几个村镇,而在那些村镇之外,是众多留待日后开发的无人问津的郊外山野,如果克劳迪的追击战深入了那些地方,哪怕是顺利解决了对方,破坏了屏蔽器,恐怕也依旧没有信号能联络上这边。

应云真不断刷新着论坛,同时也留意着其他社交媒体上关于登云市的新闻。

所有跟信号消失的情报,到了城南出口便戛然而止。克劳迪似乎真的沿着应云真想象中的那条最差路线,向南一路追出了城外。

手机依旧无法接通,对于两兄妹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克劳迪能在城镇范围内,或者在更南边的和城区顺利解决一切,否则一旦克劳迪钻进了荒郊野岭里,那接下来的进展除了拜托沙百源和路瑶瑶帮忙打听以外,就没有任何能做的了。

让那家伙去找目标,结果把他自己给找没了,真是服了……

感觉佳琪回来之后要被她泄愤了啊,什么“老哥你们臭男生怎么就这么冲动,为什么不能多问问我的意见,现在什么消息都没了,万一克劳迪哥哥出了什么事要怎么办才好”之类的……

应云真疲态尽显地退出了网页,摩擦了一下双手,将发热的手心敷在酸胀的眼睛上。

路线有这么多条,登云市有那么大,你怎么就偏偏往那个方向去了?

唉……我妹怕你就这么人间蒸发了,我可不觉得。

你可是提尔兰德最强的魔法剑士啊。

在完成你心底的夙愿之前,你是绝对不会让任何东西阻拦你的脚步的吧?

克劳迪·提利亚特——

你这帅气酷炫什么都强的混蛋,长得和我一样让我天天嫉妒就算了,别让我妹一直为你担心啊。

给我早点回来,把黑金三头龙全部干掉。

然后……早点找到方法,早点滚回你的世界,早点去继续你的复仇。

……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