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受伤了。
数道巨大的裂痕依附在苍穹之上,深邃玄黑的裂痕背后是时不时亮起的赤色闪电以及拖曳着长长尾巴与这颗星球擦肩而过的彗星。
我正飘浮在这片天空之下。
下方是一眼看不到头的,荒芜的赤土。裂壑,崩谷,大片的皲裂遍布在广袤无垠的赤土上,目所能及之处看不到任何植被。
一条漆黑的河流蜿蜒在这片赤土之上。
漆黑的河流穿过不远处的巨大城市后变得更加诡异,浓稠的河水散发着金属般的质感。这样的水已经不能再被称之为水了,它已然失去孕育生命的作用,除了死亡之外什么都无法孕育。
都市被高达万米的城墙紧紧包围,我从未在任何文献记录里见过这种东西。被保护的都市在一片灰蒙中生机勃勃,高耸的烟囱不断排放着滚滚黑烟,那些黑烟就像传说中的鬼魅,飘摇着没有实物的身躯缓缓上升,然后在重力的作用下化作一小颗一小颗肉眼难以辨别的颗粒落下。
颗粒均匀的落在都市的每一个角落,无论是高耸华贵的教堂,还是聚集在偏僻一隅的住房,所有的一切都在颗粒的污染下化作一片漆黑。
每一根烟囱都在冒出浓烟,没一间建筑亮着驱散黑暗的灯。
好几艘飞行船在都市上空飞行,热气球的部分已经残破不堪,甚至有的已经彻底暴露出了骨架,喷射着火焰双翼的它们却仍翱翔天空。飞行船下方垂落着数条粗大的“线”,那些“线”像拥有生命一样在不断蠕动,宛如大海中飘荡的水母。
这些水母时不时会向地面投射出强光,强光穿透“鬼魅”照亮地面。转瞬即逝的光明之中,我发现都市的地面像是遭受过什么天灾一样,理应平坦的道路坑坑洼洼,裂痕密布。街上看不到一个行人。
偶尔,几架马车会出现在我的视野中——脖颈甚至前胸以上都消失的马匹疾驰在被称之为废区也不过分的街道,而被它们牵引着的与其说是马车的“车”,更像是一口口厚重硕大的棺木。
轰隆!
轰隆隆!
赤色闪电将天地染成血红。只听哗的一声,鲜血与粪便,煤渣与融水,书籍与画卷如雨水一般从空中落下。前者与融水相接释放出肉眼可见的恶臭,后者与煤渣相触燃烧熊熊烈焰。而这一切在落到地面之后又发生了更严重的反应——房屋开始燃烧,无论是华贵的王宫还是冰冷工厂,一切的一切都在燃烧。大火像海啸一样在眨眼间将都市压在身下。
boooooom!
工厂产生爆炸,巨大的钢桶被炸出一个大坑,烧红的铁水汹涌而出,水火在这一刻合为一体。
噼里啪啦
那是火焰燃烧的声音。
那是都市崩坏的声音。
那是文明破灭的声音。
那是。。。
地面出现无数小型凸起,就像是某些东西即将破土而出,那些凸起在奋力挣脱束缚,它们蠕动的动作越来越大,特来越大,越来越大,然后——
噗嗤!
一只洁白的手臂从土里伸出。
越来越多的肢体冒头,有手,有脚,有屁股,有肚子。。。无数白花花的肉体从土里爬出。
那是。。。人?
不。。。等等。。。,那是。。。那是什么?!
当我看清那群犹如蛆虫一般钻出土壤“生物”之后,前所未有的诡异感夹杂着午饭的三明治一起涌了上来。原谅我无法将那些赤裸的,拥有人类肢体的生物称之为人类,因为“它们”实在是太让人作呕了!即便从泥土中爬出也一尘不染的肉体上生长着好几条人类的大腿,粗的,细的,老的,少的,那些大腿并未失去生命,它们在尽情狂奔的它的身上扭曲攒动。
更然我恶心的是它们的脸,一张张脸犹如劣质工艺制造的玻璃,一圈圈涟漪在那张扭曲的,锐利的,大角度的脸上扩散。比最黑暗的深渊还要黝黑的双眼在那张诡异的脸上被切割成复数块,每一小块眼睛都因倒映着漫天火光而发出阴红的光芒,简直就是在地狱深处窥视的魔鬼。
还有的怪物既没有脸,也没有大腿,全身上下就只有能表示性别的一根东西,那根东西一柱擎天,其粗长程度甚至能把一旁破碎的房屋比下去。它们就这样躺在地上,将那根东西高高竖起,每当天空降下的火雨落在上面的时候,粗长的东西就会开始扭曲摇晃,与飞行船下的那些触手极其相似。
着火的飞行船轰然落地,然而飞行船下的那些触手却没有死去,它们与它们似乎在我无法理解的某种层面达成了共识,摇晃的节奏开始趋于一致,整个都市仿佛变成了某种生物。
我猛的将视线移开,因为我知道我的精神即将达到崩溃边缘,要是继续看下去,恐怕我也会成为它们的一份子。
我看向高耸的城墙,黑黢黢的通天墙壁是如此坚固,任凭天火如何落下,任凭都市如何爆炸,它都巍然不动,坚守着自己的职责。莫名的,在这个不知所谓的世界里,我竞对它产生了一丝敬佩,只是这份感情诞生还没一秒钟——
轰隆!!!
又是一道闪电劈下,世界亮如白昼。
敬佩彻底转变成了憎恶。
因为我看清了,看清这面黑黢黢的通天墙壁是由无数人体组成,他们被某些我无法理解的力量固定在这里成为了“墙”!那些人并未死去,一具具肉体被拉长到极致,然后密密麻麻的层叠在墙壁之中,他们沉默的蠕动着,以肉眼几乎无法辨析的幅度蠕动着。每当天火落在他们身上的时候,蠕动的幅度便会变大几分,然后归于沉寂。
大半个城市已经被火焰吞没,那些扭曲的触手也化为了焦炭。
那些从土里钻出来的生物都已经跑到了城墙底部,这里没有门,有的只是一座通天的人墙,要逃命就只有一个选择。
“不要。。。”
它们开始撕咬城墙。
我听不到城墙惨叫,我却能听到它们咀嚼。
我听不到建筑崩塌,我却能听到它们咆哮。
我听不到任何声音,我却能听到所有声音。
连天火都无法撼动的铁壁此刻已经被啃咬出了一个巨大的空洞,鲜血在流淌,城墙彻底成为了它们的饵食。
这就是所谓的邪神吗?我不禁如此想到。身体颤抖不已,为世界的毁灭,为即将毁灭的世界,以及不得不面对这些怪物的丽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