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回去了。”
“啊？什么变回去了？”
一开始问问题的人反而莫名其妙了。
我听她答得心不在焉，于是回头瞥了一眼，发现她对比着手中的书跟书架上的书，喃喃自语着，似乎又重新专注在工作上了。
“我是说殷雪丽，她变回去了，变回女孩子了。你刚才不是问我了嘛？”
具体是什么时间我不清楚，但殷雪丽的确是变回女孩了。她原本是打算在我房里一直等到变回去的，但或许是太累了的缘故，她不知不觉睡着了，等到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变回了女儿身。
用殷雪丽本人的话来说就是，感觉做了一场梦，超恶梦，但这并不是在说超○的坏话，○梦是最强的。
“哦哦，对。我是这么问了来着……”
南宫用空着的手轻触了一下下巴，好像思索着什么，接着扭头瞪了我一眼。
“然后你就陷入了桃色的回忆无法自拔，下流！”
“才不是什么桃色的回忆！再说如果不是为了让殷雪丽变回女孩子，我也不想跟她接吻的！”
我还差点被袭击，硬要说的话，应该是血红色，毕竟连嘴唇都被磕破了。
“呜哇，你看看，这说的是人话吗？跟人家亲过之后才说根本不想跟人家接吻，这是只有渣男才会说的话吧。不，就算是渣男也说不出这种话来，简直就是……”
她顿了顿，然后以一副难以置信的口吻补充着。
“渣男中的渣男，简称，渣渣男。”
虽说我无法理解为什么是难以置信的语气，但这种像是三流漫画里的龙套反派的外号我无法接受。
“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我听着就是这个意思。”
“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我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告诉你，这是上天赋予我的特权，用你听得懂的话来说就是，可爱即是正义！”
她盛气凌人地说着，摆出一副“你拿我怎样”、“不服憋着”的态度。
这个人……
倒也不能说她臭不要脸，南宫的确是如她自己所说，非常可爱，是位不折不扣的美少女。不过她这性格，放在古时候多半会是祸国殃民的那种吧。
“会这样理所当然地说出这种话的女人，我只见过两个，你是第二个——”
第一个是我妈。
“第一个是阿姨，你说过了。另外，我觉得我跟你妈一定会相处得特别好，这句话我也说过不止一遍了。”
我话还没说完，南宫就半路杀了出来，抢先把话截了过去，你是程咬金吗？
可恶，竟然连这个都已经预料到了。这样的话，我手里不就只剩一张牌可以打了吗？
“随你怎么想好了。反正我只是单纯为了帮殷雪丽变回女孩子才跟她接吻的，没有其他意思。我说不想跟她接吻当然不可能是嫌弃或是讨厌她，接吻是……”
说到这里，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觉得说出来会比较好，于是我便继续往下说。
“你想笑就笑吧，我觉得接吻是很神圣的一件事，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就可以做的。如果说，有其他办法可以帮殷雪丽变回去，就算是很困难，我也一定会优先考虑其他的办法，而不是跟她接吻。”
然而，就算说得这么义正言辞，也还是无法改变我跟殷雪丽接吻、夺走了她初吻的事实。在这点上，我是很愧疚的——即便这是让她变回去的唯一方法，我也无法推脱，就如同南宫接下来说的那样：
“可是，你还是跟她接吻了，不是吗？”
她的语气突然低了八度，眼睛也失去了神采，让我立刻意识到了某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等一下，难道，我正当着一个深陷恋爱中的女孩子的面，给她讲自己如何跟她喜欢的人接吻吗？
这未免也……太过分了。
“抱歉，南宫。我不是……老实说，你喜欢殷雪丽这件事我还没什么实感，该说是发生得有点突然，还是冲击力过大……有点口无遮拦了，没考虑到你的感受，对不起。”
的确是我有错在先，所以老实地道歉了。
听我说完之后，南宫“对噢”这样呢喃了一声，同时露出了一副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的表情，随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奇怪……南宫接受道歉的时候应该会更“得意忘形”一点吧？
“三分。”
短暂的沉默之后，她拉扯了一下嘴角，以无可奈何的语气给出了一个让我感到疑惑的回应。接着，在我将这份疑惑化为行动之前，南宫又自顾自地解释起来。
“这是对苏日安你刚刚的道歉的评价。”
我很失望，她的眼神将这个意思表达得很明显，就差说出来了。
“明明只要说‘对不起’就好了，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原谅你的，为什么偏偏要说那些多余的话呢？”
“多余的话？”
我刚刚道歉的时候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吗，应该没有吧？不过，多不多余这个问题，我的感受好像没有意义，这种时候当然得以被道歉的那方的感受为准。
如果南宫说有，那就一定是有多余的话吧。事已至此，多余的究竟是哪个部分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南宫似乎也没打算说清楚的样子，于是我不再继续思考这个问题。
“顺便一提，满分是一百分。”
话说回来，就算满分是十分，好像也是不及格。无论如何都是不及格的结局，是不是有点太悲伤了？
我将这点提出来，南宫又给我了另一个致命一击。
“三分是给的同情分。”
顺便一提这只在平时的小测试中有用，算是带有鼓励性质的“怜悯”吧。同样也是个让人感到悲伤的话题。
换句话说，在这个问题上，我是零分咯？！
“……我明白了。那如果我像你说的那样做呢？”
“唔，那样的话，我想想……”
她将手中的最后一本书放到书架上之后，就这样保持着放书的动作思考起来。
“六十分，勉强及格吧。”
紧接着，南宫突然转身，双手搭在了我的肩上，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这可是你才能得到的特别优待喔，换成其他男人的话，早在一开始就出局了，知道吗？可要好好铭记在心，感恩戴德呀，苏日安同学。”
“因为你刚才说无论什么都会原谅我，所以我就不照做了，南宫老师。”
带着一点恶作剧的心态跟她开了个玩笑，这种机会并不多，所以我很珍惜。
我的话刚说完，就感到搭在我肩上的双手猛地收紧了一下。抬眼看的时候，发现南宫的脸颊上浮现出了不太明显的红晕。
“你、你有听到……那句话喔……”
“那当然。”
我笑了笑。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啊？虽说不至于像你说的那样铭记在心，但肯定都是听得清清楚楚的吧。”
“那……那句话也……”
她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小声的说着什么，视线也别到了一边。
这个人到底在在意些什么啊？
完全不得其解。
“不过，这样也只是低空飞过吗……”
我重新考虑起之前的问题。
“要怎样才能得到比较高，或者说是满分呢？”
“……很重要吗？那种事情。”
由于我很认真地在思考，所以完全没注意到南宫语气的变化。
“你说重不重要……那当然是重要了啊。跟女朋友吵架的话，会用得上吧。说到经验，就是由一代一代的人们总结出来的宝贵知识，在野外的话就是提高生存几率的重要保障，举个例子的话，就是什么东西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东西稍微处理一下之后可以吃、什么东西就算处理之后也不能吃。你看，比起第一个吃河豚的人，第二个吃河豚的人才是真正的强者啊，不是吗？虽说这方面的知识是由我爸来教我，但我妈却反而常常跟我强调这东西的重要性——不对，好像有点啰嗦了。”
说到一半，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话说回来，我也没有女朋友嘛。”
“对啊，你没有女朋友。”
“用不着你再重复一遍！！谢谢你啊！！”
那遗憾的语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太过分了，我可是真的会哭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道理你到底懂不懂！
“只是现在没有，现在！以后会有的！”
“啊，对对对，会有的，会有的。”
南宫轻轻拍了两下我的肩，语气敷衍。
“再说，我交不到女朋友，还不都是因为你。”
“人蠢不能怪社会，而且你交不到女朋友关我什么事？”
“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做了那种事——”
我一下便回想起那个事件。那时我们还在念高中，某天，南宫被一个足球队的女生堵在了体育馆角落……
不，说到底，那件事对我的冲击之大，我从未忘记过；
不，应该说，每次见到南宫的时候我都会想起来。
因为那种事情对于一个正值青春期的少年来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忘记的！
“噢噢，好像是有这么回事来着。”
南宫转过身背对着我，一副恍然大悟的夸张语调。
“如果不是那件事，女朋友什么的，我随随便便就能找上一两个了。毕竟我颜值也不差，又善解人意，还很敬畏大自然——”
“噗——哈哈哈哈——”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南宫的笑声打断了。
“会这样理所当然地说出这种的话女人，我见过三个，第一个是你妈，第二个是我，你是第三个。”
“我是男人！而且你也没见过我妈！”
“好吧，可惜是个黑皮。”
“你说谁黑呢！”
“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吗？谁会喜欢一个黑皮小哥呀，一定是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一定是脑袋里哪根筋搭错了。”
说到后面，她的话又变成了苦笑。
“为什么要说两遍啊，长得黑点就这么没人权吗……而且我这也不是天生的！是小时候在荒郊野外晒的！”
“就算是吧。不过，无论你强调多少遍，我还是只会回答你一句话：一白遮百丑。这个先不提……苏日安，你不是想知道得高分的方法吗？我来教你。”
话音刚落，南宫一把抓住我的衣领，然后，在我做出反应之前，她晶莹水润的樱唇便凑了上来。
接吻也有很多类别，现在正在发生的是所谓的“偷袭吻”，分类于接吻纲强吻目乘其不备科。
一如那时候，在体育馆角落一样。
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对象，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少了一足球队女生的观众吧。
南宫那长而翘的睫毛近在眼前，微微颤抖着。她的身上有一种说不出是什么味道，但很好闻的淡淡香气，是沐浴液？还是洗发水？又或者是传说中的少女的体香？
我的思考到此为止，不是因为我无法想到正确的答案，而是南宫那温暖湿润的嘴唇正快速地夺走我的思考能力。
是跟殷雪丽完全不同的柔和触感。
不、不对——
这是不对的。
在理智即将全线崩溃的瞬间，我松开原本抱着书跟资料的双手，抓住南宫的肩膀，将她推开——应该是将我自己推开。
后退的时候因为太过慌张，我一屁股狼狈地坐倒在了地上。
“你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我？”
“笨、笨蛋！你没听我之前说的话吗？！接吻不是可以随随便便就——”
“你真以为我是抱着你所说的、随随便便的态度跟你接吻的吗？苏日安！”
南宫居高临下，直直地注视着我。她的脸变得比之前更红了，语气却不容置疑。
我无法从那双眼睛中看出什么，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梗在喉咙里，没办法说出口，也咽不下去。
“这是……”
南宫别开视线，顿了顿，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好久之后，她才缓慢、低声而又清晰地说道：
“这是，吵架的时候，得到高分的方法……至少，在我这里是行得通的。”
“你在说什——”
“但是！”
她突然提高了声音。
“充其量也就只是高分而已。因为，从一开始就不满足满分的条件，也就是说，满分的必要条件是，不吵架。明白了吗？”
“什么跟什么啊……”
就为了说明这种事？
我拍着裤子上的灰尘站了起来。
“你直接用说的不就好了吗，为什么——”
“……不公……”
“什么？”
“我说不公平啊！”
南宫跺了下脚，大声喊道。
“不公平？！”
我一时间甚至无法理解这个词怎么会出现在了这里。
“因为……因为你都跟殷雪丽亲过了！凭什么她就可以跟你接吻啊！我也……”
“等、稍微等一下……”
我扶住额头，信息量有点大，需要点时间来仔细思考。
“也就是说，因为我跟殷雪丽亲过了……然后你也想跟殷雪丽亲，但殷雪丽又一直不来，所以你就只好跟我接吻？！”
“才不是——是啊！”
“到底是‘是’还是‘不是’啊！”
真是急死人了！
“就、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没错啦！我就是想跟殷雪丽接吻才这么做的！间接接吻听过没！就是那个！”
“什么？间接接吻？”
自己推断的时候并没觉得有什么异样，但南宫这么说出来了之后，我不禁有种想怀疑自己耳朵的冲动。
“难道我是杯子还是饮料瓶之类的东西吗！而且已经这么多天了，早就过时效了吧！”
“要你管啊！”
伴随着一声声嘶力竭的“去死啦笨蛋”，一本硬质深色外壳的厚书在我的视线中不断变大。
我相信那肯定只是南宫气急了之后随手从书架上拿的，但有一句话还是想告诉她，被这种书砸中面门真的——真的很痛。
由于我不幸负伤，今天的整理工作提前结束了。我说，这能算工伤吗？保险要去哪里报销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