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指缝间钻入眼帘的阳光有些刺眼,这让程念远感到不大舒服。也许是眼球的背面,总觉得有些隐隐作痛。

“喂,你们不觉得这几天越来越热了吗?”程念远歪过头,看向身旁的两位青梅竹马。

“有吗?”陇子惠学着程念远的样子,也歪过头回了个注目礼,“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变化。”

随着陇子惠的动作,一束光打在他的眼镜上,跳了一下后朝着程念远的眼睛窜去。晃得程念远下意识闭上了眼。

“你个白痴,眼镜上的反光闪到我了!”

“那不是挺好的吗?闪瞎了就请假去医院。合理逃课的机会可不多见,你要好好把握哦。”

陇子惠哈哈大笑,但接着就被程念远在胳膊上给了一拳,疼得龇牙咧嘴,然后趁着程念远不注意也回敬了一拳,于是程念远也疼得龇牙咧嘴了起来。

“……你们还是小孩子吗?”作为三人中唯一的女生——唯一一个看起来像女生的女生,江有汜对这幅景象已经司空见惯了,她伸手拽住陇子惠的马尾,自己挤到两人的中间,一巴掌正拍在打算再次报复回去的程念远的脸中央。

什么啊——程念远把江有汜娇小却颇有力气的手掌移开,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鼻尖,不满地说道:“我哪有像小孩了……倒是你,江有汜。拜托有个女生的样子啦,稍微柔弱一点不好吗?”

“哈?”江有汜一挑眉头。

“我觉得四儿挺像女生的啊。你看,四儿长得这么好看,眉毛又细、鼻子又挺、嘴唇又薄、眼睛又大,还有——疼疼疼疼!头发要断了、要断了啦!暴力、暴力禁止!!”

“喏,我就说吧。”

程念远嘻嘻笑着,江有汜觉得他的目光扎在脑袋上有些刺痛,于是微红着脸松开陇子惠的马尾,两手抱胸恶狠狠地将视线刺到程念远的脸上。

“阿惠好歹还是有些眼光的,和某个游戏白痴不同。”

“那你还抓我头发……”

“说过头了啦笨蛋!”江有汜朝陇子惠的额头上甩了一个爆栗,接着完全不顾陇子惠的悲鸣声,抓起了她的右手,“还有,阿惠也是个女生啊,你怎么不说她?”

“嗯?阿惠原来是女生吗?”程念远伸手指向陇子惠,看向江有汜,一脸惊讶。

“诶?我原来是女生吗?”陇子惠伸手指向自己鼻子,看向江有汜,一脸惊讶。

“为什么你们突然变得这么默契啊!”

江有汜笑骂着,轻轻锤了两人各一下,但是被陇子惠躲——了一半还是没躲开,拳头打到了陇子惠的胸上。

“……”陇子惠看向江有汜的眼睛里满是纯真。

“…………”程念远绕到江有汜的旁边,发现真·纯情少女的脸上已经通红一片,感觉似乎下一刻她的脑袋上就能冒出蒸汽来。

“诶呀,一不小心就变成这样了呢~~☆”说着,陇子惠吐了吐舌头,朝着江有汜抛了个媚眼,“果然太大了就是不方便啊,连躲避攻击都——哇啊啊啊你别过来呀!”

“你——去死吧!胸部笨蛋!”

随着一阵惊呼,陇子惠抓住程念远的衣服,像是在绕着柱子一样躲避着江有汜的追杀。程念远也感觉自己跟个柱子差不多了。站着不动最多被扒两下衣服,要是无视她俩的小剧场走起路来的话,上周买的新鞋绝对会被那两个疯婆娘踩得惨不忍睹的。

“胸部如果没有用的话,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话才说完,程念远的脑袋上就挨了江有汜狠狠一巴掌。

看着自己的肉盾在一击之下摇摇欲坠,陇子惠连忙向远处跑去,然后没跑出五米的距离就被江有汜一伸手揪住后领拽了回来。

紧接着就是场面过激的蹂躏时间,但对程念远来说这已经是司空见惯的日常景色。

再说回来,对于因为生理因素上的巨大差异而悲愤交加中的江有汜,程念远当然是选择明哲保身,否则在被以性骚扰的罪名告上法庭之前,自己就有可能因私刑而抢救无效。

所以他完全无视了陇子惠的哀嚎呼救。

两分钟过后,感觉江有汜差不多气消了,程念远才随便找了个什么话题把她的注意力拉走。

“欸,跟你们说哦。”

“说什么?”

江有汜回过头来,身后的陇子惠正欲哭无泪地打理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我昨晚做了一个梦。超级诡异的梦。”程念远故作玄虚的压低了语调,“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睁开眼就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好像山洞一样的地方里面。然后就——那里的整个环境,都是那种、特别奇特的那种,那种草啊、树啊什么的都到处乱长,在路上走着走着会突然一脚陷到沙子里,还有长着蜥蜴尾巴的蝎子、有鱼尾巴和十六只脚的蜘蛛,和一些别的什么东西。”

“什么乱七八糟的?”

“听起来就像是一个神经病半夜惊醒时会说出口的话。”

陇子惠一边发表着话中带刺的评论,一边捋了捋发丝,确认发圈的稳固。

“不是——你才神经病呢!我说的是那种,像是把所有你见过的没见过的东西全都剪成碎片然后再拼凑起来的那种环境。”程念远有意顿了顿,看看两人脸上的表情,发现自己想要营造出来的惊悚效果——对这俩家伙毫无影响。这虽然让他有点不爽,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

“除此之外还有:我在梦里捏碎一块石头以后,那块石头还会变成油——就是在那里不管是什么东西,它在上一秒是一种模样,但在下一秒可能就会变成完全不同的另一种东西。懂我的意思吗?就是说它一直在变来变去,一会是这个样子,另一会又变成了别的样子——简单来说就是,如果你一直盯着它看,很快就有可能晃瞎眼。就是那样的一种环境。”

“【间断】?怎么听起来这么像【Change】的设定?”

“【Change】?”陇子惠的话让江有汜有些摸不着头脑。

“视觉毁灭者【Change】。独立游戏开发者【P=E】在三月推出的新游,推出仅三天72小时就口碑炸裂——虽然是负面炸裂。因为【Change】的画面实在太不友好了,整体上就跟念远刚才说的内容差不多,再加上跟前作一样绚丽的光影特效——说是自带致盲效果也不为过。与前作的RPG游【Dropping】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还没等陇子惠说完,江有汜就已经摆出了一副相当露骨的厌恶表情。

“我还以为什么呢。原来又是游戏啊?腻不腻啊你们。”

“不是啦,真的是梦啊!我昨晚梦到的!”

“那你就是玩游戏玩多了,就连做梦也能梦到游戏里的东西。白痴游戏脑。”

“不是——我要说的不是这个!”程念远试图将话题掰回自己想要的轨道,虽然看江有汜的样子似乎没什么成效,“阿惠,你知道和【Change】同一世界观有出续作的测试版吧?”

“续作……是说【AoE】?”

“那不还是游戏嘛!”

“关键不是在游戏。就是……我就直说了吧,我感觉昨晚上我在梦里面去了阿比斯——【AoE】里的那个世界。”

听到程念远的这番话,江有汜叹了口气,轻盈地向前迈了两步绕到程念远的面前。

程念远与江有汜两人身高相仿,都是一米六五左右,所以程念远正对着江有汜的眼睛,发现江有汜脸上的表情突然变得异常温柔。并不是平时挂在脸上的表情,也不是遇见生人时的微笑模式,而是一种更加——

啪。程念远感觉自己的脑袋被拍了。很轻、但还是能让人感受到少女掌心的柔软。

“游戏玩得太多,果然连脑子也傻掉了吗?去拜托我爸的话,应该能优先处理你的入院申请哦。”

……结果是看待病人的微笑吗?

“不不不,我说真的啦。”程念远拨开了江有汜的手。被江有汜当成笨蛋一样着实令他有些不爽,本来只是当成玩笑抛出来的话题,此刻也想要把它当成真的来说了。

“我梦到自己一开始是在荒地上张开的眼睛——也不是睁开眼,是周围一瞬间变得明亮了起来,但我却不觉得眼睛有被亮光晃到。一开始我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然后就自然而然地冒出了‘这是哪’的疑问,再然后我脑子里就突然冒出来一个声音回答我了。”

“告诉你这里是阿比斯?”

“现在还没有。”程念远扭头瞥了眼陇子惠,男孩子气的少女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程念远选择视而不见继续说了下去,“就只是单纯的对话而已。不过我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在脑子里思考,或者说是胡思乱想。总之就是没能感觉到另一个声音不是我,而来源于其他什么人。毕竟用常理来思考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用常理来思考的话,你也只是在白日做梦而已吧。”

走、走,别理他了。江有汜给程念远甩了个白眼,钩起陇子惠的手臂就拽着向前走,陇子惠回头看了看程念远,却也没办法只好跟着江有汜的脚步前进。

听我说完嘛——程念远叹了口气,抓紧书包的肩带,快步小跑着跟到两人的身旁。

“……总之我一边跟它说着话,一边像个无头苍蝇似的走着路。然后就碰上了【Change】里的【间断】。”

“环境改变了?”

“对。我捏碎了一块石头,然后石头的碎块就变成了油。接着油从我的指缝里滴到地上,然后我就发现自己已经不在荒地里,周围的环境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洞窟,石壁就在离我头顶两三米左右的地方。接着我就看到眼前凭空出现了一池湖水和一块黑色的石碑——”

“【镜之湖】和【永久界碑】。”陇子惠瞬间说出了它们在【AoE】里的名字,“这是出生点吧。你在阿比斯里绕了一圈跑回出生点了?”

“是啊,很奇怪吧?”

“嗯,然后呢?所以你认为自己穿越了吗?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绝对是四儿爸爸那里的精神科比较适合你哦。”

陇子惠嘻嘻地笑了起来,揉了揉紧粘在自己身上的江有汜的头发。江有汜歪过头,朝着程念远用力吐舌做了个鬼脸,又撅着嘴撇过脸去。

既然都被说到这份上了,程念远也懒得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了。江有汜不喜欢关于游戏的话题,陇子惠虽然喜欢,但却摆出一副“我就要站在四儿这边”的样子,对程念远倾泻下猛烈的炮火。这让程念远相当郁闷。

犹豫了片刻,以“有始有终”作为人生信条的程念远决定用最短的句子给这个话题画上句号。

“……是最后啦。最后在我脑子里说话的那个声音说它是编号14的【永续生命体】。在【AoE】里编号14的称号不是【纯白暴君】吗?它却说自己叫做【纯白恶魔】。所以我才觉得有问题啦。虽然说到底还是一个梦,不过那个梦的触感倒是挺逼真的。”

“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