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热是一个傻瓜。

周围的人都这么说他,如果你向他们问起他的话。

但是当你仔细向着他们询问为什么艾热是一个傻瓜的时候,他们却又支支吾吾,回答不上来。

可是艾热的确是一个傻瓜,他会看着你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傻笑起来,有时候他会盯着路上觅食的鸡,笑着笑着就流下了口水,吓得老母鸡仓皇而逃。甚至有时候艾热会在自己的家外面做着一些奇怪的动作。

没有人愿意和他说话,没有孩子愿意和他一起玩耍,他们害怕自己也会变成一个傻子。总有人会拉住那个想要和艾热一起玩耍的孩子,劝诫他,让他离艾热远一点。

久而久之,艾热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艾热的父亲不见了,大人们说艾热之所以傻傻的都是因为他的父亲,在艾热的父亲还在的时候,他每天会在院子门口的磨刀石上,磨着一块十分丑陋的金属物件。

当别人问起这个体形壮硕的男人,他在做些什么的时候,他总是爽朗的笑着去回答,“我在磨一把可以屠龙的枪。”

这世界上哪里还有龙,邪恶的巨龙早就被高尚的教皇所屠戮了。

教皇屠龙的故事早就被写在圣书之中,为万人所歌颂。

当有人拿出了圣书,翻到教皇屠龙的那一页给艾热的父亲看的时候,艾热的父亲低下头,像是在沉思,良久之后,他抬头说到,

“不,我要屠的不是那条龙!”说完他又一次低下头来,继续磨着自己手里的那块难看的金属。

谁来劝阻都没有用,这个男人所蕴藏的一股子执拗的劲,就和他手里的那块金属一样,不管怎么打磨,都不能从上面褪下一丝一毫。

村民对这个外来户不知不觉开始产生了恐惧,流言蜚语开始在村子里乱窜着,有人说他们父子是在外面犯了事情,才逃到村子里来的。还有人说他们父子是亡命之徒,艾热的父亲是一个罪不可恕的杀人犯。

不知道是谁去城里找到了警署的治安官,把艾热的家围了个团团转,知道艾热的父亲平静的从房间里走出的时候,所有围在周围的治安官们一拥而上,将他一下子压在了地上,黑黝的脸颊和土黄色的大地紧贴在一起。

艾热的父亲并没有一丝挣扎,甚至从头至尾就不曾反抗,这一切就好像在这个粗旷的男人的预料之中那样。

房子里面被搜了一个遍,艾热的家里真的是再普通不过了,除了四面墙壁,就只有一张桌子和床了。床上躺着脸发红的艾热,带头的那个治安官一摸艾热的脑袋,发现正烧着厉害,于是就让隔壁邻居把艾热带走去看村里的医生了。

至此之后,在没有村名看见过艾热的父亲,而艾热也似乎是因为那一场大病,变得有些傻傻呼呼。

“艾热!艾热!过来吃饭了!”

一个扎着头发的朴素的女人对着坐在树下的艾热招了招手,而艾热听见之后,脸上露出木讷的欣喜的表情,向着那个女人跑去。

女人摸着艾热的脑袋,慈祥的笑着,“傻小子,今天有没有发现什么东西啊!”

“弗琳婶婶,今天艾热还是一无所获呢!”艾热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支支吾吾的说道。

“没关系,艾热要找的东西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弗琳应该是这个村子里唯一不排斥艾热父子的人了,自艾热父亲不知所踪之后,弗琳更是把艾热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看待。弗琳的丈夫早就去世了,唯一的儿子也因为之前的战争而牺牲了。

也只有弗琳知道艾热父子来的那天,那个男人笑着摸着艾热的头,让虎头虎脑的小艾热和弗琳说“婶婶好。”

也只有弗琳记得那天她把发烧的艾热带去医生那里的时候,小艾热是用一种怎么的意志力强撑着自己,看着他父亲远去的身影。

也记得像木头一样的艾热对她说“婶婶,我要去找一件东西”的时候,那时眼睛里所闪烁着的光芒和外表格格不入的表情。

所以她从来不把艾热当成一个傻孩子,也是这个村子里唯一觉得艾热是个聪明孩子的人,她觉得艾热和他的父亲实在是太像了。

艾热和他的父亲和这个村子格格不入。

黑暗沉寂在茫茫的夜里,万家灯火照不亮所有的地方。

艾热吃完饭之后,在院子里帮着婶婶喂着鸡,婶婶则是在厨房里洗着餐具,看着弯腰低头着的艾热,心底里满是一个曾经同样的背影。

婶婶将一块切好的水果放进了艾热的嘴里,艾热咀嚼着,抬头看着那半轮幽兰的月亮,眼里却没有一丝光芒。

婶婶已经见过太多次艾热那让人心疼的眼神了,那双无神的眼里是一个年幼的孩子刻意封闭起自己弱小的心,让一切事物不能够伤害他一丝一毫。

越是这样,婶婶就越心疼这个失去了父亲的孩子,就像她失去了丈夫和孩子那样,那种同病相怜的情感,是弗琳婶婶一直照顾艾热的坚持。

多么平静的一个夜晚,一日往日。

只不过这地,又一次的开始缓缓震了起来。

“不好,是马贼们来了!”弗琳的皱纹让那张和蔼的脸充满了惊恐,她顾不及收齐自己还摆在庭院里的小桌椅,拉起艾热的手就是向着地窖冲去。

她匆匆地打开地窖的们,这个时候已经已经有人开始在庭院外面发出嘶呖的尖叫声了,弗琳和艾热一下子藏在了地窖的门后,只留下一个能勉强看见外面的小缝。

马贼是这座小村庄附近的高尔斯山山寨里的强盗们,他们常年活动在这座大山附近的各个村庄里,靠着掳掠农民们的粮食来维生。

马贼们总是会是不是的袭击这座村庄,即便每次来的时候,村庄里只是会少了一些粮食,但是村民们依然对马贼们充满了恐慌。

“嘭!”随着一个强壮的大汉冲进小院,一脚就是踹开了地窖的大门,然后轻而易举的就是将老妇人和小孩提了出去。

弗琳的心中充满了恐惧,往日这些马贼们并不会抓人,他们总是把房子里的粮食抢走之后,就会骑着马离去,每一次,弗琳和艾热都是躲在地窖里,从来没有像是被这样的提出去。

弗琳和艾热被一下子丢在了这座小村庄平日用来举办盛典的广场中心。

弗琳年老的身体在地上卷起了飞尘,却又不顾疼痛,慌忙起身去抱住了还是一脸痴呆的艾热。

她好像无视了艾热的表情,只是一直摸着艾热的头,安慰着艾热不要害怕,却没发现这是最害怕的人还是她自己。

很快,这个广场上就集中了这个村庄所有的人,村庄里的年轻人们都被征用军队外出了,只有老弱妇幼才会留在这个村庄里。

大家都是灰头土脸的,用着特别害怕的眼神看着这些举着火把和长刀的马贼们。

马贼的首领是一个带着金丝边眼镜的男人,一丝不苟的发型甚至没有沾上一丝灰尘,他和一个黑暗里的身影交谈着,脸色时不时变得越发难看。

月亮从黑云里冒了出来,皎洁的光辉照亮了这片村庄的每一片土地。

今天的月亮特别的亮,亮的像是每年祭祀月亮女神时的那样。将这祭祀的广场照的通亮。

那个一直在黑暗里的面孔总算是露了出来,一个穿着治安官制服的身影露了出来,一张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上,留着两撇浓密的胡子,浓密的一如他的眉毛一般。

这个人正是警署的署长霍姆斯,他的出现一下子燃起了这些狼狈的村民的希望。

“霍姆斯警长救救我们啊!”村民们向着霍姆斯大喊。

“聒噪的臭虫们,闭嘴!”霍姆斯的脸上露出了厌恶的神情,一下子让所有的村民都怔住了,这和他们往日的所想象中和蔼可亲的警长样子完全不符。

“霍华德!我告诉你,如果你今天不把这群臭虫们杀掉,上头们就不会继续给我剿贼的资金,那个时候我赚不到好处,你们这些马贼会是我第一个发泄怒火的对象!”霍姆斯歇斯里地向着对面的男人吼着,令人作呕的吐沫星子在空气里肆意乱飞。

霍华德的脸上露出了十分难为的神色,最终在霍姆斯激动的快要把佩剑拔出来的那一刻,给了身边一个大汉一个眼神。

那个看起来就凶神恶煞的大汉,看见了指令之后,脸上露出了更加残暴的笑容,加上那只瞎了的眼睛,看起来就像是地狱里来的恶鬼。

“哈哈哈,多久没有杀过人了!要不是每次霍德华都拦着,我早就每天来你们这里了,让我的大刀吸吸人血了!”

霍华德闭上了眼睛,金丝边的眼镜边反射着痛苦的惨白月色,他面露不忍,转过了身去。

广场上的小孩子们都已经被吓哭了,妇人们也是纷纷流着眼泪。

“太吵了,太吵了!”那个熊一样的大汉,露出了狰狞的表情,提着大刀冲进人群就是开始了杀戮,周围的马贼们看到这样一幕,有的咬紧了牙关,有的却面露兴奋却不敢冲上去。

鲜血溅射在地上,到处都是惨叫和残肢。

弗琳抱紧了艾热,她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只是自己下意识将艾热紧紧地护在身下,希望小小的艾热能够逃脱一劫。

可惜,这是并不可能的。

“呦呦,多么让人感动的一对母子啊!可是你以为这样就能骗过我的眼睛吗?”不经意提起了自己的眼睛,让大汉自己把自己惹的更加恼怒。他将一切的过错都怪罪在这个瑟瑟发抖的妇人身上,他想冲过去,挥舞自己的大刀,让她的血能够全部溅射出去。

“弗琳婶婶,你让开。”

一个有力的小手推着弗琳的怀抱,像是怕伤害到弗琳那般,轻轻的推开了她,站了起来。

“艾热,你别....”弗琳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了艾热坚毅的小小的侧脸,那张脸,像是没了平时的那股木讷的劲,充满了一种让她信服的力量。

像是一只蚂蚁在抵抗巨人那样,此时弗琳躺在地上,眼里正是这样的画面。

明明是不可能的一件事,但是弗琳偏偏相信这个孩子能够救下自己。

就像艾热的父亲那天替她挡下巨熊一样,艾热的身上似乎充满了同样的信心。

刀光一落,却是在半空戛然而止。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那把刀,就这样夹在了艾热两根小小的手指之中。

而那个熊一样的巨汉憋红了脸,这把刀却都是不能下去半寸。

艾热的手指就像是折断一根火柴那样,那把刀就发出了不堪承受的哀鸣声,然后断裂开来。下一秒,艾热就是将那半截留在手里的到直径甩出,穿破了巨汉的喉咙。

他捂着喉咙,鲜血却是从后面喷出,他直至死那一刻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打不过一个还没有自己一半高的屁孩子。

“你们都是废物吗?看着干什么,还怕小孩子吗?都给我上!”霍姆斯激动的声音喊了起来,像是在提醒在场的所有人。

周围的马贼们纷纷看了对方一眼,犹豫了半刻,还是震惊在刚刚艾热所作出的那一幕。而最终还是在霍姆斯的骂咧声中燃起了怒气。

但是接下来可怕的一幕发生了,只看见艾热的身体闪烁在马贼群中,基本几个呼吸之间,就是有一具无头的尸体倒在了地上,鲜血从脖子向着天空喷出,下起了一阵血雨。

最终的结局,是艾热小小的身体踩在霍姆斯的身体上,问了他一个问题。

“我的父亲,现在在哪里?”

“你的父亲是谁?我不认识啊!”

“是教皇叫你来抓的那个男人!”

听到艾热的话,霍姆斯的脸上露出了更加惊恐的眼神,他仿佛是想起了什么。

“我不能说,我不能说!”

“哦!”

艾热毫不犹豫的一脚结束了他的生命。然后用脚缓缓地在地上磨蹭了一下。

月光之下,尸体满地遍野。

“我说过,我在找一样东西!”

艾热的声音响过这片空旷的土地,他的身影倒映在唯剩的村民充满恐惧的眼里。

艾热的眼睛看向了弗琳婶婶,他面露温柔,轻轻的说着。

“现在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