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她的反应，查尔斯也思索不到结果，就在他即将开口之际，死灵术士的话语就已经传来。
“我并不知道这间教会现在还有多少人，照情况判断，到头来可能还是需要一步步进行排查。但这并不算什么，只要稍微花点时间就能过去了。但是，问题是我的魔眼，这魔眼带给了我不少恩惠，但同时也给我带来了不少痛苦。最初获得它们的时候，它们还不如现今这般可控，无论何时都是处于完全开放状态。那段时间只能用痛苦来形容，眼睛也好，眼窝深处也好，就连大脑都能感受到钻心的疼痛。我不断的昏迷，又不断的醒来，无论何时都摆脱不了深入灵魂的剧痛。但我死不了，所以我只能忍受，慢慢的去适应我的魔眼，慢慢的去学会如何控制它们。”
——它们……
查尔斯在心底默念着这两个字，视线也随之投向了她那对异色瞳孔。
苍翠的青瞳，血红的赤瞳。
照她这么说起来，那她这两只眼睛便都是魔眼。
并且，她还说了，当她最初获得它们的时候……
查尔斯尚未来得及细想，死灵术士便倏然说了下去。
“这只青瞳能看到的极限范围就跟其他人的视野范围一样，就是从自己所处的位置到达天空落入地平线下方的那段距离。而我平常动用能力的时候，都会有意的克制魔眼的视野范围，不让它完全开放，但即使如此，我的眼窝深处也仍会传来些微的灼烧感……”
虽然听的似懂非懂，不过大体的意思查尔斯还是能够理解的。
能控制视野的范围确实很不可思议，但光是使用能力就会折磨自己的肉体的话，就算把这能力粉饰的多好再塞给查尔斯，他也绝对不会收下。
“我大概算是理解了。”查尔斯缓慢的点了点头，并补上了一句。“能力使用会给你的眼窝深处带来灼烧感的话，那将魔眼的能力完全释放，也就是让视野的范围到达地平线的话，你的眼睛就会被更为强烈的疼痛贯穿。”
死灵术士紧绷着那张苍白的面孔，对查尔斯的发言僵硬的点头，并接着说道。
“一般情况下是用不到完全开放的，视野范围也只有十几米左右。但是，如果想看到潜藏在教会里的贼人的话，我或许就得将视野的范围再扩大一点。”
查尔斯能看见，死灵术士重重的吸了一口气，并缓慢的吐出。她想通过深呼吸调整自己，压制自己的恐惧。但是查尔斯还是能明确的看见，无论她如何压抑，她的指尖，乃至于她的肩头都在细微的颤抖。
她害怕疼痛。
虽然看起来历经艰险，博学多识，甚至比尤威尔牧师还要成熟稳重一点。但是，那也只是自己的遐想而已。
或许，这个人其实比起毫无力量可言的查尔斯还要来的脆弱。
自己不了解死灵术士的过去，但是从她如今的发言她也可以勉强猜到——她在旅行。不断的旅行，从其他的村子过来，在这里落脚，并像融入这里一般替村民们解决难题，但是很快，她又会从这边离开，前往下一个地方。
倘若她是一个无比脆弱的人，那或许，她的旅途也毫无乐趣可言。
她应该，很孤独才对。
一股复杂的情绪从心底的升腾，像是共情、惆怅、哀伤，以及流落异地的孤独混杂在一起一样冲刷着他的心脏。
查尔斯重重的吸了一口气，抬起右手攒紧了胸口的衣物。
他想说点什么，但开合的双唇却只挤出了沙哑的呻吟。
查尔斯苦恼的抿紧了双唇，一边慢慢的呼吸，一边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
“这间教会里……现在没多少人，算上你和我，还有现在大概正要走出教会的尤威尔牧师和应该还在教会里的小修女的话，也就只有四个人而已。我想，应该用不到你的能力，只要在午饭前抓紧时间行动的话，我们还是可以揪出贼人的。”
语毕，查尔斯就要走向门口，却忽然听到了一阵轻笑。
他困惑的转过了头，就看见死灵术士摆出了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笑的肩头频频抖动。
这大概还是查尔斯第一次看见她笑的时间这么长，比起给人以不祥错觉的人偶，这幅样子还更令人亲近。
查尔斯看的有点不明状况，迷茫的眨了眨眼后，便悻悻的低声说道。
“你……你这是在笑我吗？”
“啊？哈哈，不……不……”
死灵术士边笑边抹了抹眼角，刚想开口，却因为控制不住发笑只能挤出些许完全构不成句子的词语。
查尔斯深觉困惑的呆立在原地，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点什么。
还是死灵术士先平复了心情，向查尔斯揶揄道：
“你这么顾虑我的感受我是真没想到，单论年龄的话，你在我看来还是一个小毛孩，不过，嗯，很不错。你比我认识的那些魔法师们都要好太多了。”
查尔斯闻言皱了皱眉，就感觉而言，她好像是在夸自己，不过评价自己还是小毛孩这点还是敬谢不敏。就凭目视来判断，她和自己的年龄好像也差不到哪儿去。
——不对，她说她以前是魔法师修复师。
这个以前是多久查尔斯还不知道，但她还是被尤威尔牧师尊称。也不知道尤威尔牧师究竟是什么时候来的边境村庄，不过起码能确定尤威尔牧师以前是在王都生活过的，随后才和艾瑞尔一起从事了圣职者的工作，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两人接受了前往边境村庄布教的任务，此后便在此处定居了下来。
这段时间肯定不止五六年，看他如今这么苍老，想来可能也在这村庄待了十几年或者几十年了。这里的交通很不方便，资讯传播的速度也不够快。想想艾瑞对于世界的认知还十分狭隘，甚至都没去过王都，更对那里发生过什么事都不了解。那么尤威尔牧师就更不可能会知道有关死灵术士的事情，想来这可能还是他在王都生活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的事情。
——不……不对啊…….
查尔斯倒吸了一口凉气并下意识的捂住了嘴，他生怕自己说出一些奇怪的事情。
假设那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那死灵术士年龄岂不是已经……
查尔斯以一种惊恐和困惑参半的眼神注视着死灵术士，脑子还乱做一团，嘴上就擅自动了起来。
“你多大了？”
即使是隔着手掌声音也还是传播了出去，查尔斯亲眼看着死灵术士的表情从温和的笑容转变成皮笑肉不笑的僵硬。
查尔斯深谙自己已经说出了不可挽回的话语，遮住嘴唇的右手也颤抖的放了下来。
“那个……”
即使死灵术士经历颇多，博学多识，但对方也算是个人类，没错，她自己就是这么说的——大家都是人类。所以同样作为人类，都同样有着绝对不能说出来的，无论如何都想埋藏在心底的事情。
对于死灵术士而言，那肯定就是跟年龄有关的问题了。
“……我们，去抓那个贼人吧。”
查尔斯小心翼翼的想要扯开话题，但眼看死灵术士的表情从那僵硬的笑容逐渐转变为面无表情的漠然时，查尔斯还是一度认为自己或许撑不到最后。
“20。”
“诶？”
“我，20。”
“啊，嗯……”
没有发火而是认真回答了是很好的，这个时候再多嘴就挺尴尬的，查尔斯深谙这点，所以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缓慢又用力的点了点头，并匆忙的说道。
“那，我们去抓那个贼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