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慢悠悠的走到了教会大堂。
今天的艾瑞也在大堂里面打扫着卫生,一见到缓慢步入大堂的查尔斯,她便晃动着头顶的修女帽,笑着和他打了一声招呼。
“啊,查尔斯!昨天真是辛苦你了,要不是你特地帮忙的话,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忙多久。因为昨晚半强硬的拖着已经疲惫不堪的你参加聚会,所以今天早上的时候我就没去叫你,好歹也算是犒劳一下你,让你多睡了一会儿。”
查尔斯全力运转着仍然还有点迟钝的大脑,听取了艾瑞的话后便扫视了一遍教会大堂。
能睡到自然醒也算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不过在睡醒之后,查尔斯仍感觉到自己全身的关节都在哀嚎。一时间自己甚至都没法从床上把腰直起来,只能一脸痛苦又茫然的凝视着面前的天花板。
就连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花了多久才慢慢的从床上爬了下来,这段过程已经不是痛苦一词所能形容的了。查尔斯感觉自己要死了,不对,自己说不定早就已经死了……现在只不过是靠着深深刻入灵魂之中的毅力才终于站起来的……
早上的他就是这样一边在脑中幻想着壮烈无比的景象,一边死撑硬撑的坚持到了教会的草地之上,花了比起其他人都要漫长的时间之后,他才像是打完了一场战役一般结束了洗漱。
虽然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近乎是要散架的地步,但是他还是靠着昨天和死灵术士定下的约定,好歹是走到了教会大堂。
没错,他之所以走的慢悠悠才不是因为他正在悠然自得的散步,而是拼上了自己的全力,终于是来到了出口的位置。而在来到此处之后,他便见到了活力充沛到仿佛不知道疲劳为何物的艾瑞向自己打了一声招呼。
查尔斯不仅是肌肉酸痛,甚至还感觉到脑细胞都被榨取到了极限。在听到艾瑞的话后,连教堂内部缺乏光照这一件事都没有想到就直接扫视了一遍周遭,完事之后还在脑中混乱的想着“今天的天色好糟糕啊”……
他很认真,或者可以说很迷茫的想着这点的同时,打扫教堂的艾瑞便不经意间停下了手中的扫帚,一脸关切的向查尔斯询问道:
“那个,查尔斯,你没事吧?总感觉你的脸色有点不太好。”
“啊……”
查尔斯下意识的开了口,但随即才注意到自己都不知道想说些什么,于是便重新闭上嘴,稍加思索之后才慢慢的说道。
“没事……只不过是因为不擅长的劳作而导致肌肉酸痛而已。这不算什么,只要一两天就能恢复的。”
这么说着,他还故作坚强的举起了左拳,像是要炫耀肌肉一般弯曲着关节。但很可惜,随着他往关节处发力,流窜在体内的酸痛感便愈发强烈,导致他刚举到一半的左臂立刻就松软的垮下。
查尔斯有些无力的看着脱力的手臂,抬头之后又注意到了艾瑞满脸愧疚与担忧的表情。查尔斯一时想到她八成要说“昨天实在是给你添麻烦了”,于是赶忙抢在她有所表态之前说了起来。
“哎呀,真不知道那个巫医究竟在哪里呢,我接下来是不是该去找一下她呢……”
查尔斯一面干笑一面走向了教堂的大门。自己这么说虽然只是出于分散艾瑞注意力的想法,但是说到底,其实就连他自己都还有所担忧。
死灵术士真的接受了结伴旅行的要求了吗?
她不会只是留下这句话,转而想到把查尔斯牵扯进来可能会给他自己带来危险,于是决定一个人先行离开吧?
老实说,她打算采取什么样的选择也和查尔斯没有关联,就算她其实已经在昨天就离开了村子,自己也只能叹息着返回教会而已……
“血瞳的……我是说那位巫医,她早上的时候就来过一趟教堂了……”
带着些微不安的思绪被从艾瑞口中传出的话语给中断,查尔斯满脸疑惑的看向了艾瑞。眨了两三下眼睛后,他便小心翼翼的向艾瑞询问道。
“她早上过来,是想干嘛?”
“她说是来找你的。”
“啊……嗯……这样啊。”
查尔斯沉吟着点了点头,随即再度问道。
“那,现在几点了?”
“十点多了吧。”
“嘶……那她什么时候过来的?”
“八点左右吧……”
“八点嘛……”
到现在为止已经过去了近两个小时,当时她就过来找自己的话,艾瑞完全可以直接喊醒自己的啊……
而艾瑞没把他叫醒的话,那八成就是用什么借口支开了死灵术士的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艾瑞为什么要支开死灵术士呢……
查尔斯以迟钝的大脑慢慢的思索着,随后才赶忙向艾瑞问道。
“那,你当时都对那个……巫医说了什么?”
查尔斯差一点就要说出死灵术士这个词了,还好已经清醒了不少的大脑在最后一刻管住了就要脱缰的嘴唇,没有酿出大错。
艾瑞虽然被查尔斯一度非常僵硬的表情所吸引,但也没有在他身上浪费注意力,转而向查尔斯说道:
“我就跟她说你很累,现在需要休息,要找他的话就再等一会儿吧。”
“嗯……这样啊……”
总感觉艾瑞的表情有那么一点像是在赌气,不过因为修女帽现在仍戴在她头上,导致她的面孔有一大半还待在阴影当中,所以自己所感觉到的或多或少也只能算作错觉。不过话又说回来,对于其他人,特别是对女孩子而言,查尔斯怎么也不觉得自己能像读心专家一样把别人的心思完全掌握。
所以查尔斯姑且还是将艾瑞的反应从脑海中暂时抹除,转而将目光重新投向了教堂的大门。
死灵术士遵守了约定,即使是现在或许也在什么地方等着。自己接下来应该做的,就是去找到死灵术士,然后,踏上那条找寻记忆的旅途。
无论这会持续多久,查尔斯都想知道真相,但另一方面,自己也不希望这一去便是永别。不如说,就算是现在他也十分担忧,对自己所选择的道路充满着怀疑。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吗?被舍弃了记忆的这一状况对自己而已是不是才算是幸福的?所谓的真相,是不是只要毫不知情,才能算对自己有利的?
查尔斯不知道,他现在也不可能会知道的。无论在前方等待着自己的是什么,无论自己所抵达的地方究竟掩埋着什么,无论失去的记忆是否能被找回……这一切都只有将来才会知道。
“查尔斯?”
艾瑞的呼唤传向了查尔斯的耳畔,他也顺着她的声音看了过去。
她仍然站在那里,对查尔斯突然的停滞感到好奇以及担忧。查尔斯以视线感受着艾瑞的情绪,随即又转向了面前的大门。
这是最后的选择了。
是要去寻找真相,亦或者现在回头。
如果想去追求幸福,想要获得能令自己安稳的生活的话,回头才是正确的选择。跟艾瑞还有其他的孩子们生活在教会里面,在艾瑞接下来近乎永生的岁月里面,自己会和教会的所有人一样,以短暂到仿佛刹那的生命支撑并予以鼓励,让她一步步的迈向未来。
即使物资并不富裕,但聚集在这里的人们都很善良,跟这样的一群人在一起,查尔斯感觉无论怎样的阴霾都能被扫去。经历春天的繁荣,夏天的燥热,秋天的丰收以及冬天的宁静,让时间在不起不伏的一生中静静的流淌,跟随季节的更迭逐渐成长,与谁相恋,然后白头偕老,最后则随着平淡的岁月一同陷入长眠……
相比之下,这段踏上真相的旅途则有太多的未知以及危险……查尔斯怎么也不可能幻想到前方的事物,以及埋伏在未来的风波……
查尔斯在心底左右权衡了一遍两种选择,随后静静的呼出一口气。
——我要……
把所有的过去都舍弃掉,跟随失去的记忆一同埋没……查尔斯做不到这样的选择。
这不是感到好奇的问题,而是查尔斯怎么也不想做出这种宛若逃避一般的事情。他想过去,他想踏上这样的旅途,他想好好看一下被自己丢弃的过往究竟是什么。
无论那其中所包含着的究竟是悲惨亦或是平静,查尔斯都想凭借自己的双眼以及自己的思绪一步步的去看,去反思那一切。
如果是错误那就去直面并跨越,倘若只是一帆风顺的话,那自己就用尴尬但又释怀的笑容踏上返程。只是这样就行了,没必要想的太沉重,也没必要去害怕。
查尔斯慢慢的闭上了双眼,再度回顾了一遍自己所幻想的在教会中生活的景象,随后便慢慢的将这段幻象推入意识的深处。
——我并不是要舍弃这份宁静……
查尔斯宛若是在安慰自己一样,在心底默默的想着。
——这份追寻过去的旅途不会一直持续下去…….最后的我,也将回归这里,重新踏上自己应该去走的道路……
没错,这不是舍弃,也不是义无反顾的踏向风险之中。
而是在抵达未来之前,稍微去绕一段远路而已。
“艾瑞……”
重整心态的查尔斯向一旁的艾瑞慢慢的说道。
“我要过去了。”
这包含着自己所有思绪的话语听的艾瑞茫然的眨了眨眼,但随后,她也没有追问,而是放松了表情对查尔斯笑了一下。
“嗯。我会为你祈祷的,祈祷你的旅途以及你的未来一帆风顺。”
“啊……那还真是感谢。”
查尔斯以轻笑回应,随后这才以仿佛脱离了束缚一般的步伐,一步步的迈向了教堂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