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繼續沖刷着這個世界,空悟揣着給自己母親買的葯,冒着大雨回到父母落腳的村落,卻發現整個村落都被籠罩在一層薄霧之中,薄霧中瀰漫著灰燼和鮮血的味道。空悟鼓起勇氣走進霧中,在一道驚雷之後看清了村落的現狀:

大半房屋被毀,雨水澆在燒焦的門窗上,激起的不知是煙還是霧。平日里有說有笑的村民此刻已經橫七豎八地“散落”在街道上——空悟看到了整整一條街的斷肢殘臂!

他尖叫起來,拚命跑到家中,卻發現家裡的燈也沒有亮。

一道雷光忽然閃過,還未出口的呼喚梗在了空悟的喉嚨里——他看到自己的父親已經躺倒在血泊中,懷裡的葯頓時嘩啦啦掉了一地。

一道道雷光閃過,斷斷續續地照亮着他父親殘破的屍體和遍布房間的血跡,彷彿在播放一段卡幀嚴重的恐怖片。恐懼完全佔據了空悟的大腦,讓他僵在原地無法動彈。

“小空……是你嗎?小空……”房間角落的陰影中傳出一個虛弱的聲音,又一道驚雷閃過,空悟看清對方是有孕在身的母親。母親也躺倒、在一片血泊中,正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看向空悟這邊。

“他們說……是為了……這個世界……”尚存一息的母親吃力地說道,“小空……答應……答應母親一件事……”

母親拼勁全力擠出了一絲慈祥的笑容,然後說道:“至少……至少不要毀滅這個世界。”

然後母親眼中的光也消失了。

空悟慢慢跪倒在地,他心中的恐懼和悲傷狂暴地涌動着,最後混合成深不見底的仇恨深淵,這個深淵中充溢着洶湧澎湃的破壞慾望,幾乎要撕裂他的大腦。在意識即將崩潰之際,他拚命默念着母親的囑託。

“至少不要毀滅世界。”

“至少不要毀滅世界。”

“至少不要毀滅世界。”

……

千百次的重複后,那股洶湧的破壞慾望終於被無邊的悲傷之雨衝散。空悟倒在母親身邊,他眼角流出的淚融入了母親的鮮血。

又一道雷光閃過,空悟猛地從夢中驚醒,偌大的卧室中十分安靜,只有貼在牆上的動漫美少女們靜靜地看着他。

鬧鐘上顯示的時間是凌晨四點半,空悟重新躺回去閉上眼睛,儘力回憶着夢中的細節。他經常做這個夢,夢中的他似乎只有七歲左右,在一個雨夜痛失雙親。但是在空悟的記憶里,他八歲之前的人生彷彿是空白一樣,他記不起任何八歲之前的事。

夢中的強烈情感留下的餘波仍舊沒有消散,空悟的眼角流下一滴淚,他喃喃自語道:“如果你們是我的父母,為什麼我連你們的名字都記不起來呢?”

夢中的仇恨和破壞慾望也跟着溜進了空悟的大腦,空悟突然有種想要破壞一切的衝動,但是他強行壓下了這種衝動,然後默念道:“至少不要毀滅世界……”

這樣的事已經發生過很多次了,不知為何,空悟一直放不下這個來自夢中的約定。但隨着夢見那個夜晚的次數增多,從夢中溢出的仇恨和破壞欲也越來越真實,空悟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卧室窗外雨聲淅瀝,一如夢中那個夜晚。

……

……

上午十點的鐘聲響起時,司空千語才醒來。養尊處優的日子確實容易讓人墮落,司空千語伸了個懶腰,在寬大的席夢思床上翻過身準備繼續睡懶覺,卻看到空悟不知何時搬了把椅子坐在床邊。

“啊——”

雖然戴了耳機,但這聲尖叫還是逼得空悟捂住了耳朵:“你別喊,我今天起早了一些,就先過來了——待會兒一起打遊戲。”

司空千語用被子把自己裹嚴實了才問道:“我們真的該談談你這種……神出鬼沒的問題了。”

“怎麼了?”

司空千語嘆了口氣,扶着額頭說道:“我是女生,你是男生,男生不能隨便進女生房間的,懂嗎?”

空悟愣了愣,恍然大悟地說道:“這個呀……沒關係的,我對紙片人以外的沒有任何想法,你大可放心。”

“輪得到你來說沒關係?”

司空千語剛想發火,卧室的門突然被炸開,濃密的煙霧迅速充滿了整個房間。聞雪鷹從爆炸的煙霧中瀟洒地現身,然後迅速用一連串戰術動作滾到了一處掩體後方。

司空千語瞠目結舌地看着這一切,緩緩問道:“你幹嘛?”

“我剛剛通過監聽器聽到你的尖叫聲了,”聞雪鷹躲在掩體后問道,“有人侵入嗎?需要幫忙嗎?”

司空千語哭笑不得,剛想解釋,忽然又皺起眉頭:“你在我這裡安裝了監聽器?”

“呃……這純粹是出於安保的考慮……”

“本尊需要你來保護?給我滾出去!”

“那你……”

“本尊起床想吼一嗓子不行嗎?”

“哦……遵命!”聞雪鷹又用一連串戰術動作瀟洒地離開了房間。

空悟靜靜地看着這一切,然後問道:“第幾次了?”

“也就……第四次吧。”司空千語有些神經衰弱地說道。

“那麼……”空悟絲毫不體貼司空千語,“什麼時候開始打遊戲啊?”

“下午吧……讓我再睡一會兒……”司空千語用被子蒙住頭。

“下午你還要跟幻立方的人談遊戲展的事呢。”空悟提醒道。

看來今天是睡不了懶覺了……司空千語欲哭無淚。

自從接受虛空魔王的身份以來,除了空悟和聞雪鷹偶爾搞事,司空千語過着如同度假一樣的生活。幻立方維持着整個虛空魔城的秩序,聞雪鷹則包辦了一切起居事宜,司空千語就像是被供養的女王,每天的煩惱只有一個,那就是不知該在琳琅滿目的遊戲里選哪一個“臨幸”。

這期間她試着聯繫過父母,但都失敗了——這種事情以前也常有,這對嗜愛旅遊的傻瓜情侶經常會逛到一些連手機信號都沒有的地方。不過出了這麼大的事父母都沒有主動聯繫她,她也懶得繼續聯繫父母。度假的日子對於一個重度遊戲宅女來說如同黃金一樣,現在司空千語正在黃金的海洋中遨遊,淹死都心甘情願。

不過,即便是在這樣懶散的生活中,司空千語這位魔王仍舊完成了幾項正事——比如成功重建了虛空魔城的網絡和電力系統,比如聯繫到了當今世界上最大的遊戲發行公司“幻立方”,約定好商談在虛空魔城舉辦遊戲展的事。

司空千語本來不想這麼早着手處理遊戲展的事,在她看來,新晉魔王組織的第一次大型活動竟然是遊戲展,未免會對魔王威儀造成過大的損傷,但無奈空悟實在催得太緊。

這是司空千語當上魔王以來第一次迎賓,因此她好好打扮了一下自己,彰顯女王范的長靴和風衣自然是必不可少的,她還給自己畫了很哥特系的眼影,可惜手殘,只好中途讓聞雪鷹代勞。一切準備妥當后,司空千語在聞雪鷹的陪同下來到虛空大廈第一層的會客大廳,端坐在自己定製的魔王寶座上,靜候客人的到來。

然後被鴿了半個小時。

司空千語正心煩意亂時,空悟又打來電話,她只好不耐煩地接通:“……別催啊,還沒呢……我怎麼知道……你自己都不來,管我怎麼搞?”

看着司空千語氣哼哼地掛掉電話,聞雪鷹試探着說道:“魔王閣下,我私下裡認為這個空悟對您非常不敬。”

“我知道——”司空千語托着腮幫說道。

聞雪鷹繼續小聲嘟囔:“我都沒見您對他施加過懲戒,真是偏心……”

“少廢話,你這事情是怎麼安排的?”司空千語看着空蕩蕩的大廳愈發煩躁,“本尊堂堂虛空魔王,也能被人放鴿子?”

“我也不清楚,這事情是委託黑港的人去辦的……”聞雪鷹忽然改口,“當然了,如果魔王閣下要責罰的話,我一人擔了!”

就在雙方的對話即將變得很尷尬的時候,王座扶手上設置的擴音器里忽然傳來了大廳外某個求見者的聲音:“尊敬的魔王閣下,我是黑港負責人阿雷西歐·喬凡尼,我……”

“滾進來。”司空千語直接冷冷的說道。

來到大廳里的只有阿雷西歐一個人,他恭敬地向司空千語行禮,然後微笑着說道:“非常抱歉,魔王閣下,幻立方公司的商務人員臨時取消了這次會面。”

真的被放鴿子了……司空千語忍住了一肚子的怒火,努力保住了魔王的威儀和壓迫感:“喬凡尼先生,你曾有助於本尊,所以在本尊將黑港還有幻立方從這個世界上抹除之前,我給你一個解釋的機會。”

“非常感謝,魔王閣下。”阿雷西歐並沒有慌亂,似乎目前這種兇險的情況也在他的預料之內,“我應該提早通知魔王閣下,在此我替我以及幻立方的朋友向您致歉。他們之所以臨時取消這次行程,是因為西倫國剛剛將魔王閣下劃定為潛在軍事警戒對象,受相關法律限制,所有西倫國公民不得與您有任何接觸。”

“軍事警戒……”聽到這四個字司空千語差點失態——在與東華國政府簽訂條約之前,虛空本身就是整個世界的軍事警戒對象,這意味着兩個大國在任意時刻都有可能直接對虛空採取軍事行動。但是虛空事變被解決之後,災害風險評估專家將虛空的危險等級降到了與惡魔一族相同的水平,所以司空千語才有機會與外界非政府團體進行接觸。

“東華國對魔王閣下的態度尚不明朗,但我相信東華國監會很快給出公示的。”阿雷西歐繼續說道。

“慢着……咳咳!你可知道這些凡人為何又對本尊如此懼怕?”司空千語急忙問道。

阿雷西歐愣了愣說道:“看來魔王閣下還沒有看過今天的新聞,在下建議魔王閣下抽時間看一下,至於魔王閣下的這個問題,在下不敢隨便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