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悟准备了一些零食和饮料，检查了游戏主机的电源，然后又将客厅打扫了一遍。
他准备今天邀请司空千语一起推进《重构危机667》的剧情进度。
其实他很后悔向司空千语说出那些毁灭洛京之类的话。那个来自梦中的深渊一直隐藏在他内心深处，深渊里翻涌着漆黑色的仇恨和破坏欲。有时候这些仇恨和破坏欲翻涌得太过剧烈，就会从深渊中溢出，侵蚀他的内心，影响他的举动。
他一直靠自己抵抗这种侵蚀，直到司空千语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他忽然发现，自己会下意识地将“是否毁灭”的决定权交给别司空千语，因为那样他自己会轻松很多。
他知道这样不好，他一直用戏谑的姿态面对司空千语，将两人的关系当成一场扮演魔王的游戏。因为如果真的对司空千语产生了太多依赖，他反倒会觉得不妥。
“我只是想和一个好玩的人玩一场好玩的游戏，艾莲娜。”空悟对主机上的手办说道，“对，是游戏，只不过……我想一直玩下去，仅此而已。”
他将两人的关系限定在游戏，即便已经要到了“永不结束”这样的承诺，他还是将两人的关系限定在游戏。因为在他的记忆种，所有超过这个界限的关系都没有在他身上得到好的结果。既然是限定在游戏的关系，那就用打游戏来缓解矛盾吧。
空悟在主机前坐了很久，司空千语还是没有回来。他试着拨打了司空千语的手机，却收到了对方已经关机的提示音。主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已经到了上午10点整，空悟起身来到阳台上，看向下方的洛京城区。
“翻车了？”空悟自言自语道，“好吧，至少这次再帮你一把。”
空悟的身形一闪而逝。
……
……
王逆按照雪灰发给他的信息来到洛京中央医院，找到了龙息所在的病房，礼貌地敲了敲门。
“请进。”门内传出班主任公孙离的声音，“你看，这不是有人来看你吗？”
王逆慢慢推开房门走进病房，和坐在床边的公孙离面面相觑，场面顿时变得很尴尬。
“你那算什么眼神？”公孙离取出一支烟放到嘴里，但并没有点燃，“你是觉得，我这样的班主任，应该不会来看望受伤的学生？”
“我确实这样觉得，我不想对您撒谎……”王逆诚恳地说道。
公孙离不屑地笑了笑：“说真话是个好习惯。”
王逆现在还没勇气跟这个满肚子毒鸡汤的班主任交流，他搬过来一个椅子坐到病床旁边，将买来的水果放到床头柜上。
病床上的龙息盯着天花板，双目无神。他身上并没有外伤，似乎是因为昨天被虚空的能量奇点抽空了能量，现在的他一脸“被榨干”的样子。
“龙息没事吧？”王逆说着伸出手在龙息眼前晃了晃。
“滚。”龙息用微弱的声音吐出一个字，仍旧盯着天花板。
“他今天吃了剂量加倍的安定药，”公孙离提醒道，“这家伙现在谁都不想见，你……你打个招呼就可以走了，对，就是这样。”
“我……”王逆还是说出了此行的目的，“我是战斗派仅剩的人员了，我向来请教一下龙息同学，和虚空战斗有什么要注意的地方。”
公孙离抬起头看着王逆，最终没有抛出什么丧气的话，而是指着龙息说道：“你问，尽管问。”
王逆又满脸期待地看向龙息，然后龙息又吐出一个字：“滚。”
“我给你买了水果呢！”王逆抗议道。
“这家伙的偶像就是百里赤炎，对，就是现任校长。”公孙离忽然说道，他明显是看不下去王逆继续犯傻，“昨天强出头，真是够蠢的……无非就是，就是想在偶像面前证明自己，出风头。我估计校长也在窗户后边看着，八成是这样……然后虚空一招就把他秒了，就在他偶像眼皮子底下。你品一下他现在的心情，你品一下。”
“滚。”龙息又说道。
王逆暂时沉默了。
“你也想挑战虚空魔王？”公孙离继续输出负能量，“你又是为了什么？我猜猜……你也有个偶像？嗯……当英雄？出风头？”
“公孙老师，”王逆打断公孙离，“我怎么样并不重要，但是出了这种事，龙息同学一定很沮丧，你还说这些话，真的很过分。”
“哦？行吧，”公孙离直接起身，“说真话是个好习惯，真的。那这里就没我什么事了，反正在你看来，最好不要是我这种人来给他做心理工作，对不对？”
说完公孙离便咬着那根香烟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王逆跟龙息两个人，王逆看着龙息那颓丧的样子十分担心，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良久，龙息忽然说道：“不是出风头。”
也许是因为公孙离不再，龙息心中有某种压抑的情感被释放了出来，王逆甚至在这个一向高傲的龙息眼里看到了些许泪光。
“是梦想。”龙息又说道。
“我知道，我知道的！”王逆急忙说道，“我不敢说我理解，我只能说我知道。击败虚空魔王，本应该是我们所有人的梦想才对。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我只能保证，作为战斗派的一员，我不会放弃的！”
龙息又沉默了很久，用温柔了一些的声音说道：“没有情报，找班主任去，滚。”
王逆终于松了口气，虽然没问到想要的东西，但他觉得这一趟来得很值。
……
……
公孙离本想在厕所抽一支烟，结果被护士轰出了住院部大楼，只好找了个人少的角落。抽了几口，他抬起头来吐出一个烟圈，正好看到了医院大楼外侧悬挂的巨型屏幕上正在宣传医疗英雄钟济世的事迹。
他立刻把视线收回来，不去看那个出现在大屏幕上的年轻人。
“公孙老师！”王逆不知何时追到了这里。
公孙离很意外：“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医院里，即便在室外也是不允许抽烟的。”王逆说道，“您是带着香烟出去的，我只要跟着烟味走就行了。”
“怎么着？来提醒我不要在医院抽烟？嗯？”
“这算是目的之一。”
“哎……你还要怎样？”
王逆看着公孙离，诚恳地说道：“把您心里的故事讲给我听吧！”
公孙离一头雾水：“啊？”
“我来洛京之前，对所有可能遭遇的人际关系都做了推演，并准备了应对措施，虽然没有一次派上用场……”王逆认真地解释着，“但是，对于您，我坚信我的推演是对的。您心里一定有一个故事，但您只把您自己对故事的感想讲给我听，对于故事本身却绝口不提。”
“哦哦，我明白了，就是那种……”公孙离很不耐烦，“我给你讲个故事，然后把你给开导了？我一直在开导你们啊。”
“不，”王逆此刻已经不再畏惧公孙离眼中那股颓丧了，“把这个故事讲出来，是为了开导您自己。”
公孙离愣了一下，现在反倒是他开始畏惧王逆眼中的某种东西。他本能地转过身，想要逃离王逆的眼神，却被王逆追过来再次拦住。
“我不会放弃的，公孙老师！”王逆亮出了右手护腕上的“坚持”两个字。
公孙离百般无奈，他指了指医院大楼上的屏幕说道：“你想听的故事，就在那里。”
王逆循着公孙离所指的方向望去，看到屏幕上正在播放钟济世医生的纪录片，讲到他如何依靠自己的超能力拯救了上万生命，成为万众瞩目的医疗英雄。
“他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的朋友了，唯一的。”公孙离低着头不看屏幕，但似乎他早已对屏幕里讲的那些事烂熟于心，“他的能力叫【有机重构】，这名字还是我跟他一起取的，对，就是这样。S级的治愈型，缺个胳膊，断只手，甚至少半边脑袋，只要你还有口气，他就能把你救回来。这家伙最风光的时候，社交账号的粉丝能有好几千万，甚至有公司还找他拍医疗剧。”
“那不是神医圣手钟济世吗？我小时候听说过他的传奇！”王逆十分惊讶，“老师你竟然是他的朋友？好厉害……他后来……”
说到这里，王逆忽然不敢说下去了。
“为了拯救战场上的同胞，钟医生于X010年不幸牺牲于超能通缉犯的暴动。今天通过这个纪录片，让我们再次缅怀钟医生，让我们记住他的伟大事迹。”纪录片片尾的旁白如此说道。
“在你们看来，为了救人死在战场上，真是一位了不起的英雄啊，是不是？”公孙离颓唐地笑着，“但我是了解实情的人，早在他最初出名的时候，就有经纪团队找上了他，最终让他获得了巅峰时坐拥千万粉丝的成就。但是后来就是超协的时代了，各种更炫更酷的战斗英雄层出不穷，他的热度也就逐渐降了下去。他的团队认为，‘能参与精彩战斗的英雄更吃香’，于是他也昏了头，忘了自己本质上只是个医务人员，竟然跑到战场上去救人……”
王逆很久都说不出话来，他看过有关超能通缉犯暴动的纪录片，在那样的战场上，各种强力的超能力像子弹一样到处倾泻，生死往往都在一瞬之间，能下得了战场的人才有可能活下去，根本不可能在战场上救到人。
“所以，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就足够了——你打算怎么开导我？”公孙离弹了弹烟灰问道。
说来奇怪，讲述这段往事的时候，公孙离反倒口齿清晰了。
“如果这个社会所认为的英雄真的是您说的那个样子，我不想再把它当做我的目标了。”王逆说道。
“这不就得了……”公孙离转身准备离开。
“但我还是要做一个能站出来的人！”王逆忽然又说道，“每个人各安其事并不足以让这个世界一直和平下去，正如现在虚空魔王的挑衅一样！必须要有人站出来，我要做一个能站出来的人，只要这样的人足够多，真正的英雄一定也会出现的！”
公孙离看着王逆沉默了很久，这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个没能被他说服的学生。他决定做个试验，看看多一个站出来的人能改变什么。
“你要打动辛自新，得从她的喜好入手。”公孙离说着把烟头掐灭在一旁的垃圾头盖上，“她是个音响外设控，最近一直想要一副幻立方出品的BEAT2000降噪耳机，因此正在东城区的音像店‘幻海弥音’打工。”
王逆吃了一惊：“您竟然知道……”
“我当然知道你们都在干些什么！你们所有人！”公孙离没好气地说道，“我是班主任！”
王逆突然变得十分兴奋：“果然就该这样发展，我的人际关系推演终于正确了一次，我感觉一切都会变好的，谢谢老师！”
看着王逆飞也似地奔向医院正门，公孙离几乎要被他残留在空气中的那股正能量熏得吐出来，于是又点起一支烟，结果被护士叫来的保安制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