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魔王的作业（四）
时隔两个月再次踏入八方市，东神可总觉得这个城市变得很奇怪。
离开东神军的驻地后，六扇门的巡捕们全员换上便装，沿着东西方向的干道进入虚空之圆。街道上很挤，行人之间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总觉得……现在这个城市好乱啊。”东神可自言自语道。
“难道比少爷上次来的时候还乱吗？”一旁的袁奇问道。
“不是啦，是不一样的乱！”东神可反驳道，但他也说不出所以然，“怎么说呢，那时候是危险的乱，现在是……就是纯粹很乱。”
东神启用金瞳打量着周围的行人，忽然说道：“小可的直觉确实很敏锐，这里棘手的人太多了——或者说，有的根本不是人。”
“哎！？”东神可一脸听完鬼故事的表情。
“科学议会的机械尖兵，魔导研的武装魔导士，还有……”说到这里东神启忽然停下脚步，看向街对面的几名带着墨镜的行人。
“还有什么？”东神可很好奇。
“同行。”东神启说道。
他的金瞳轻易地破除了对方施加在周身的光学屏障，透过衣物看到了他们藏在身上的WBI特工执照。
袁奇眯起眼睛：“同行，总捕头该不会是指……”
“WBI的人来的比我们更早，这不是个好消息。”东神启取出符咒分发给其他巡捕，“你们带着我的符咒跟踪他们，尽量不要被发现。”
巡捕们领命离去，只剩下袁奇和东神可还留在原地。
“咳咳！“东神可故作成熟地咳嗽了两声，”三哥，我明白的，你要忙着追查不可知博士，顾不上四哥那边——放心吧，交给我就行了！“
“我跟你们一起去找四弟。“东神启微笑着说道。
东神可愣在原地：“哎？”
“我们六扇门负责的是寻找不可知博士，之后可能面临的事态，恐怕必须要军方出手才能解决。而兄弟之间的事情，还是由兄弟来解决最好。”
“三哥……”
东神启和东神可各自向对方投去了只有兄弟之间才有的信任的眼神——然后两人一起看向一旁的袁奇。
“你留下来要干嘛？”东神可质问道。
“绝不是因为害怕！这是理性的选择。”袁奇急忙解释道，“我是总捕头的智囊和资料库，留在身边更好，不是吗？”
“袁奇，这段时间你有好好修行吗？”东神启微笑着说道。
东神启大多数时间都以微笑示人，但他可以将这个表情玩出上千种花样，包括现在这种杀气满满的“微笑”。
“总捕头饶命！”袁奇顿时慌了，“您给我那本《东神诀》精妙无比，但也非常玄奥……现在我才练到第三层，修为还在炼气阶段，万万不能派我去对付WBI的特工啊！”
“我确实只把你当做智囊，但是……竟然还没筑基啊。”东神启脸上罕见地出现了失望的表情。
袁奇咽了口唾沫，急忙说道：“总捕头不要担心！八方市现在云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棘手角色，要找到四少爷如同大海捞针。但凭在下的知识储备，一定可以为总捕头分忧解难，迅速找到四少爷！”
就在这时，天空中飘来一艘飞艇。飞艇垂下两道条幅，开始播放宣传语。
“魔王城的各位，下面向大家宣布一个好消息，《东华偶像》的决赛将于今晚正式在这座城市举办！举办地点就在东华塔旁边的旧国际会展中心，届时如果大家没来得及在网上购票，我们还提供现场售票业务哦！名额有限，先到先得！”
飞艇上的人将扩音器的功率开到最大，恨不得让街上的每个人都听到，惹得行人们纷纷抬头。
“我们……只要去那个会展中心就能见到四哥了吧？”东神可指着飞艇说道。
袁奇顿时僵在原地。
东神启微笑着拍了拍袁奇的肩膀：“袁奇，你跟着我们也可以，不过接下来如果遇到战斗的话，要听话，懂吗？”
袁奇咽了口唾沫说道：“我懂的。”
三人朝中心城区的方向继续前进，很快就消失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
……
《东华偶像》节目组抵达八方市的同时，白驿也迎来了一位新的客人。
——《东华偶像》节目制作人陈艺虹吃惊地看着那些“安保人员”身上的纹身，端着茶杯的手微微发抖。
“你们是天合会的人？”陈艺虹小心翼翼地问道。
坐在陈艺虹对面的张正摇摇头，纠正道：“他们是天合经贸公司的雇员，他们可以提供安保服务。”
“嗯……投资方确实跟我说他们找了很专业的人来负责安保，”陈艺虹用喝茶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我只是没想到可以这么‘专业’。”
张正取出一份合同放到茶几上：“那么陈女士，请签字。”
陈艺虹习惯性地拿起笔，然后忽然愣了一下：“哎？你们也签合同吗？”
“这是公司业务的正规流程。”张正认真地说道。
“哦……”陈艺虹默默签字，她可没想到能从一个黑帮小头目的嘴里听到这种话。
走出白驿后，陈艺虹在上车前犹豫了片刻，忽然又折回去对送行到门外的张正说道：“这位是……张先生对吧？我对贵帮……不不不，我对贵司确实有一些偏见，但是那些女孩儿……她们鼓起勇气到这里来已经很了不起了，还请您确保她们的安全！”
张正看着诚恳请求的陈艺虹，忽然说道：“如果这次安保任务出了差池，我这个月的工资就会被扣光，年终奖肯定也会大打折扣，来年的房贷可能也就还不上了。”
“哎？您的意思是？”陈艺虹跟不上张正的脑回路。
“如果有人跑破坏这次安保任务，与谋杀在下无异。”张正严肃地说道，“所以请您不要怀疑我司的认真程度。”
陈艺虹愣在原地——她根本搞不懂张正的想法，在她看来，张正根本不像是一个黑帮头目，反而像是……那些最普通的公司职员。她没有从张正的话里听到强人的【自信】亦或是恶人的【狡诈】，反而是很普通的【认真】。
但是这份【认真】却让陈艺虹莫名安心。
“嗯……那就辛苦您了，张先生。”陈艺虹最后说道。
送走陈艺虹后，张正取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你已经旷工很多天了，我希望你马上返岗，否则我就引用雇佣合同里的违约条款追究你的责任。”
“你干嘛？我刚醒，你就不能让我多睡一会儿吗？”电话那头传来兰影的声音。
“违约条款是……”
“行行！我知道了！”兰影忽然压低声音，“别逼我大喊大叫，我旁边的小姐姐还没醒呢！我马上过去！”
张正身后的两名手下默默看着他跟兰影交涉，其中一个忍不住吐槽道：“总觉得老大派他来管我们，早晚会出事。”
“错了，”另一个手下说道，“他是天合会所有管事的人里，从来没出过事的那个。”
……
……
《东华偶像》节目组抵达国际会展中心后，白驿的人立刻出动，将蜗居在会展中心里的流浪汉都“请”了出去。售票处最先被搭建好，前来看热闹的人都被挡在了外面。
某个流浪汉想偷偷闯关，直接被一枪放倒，然后两个白驿的人迅速上前，一个人拖曳尸体，另一个清理拖曳尸体留下的血迹，就这样处理掉了闯关者。
工程小组的人员早已开始行动，他们的任务很重，要在一天之内将废弃很久的会展中心搭建成一个可以向全球直播的决赛会场。
参赛选手和她们的团队暂时被安置在一排房车里，这排房车就停在会展中心外面，那些黑帮成员的举动被房车里的人尽收眼底。有不少选手开始打退堂鼓，但是这场决赛对于她们来说非常重要，她们只好硬着头皮忍下来。
皇甫谣独自一人坐在车窗前，她并没有像其他选手那样惴惴不安，而是出神地看着映在车窗上的自己。
“残缺……”皇甫谣又开始念叨东神歌给她的评语。
与愤怒的粉丝不同，她本人很认同这个评语，因为这正是她对自己的感觉。
她的记忆是残缺的，几乎没有任何被负面情绪掌控的记忆；她的情感是残缺的，她无法感受到愤怒、厌恶等任何负面情绪，也无法表现出自私、高傲等任何负面性格；她的味觉也是残缺的，她无法尝到苦和咸的味道，甚至……
皇甫谣看了一眼旁边桌子上的水果拼盘，从里面取出一颗葡萄放进嘴里，慢慢咀嚼，让那股酸酸甜甜的味道充满口腔，然后努力将其咽下去。
“哇”的一声，皇甫谣还是将那颗被嚼烂的葡萄吐了出来。
——她根本感受不到饥饿，也从来没有产生过与排泄有关的生理需求。
这一切简直就像是被定制好的一样，就是为了让她成为所有粉丝眼中最完美的偶像。
皇甫谣记得她在某部吸血鬼小说里读到过这样一句话：越完美，就越残缺。这部小说讲的是一个混种吸血鬼为了变成血统纯正的完美吸血鬼，抛弃了在阳光下行走的能力，最终变成了一个只能生活在黑暗中的怪物。
但在某种意义上，他确实变得完美了，他拥有永不衰老的英俊面庞，永不死亡的强大躯体……
梦想之路的终点，或许就是某种极端的执念，越往前走越无法回头。而徐导禁止皇甫谣与之见面的那个女孩儿就像是这条单行道上的岔路口，她为皇甫谣提供了回头的可能。
但是这种可能已经变得越来越虚无缥缈，皇甫谣知道，要继续在偶像路上走下去，她必须忘掉那个女孩儿。
徐导忽然推门进来，他看到了皇甫谣吐在地上的葡萄皮，皱了皱眉头说道：“谣谣，我不是说过吗？只尝尝味道就可以了。”
“我这样……很奇怪吧？”皇甫谣小声说道。
“怎么会？”徐导用脚踩住了地上的葡萄皮，“我听说西伦国有个魔导师家族，他们也从不吃饭，只靠吸收魔力就能维持生活——谣谣一定也是这样，只要有粉丝们的爱就足够了！”
皇甫谣低下头不说话。
“我可没想到投资方竟然会雇佣黑帮的人来负责这里的安保，”徐导看着窗外的景象说道，“不过放心，我不会让他们打扰到你的。”
“徐先生，我昨天没睡好，现在想休息一下，能麻烦您这段时间先不要来我的房间吗？”皇甫谣忽然说道。
“嗯？你这状态可不行啊，待会儿还要彩排呢。”徐导十分关切，“你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做的梦有点多，我会赶在彩排之前调整好的。”皇甫谣明显不想让徐导继续在房间里待下去。
徐导察觉出了皇甫谣的异样，但没有多问：“那你好好休息。”
离开皇甫谣的房间后，徐导回到他的房间，反锁上门，然后取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徐先生？突然打电话给我有何贵干？”听筒中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这声音明显被处理过，只能依稀分辨出声音的主人是个男人。
“你的手术到底靠不靠谱？”徐导直接质问道，“谣谣现在的状态很不稳定！”
电话另一端的男人很不耐烦地说道：“我又不是提供玩具定制服务的商人，交易达成，不提供售后服务。如果你想进行额外的改造手术，需要另外付钱。”
徐导忽然冷笑起来，“哼！当初我明明叮嘱过你要处理掉那个残次品的，但你却放她跑了。你是故意的，对不对？莫非你就是为了留下这个漏洞，等谣谣被影响了再来讹诈我？”
“你认为她们两者之间会互相影响？这确实是个有趣的假设。”
“好好听我说话！”徐导再次变得暴躁起来，“你不帮忙也可以，我亲自找人去处理掉那个残次品！不过如果你不想被我曝光给大众的话，就回答我一个问题，除掉那个残次品的话，会对谣谣产生影响吗？”
“你要除掉她？”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了一阵，忽然大笑起来，“好点子！好点子！”
“回答我的问题！”徐导低声吼道。
“没问题，徐先生，你大可放心去做。”
“哼，如果谣谣有个三长两短，你也跑不掉。”徐导冷冷地威胁道。
电话那头的男人忽然换上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声线：“徐先生，如果想要威胁我的话，得世界政府来组织动员才行。曝光？我还是第一次受到如此小儿科的威胁。你不是有自己的信息渠道吗？好好了解一下我不可知博士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对方忽然挂断了电话，徐导耳边传来一阵阵盲音，他放下手机，不知何时出了一身冷汗。
“科学疯子……”徐导恶低声骂了一句，这才驱散刚刚通过听筒传出的那股阴冷的恐惧感。这股恐惧感甚至盖过了徐导本身的偏执，让他心生恶寒。
但是徐导很快就恢复了冷静，他再次给自己点上雪茄，开始优雅地喷吐烟雾。
“就在今晚的决赛第一场开始前动手吧。”徐导冷笑着自言自语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