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除了一般的仲介业务外，左京的公司也涉足了不动产增值管理服务。

简单来说，就是向屋主签订长期租约，进行装修改造后，再转租给租客赚取利润的生意。因为公司会额外提供二十四小时保安，以及免费搬家、维修、清洁、代收快递等便捷服务，加上居住环境犹如高档酒店，所以颇受白领阶级欢迎。

蜗牛不动产已拥有十一座同名品牌公寓及上万间转租房源，虽然离行业的领头羊还有段差距，但由于今年刚拿下B轮融资，目前正以银弹攻势于月海市快速攻城掠地。近期左京负责的工作，便是负责对房东进行游说，好让对方将手上的房屋交予公司管理。

离开公司后，左京被莉娅带往最新落成的第十一号蜗牛公寓。

第十一号蜗牛公寓位于花月大学周边，刻意仿效海外的青年社区，仅提供四十岁以下的未婚租客入住。且入住时需要经过面谈筛选，用意在于维护居住者的质量；公寓内部配置了良善的公共空间，不定期会组织活动以增进居民情感，例如今晚要在休闲厅举办的旅行分享会。

左京对旅行不感兴趣，也用不着他分享什么。今天下午的工作，只是巡视驻点员工接待客人看房的情形，和针对住户反馈的缺点进行检讨。

三组的金胜利主任同样在现场，他皮笑肉不笑地向左京闲聊，模样让人联想到不安好意的黄鼠狼。金胜利比左京早二年加入公司，起初还能和平相处，但自从与左京并列业务课长的热门候选，金胜利就心心念念想要扯左京后腿。

第十一号蜗牛公寓的客户大多由三组接洽，对于金胜利而言，此刻的左京便如同侵入领地撒野的野犬。

左京也明白，让少数人良性斗争，让多数人团结，是莉娅对待部属的方针。一方面让自己接触平时业务外的事务，一方面还能刺激金胜利，对莉娅而言简直是一举两得。

等到工作告一段落，已经超过了正常下班时间。

左京告诉莉娅想要先行离开，得到同意后便兀自走向公寓大门。

休闲厅就在大门旁，天花板悬挂了“人生至少要有两次冲动：一场奋不顾身的爱情和一段走就走的旅行”的横幅海报，与一堆爱心形状的气球装饰。与其说是旅行分享会，更像一场联谊活动，难怪蜗牛公寓会被同行批评成一夜情公寓。

虽说活动尚未开始，休闲厅中已有少部分的住户在聊天。

一名龅牙、长得像兔子的男生被年轻女性所包围，看起来颇受欢迎。左京记得那男生是叫作兔子君的直播主，于Youtube经营灵异恐怖类的频道，拥有一定的订阅量。搜寻蛾男情报时，左京也概略看了兔子君作的新节目。

兔子君言明自己梦见了蛾男，还声称要在一个月内公开蛾男的真相。底下的网友留言除了表示期待外，也有不少嘲讽兔子君越来越没创意的回应。毕竟只要稍微关注都市传说这块，就会觉得所谓“蛾男”只是过时的冷饭。

至于兔子君口中的真相会是什么？思考同时，左京取出口袋里的iphone，他叫了一辆网约专车。准备前往熟识的侦探事务所，委托朋友协助调查胡桃的身分。

先前趁着工作空档，左京已经透过W-line，把谷茜的事情全盘告知胡桃，不过胡逃迟迟没有回复；左京将屏幕切换到与夏梨梨的视窗，画面显示了颇具跟踪狂风格的一大串留言，几乎每隔三十分钟就有新的讯息出现，时不时还穿插了来电。

使用工具软件后，就能在不产生“已读”的状态下阅读W-line讯息。真是便利的功能。

左京从新增的部份读起。

>PM04：38

【主任到底在忙什么呢？睡着了？】

>PM04：38

【虽然我想打电话给莉娅姊姊问问，但如果被她知道我急着找你。主任大概会被说一顿吧？忍耐～我忍耐！】

左京能想象夏梨梨内心的焦虑，可惜大脑却没有产生回复她的念头。他对自己的奇特反应感到困惑。换作平常，早就开口安抚夏梨梨，并设法让她远离这起悬疑事件。然而左京却故意装作不在。

——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PM05：04

“我认为小茜是真实存在的人物。主任说过除了曼德拉效应和虚幻真实效应之外，还有一种可能。指的难道是蛾男吗？听听夏梨梨的初步推理吧——我认为梦见蛾男后会有两种结局，被蛾男杀死，以及像小茜那样『被隐藏起来』。我是认为这个推理有点荒谬啦，感觉就像不讲道理的恐怖片，请主任不要吐槽哦。”

不讲道理的恐怖片？挺贴切的形容。

确实，面对谷茜的事件，若使用常规的思考模式，恐怕会让自己陷入死胡同。倘若蛾男与谷茜的消失有关连，那么蛾男便拥有“存在抹消”的特殊能力，能够悄然无息地让目标失踪。

但拥有如此惊人的能力，为何鹿儿港镇和槭枫隐园的事件，蛾男要采用猎奇性的杀人手法？大可如对待谷茜那般，使死者完全消失不就省事多了。凶手的目的在于挑衅警方吗？又或者犯下猎奇事件的凶手另有其人？还是说“存在抹消”的能力无法轻易运用？

以上推论都合乎情理，若要提高与事实的命中率，就必须取得更详细的情报了。

左京继续往下阅读。

>PM05：05

【小茜的消失地点可能就在落葵公寓。我想过去看看，希望能找到线索。就这么决定了。】

>PM06：02

【搭乘电梯中，总觉得有股视线在盯着我。】

>PM06：02

【转头看了身后，什么都没有。】

>PM06：04

【抵达六楼，觉得自己好像侦探（？）】

>PM06：05

【602室就在眼前。依旧能感受到视线。走廊上没有其他人。】

夏梨梨汇报的最新进度就到这里。

她的行动力确实值得赞扬，但相较于侦探的角色，左京认为此刻的夏梨梨更像出现在悬疑作品内，留下暗号或线索后便被杀害的可怜牺牲者。

只要发送“快离开公寓，等我与你而会合”，夏梨梨一定会乖乖服从指示。要制止夏梨梨继续前进吗？盯着屏幕看了数秒，左京的喉头发出低吟。

在十多年前，小左京和家人去过海水浴场。小左京就像普通的孩子一样，利用游泳圈在海面上漂浮着。周围有个穿了背浮板的中学生，大概是自以为熟悉水性，中学生不断游向海的深处，等到想要折返时早已来不及了。

中学生被离岸流带得越来越远，最后只剩下一个小小的黑点。除了小左京之外，没有其他游客注意到中学生的异状。而小左京只是冷眼旁观——因为对方获救也好、溺死也罢，都与自己毫无干系。

那么，如果被离岸流带走的是我的下属呢？左京想。

一辆黑色的奥迪A4SL停在路旁，车尾闪着双黄灯。

网约专车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