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6）
「小白学长，快醒醒～」
感受到肩膀受到拍打后，白碁赫然睁开双眼，映入视线的是一张圆圆、富有红润光泽的包子脸。
「陶美惠……吗？」
「怀疑啊！莫非是我变得太漂亮，所以认不出来了？」
美惠双手托脸，故作可爱地说道。
白碁仔细观察，这位学妹的相貌与照片相差不大，只是妆画得更为浓艳。她拎了两个印有斗牛犬图案的纸提袋——那是知名点心店“犬首烧”的店标。
“犬首烧”是以斗牛犬为造型的鸡蛋糕，外皮略带酥脆、面体扎实，口感绵密又附带浓浓的蛋香；蛋糕内部则填入满满的馅料，还有一颗会牵丝的麻糬。只要吃过一次，就绝对就忘不了那份美味。
因此每天还没到开业时间，店门口就已经排起人龙。加上现烤现作，最少需花费二十分钟等待才能拿到商品。而且店家每日只限量供应二百颗犬首烧，更让它成为难以入手的梦幻逸品。
不对，现在不是在意犬首烧的时候……
「你有看见一位女学生吗？」白碁问道。
「女学生？谁啊？扣掉收门票的老奶奶，这里只有学长一个人。」
美惠回答得很笃定。
「可是，我刚才分明还在和她说话。」
白碁朝四周张望，这栋古旧的日式住宅的确不存在第三者。
「怎么可能。」美惠回过头，询问碰巧经过座敷的工作人员，「奶奶，请问你有看见一位女学生吗？」
老奶奶像人偶般缓慢地摇头，表示今天下午造访的客人只有两位。
「听到没？我看学长是在做白日梦吧，否则就是碰到幽灵了。」
「幽灵……」
白碁努力回忆女学生的容貌，黑色长发、浅粉色衬衫、弱不禁风的体态。然而，记忆却仿佛被挖去一块般，无论他再怎么绞尽脑汁，都无法想起对方的脸孔和姓名。
唯一深深刻进脑海的，是女学生消失前的话语——
『听过“生贽”吗？』、『你的未来可能会遭遇死厄。』
“生贽”乃指供奉神灵的活人献祭，可引申成为了达成某种目的所作出的牺牲。所以这是在暗示，这次的案件会让自己失去性命吗……
白碁想到这，身后忽然一疼。
「哈哈！我乱讲的啦，学长吓到了哦？」
美惠重重拍了下他的背，爽朗大笑。
「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好不好？」
「随便啦，什么主义都可以～」
美惠似乎对女学生的话题提不起兴趣，她探过上半身问道：「欸！话说回来，学长在这等很久了？」
白碁摇头，表示自己刚到而已。
「是吗？记得以前校外活动，学长都会提前到场。最夸张那次是约中午会合，结果你天一亮就跑到车站等了，是在演忠犬小八喔？」
好像真有此事。
「现在不会了，毕竟平时业务很忙的。」
白碁心虚地回应。
事实上，他提前了二十分钟抵达现场，充分诠释了何谓本性难移。
「嘿嘿，过去的忠犬小八，已经变成威风凛凛的警官哩。敬礼！」
美惠笑着敬了一个不标准的举手礼，接着用拇指朝庭院比了比，仿佛炫耀自己的东西般说道：「如何？这里不错吧？在我们月海市呀，能欣赏到枯山水造景的景点可不多哟！」
「不错归不错，但我以为你会约在咖啡厅或速食店之类的场所。」
「学长说到重点哩，这是基于两个理由，第一、这样比较有探险社的风格。」
说完，她故意顿了顿。
「第二呢？」白碁配合地问。
美惠却闭起左眼，食指凑上嘴唇说：「……暂且保密。」
「妳欠揍喔？」
「哎唷、哎唷！学长先办正事嘛。你不是有问题要问我？」
「也对，工作要紧。」白碁取出笔记本，同时轻咳了几声清嗓，将自己切换成办案模式：「首先想请教一下，你昨晚九点到午夜十二点之间，人在哪里？」
「我去！一上来就是不在场证明呀……」
美惠露出苦笑，思考了一下后说：「那段时间我一个人在家，好像没有人可以帮忙作证，怎么办？」
「不要紧，警察自然有办法验证，只要你没撒谎就不必担心。」
「这样喔。」
美惠点了点头。
「再来，妳知道吴子云——也就是兔子君已经遇害了吧？」
「知道啊，学长在电话中已经说过哩。」
「我想请教你怎么认识被害者的？据我了解，贵公司的品牌公寓是由其他部门负责。」
面对刑警的询问，美惠调整了一下套裙的系带。
「说来话长啊……我能从头解释起吗？可能有点冗长。」
「没关系，我不赶时间。」
「OK！故事源头是我的表哥——」
美惠说道，表哥已经三十多岁，单身，没有正职工作。偶尔会到剧组担任临时演员，晚上就到夜市打工，陪客人玩九宫格的丢球游戏，大概就是俗称的飞特族（Freeter）。
今年年初，表哥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劲，忽然起了成为Youtuber的念头，就上传了一些自导自演的搞笑短片。
想也知道，点击量一定惨不忍睹。
座右铭“努力不一定会成功，不努力一定会很轻松”的表哥，这次却没有果断放弃，反而打算转型成探索恐怖景点的频道，便把歪脑筋动到美惠身上。
碍于情面，美惠只好向以前社团的学长姊们求助，提供了表哥一些罕为人知的地点。表哥前去拍摄后，果真收到观众热烈的反馈，频道的订阅数也日益增长。最后，表哥打听到兔子君住在蜗牛不动产名下的品牌公寓，又跑来要求美惠代为牵线，想说多少可以蹭些流量。
「——敌不过厚脸皮的表哥，我只好拜托管理部的同事帮忙。同事也很够意思，在一次联谊聚会中，我当面和兔子君要了W-line帐号。」
「那位同事的联系方式能给我吗？」白碁说道。
美惠回了句“当然可以”后，从通讯录中找出手机号码。
「那么，为何兔子君会传那种讯息给你？」
「呃，我不清楚，我们几乎没有聊天过。是真的！」
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美惠打开和兔子君的对话记录。
「……嗯，看起来确实如此。」
白碁伸手滑动屏幕，继续问道：「收到死亡讯息当下，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以为是恶作剧，或是兔子君想拿我当作影片的素材，所以我只回复了一个问号。直到上午在新闻看见他的死讯，我才发现大事不妙。其实呢，当下我已经做好被警察传唤的心理准备了，只是没想到最后联络我的会是学长。」
美惠一边说，两手一边神经质地往裙子上擦拭：「我想请教学长。兔子君的死和蛾男真的有关吗？」
「没这回事。具体死因我不能透露，不过保证与超自然现象无关。」
「是喔……」
对于白碁的回答，美惠似乎感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不然我会联想到公司内的怪事。」
「什么事情？」
白碁露出被勾起兴趣的表情。
「因为那封讯息，我想到公司内有二位同事梦见蛾男。但怪异的是，我却想不起来那俩个人是谁了。那种感觉与正常的遗忘不同，要形容的话，就像有人使用修正液，硬生生对大脑进行窜改那样。」美惠说。
「只有妳有这种状况吗？」
「不，我问过其他人，她们也出现了同样的情形。啊！说到这个，昨天我有位后辈，忽然在寻找一名不存在的同事，嚷着“为什么小茜消失了”云云。」
……不存在的同事？消失？
白碁记录下关键词，兀自沉思了起来。
乍听之下，陶美惠描述的事情与杀人案并无关连，但直觉告诉白碁，绝不能忽视这份情报。于是他针对美惠描述的怪异现象，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不知不觉中写满了一页笔记。
等到白碁回过神，发觉时间已经接近三点半。
按原订计画，白碁下午要对周边住户进行地毯式搜查，虽然千竹告诉他不必急着过去，但放前辈一个人工作实在有失妥当；至于陶美惠，目前看来与杀人案并无牵扯，不过她可能是凶手设定的杀害目标之一。晚点还是要拜托长官安排人手，好好保护这位学妹。
「我差不多该走了，后续有问题我会再请教你。另外，千万不要对其他人透露案情，尤其是记者。」
「等一下！学长不是说自己不赶时间吗？你很喜欢甜点对吧！要不要吃这个？」
见白碁作势要起身，美惠匆将其中一袋犬首烧塞了过去。
「……干嘛？还有话要讲？」
「没什么啦，只是希望学长能顺手帮我一个小小的忙。」
学妹的神情微微一变。
「嗯？」
「老实说，挑选南门町二三三号为见面地点的，是一个我没见过面的人。我有点担心对方来自非法宗教……」
白碁听了，脸上一时露出复杂的表情。
根据千竹前辈提供的情报，居住在901室的频道主们，目前都待在公司之中等待后续安排。而他们所属的经纪公司“创意胶囊（Capsule）”，距离南门町二三三号只有十分钟的步行路程。这便代表，收到死亡留言的九个人里面，已有八人聚集在松烟文创园区内。
「莫非妳家人购买了昂贵的陶壶，还劝你去听奇怪的讲座？」
他故作轻松提问。
「倒不是，这件事也与我的表哥有关。」
白碁重新坐下，说道：「把来龙去脉交代清楚，我会视内容决定是否留下来陪你。」
「好。」
蹙起眉头，美惠微微压低声音：「事情是这样的。前阵子表哥跑去一座废弃的医院拍片，回到家后整个人变得古古怪怪，例如畏光、暴躁、说自己听到很多人说话等等，送去医院治疗也没什么用。我的阿姨只好四处求神问卜，但依然没什么效果。后来，有人就向她推荐了一名灵媒师。」
……灵媒师。
白碁脑中浮现身穿道袍，挥舞法器的老者。
「你看。」
美惠递过一张名片。
名片上印刷着“灵媒师‧珂芙”的字样，除此之外就只有电子邮箱和座机号码。
「这位灵媒师采取预约制，客户需要附上患者的症状、照片、姓名，再透过E-mail等待审核。因为阿姨不会用电脑，这桩任务就落在我身上了。我半信半疑地发了信，结果，就在昨天收到了回复。」
她出示手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