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咳、咳咳咳……」
夏梨梨跪坐在浴室的磁砖上,不断地咳出水来。
溺水造成的余痛仍残留在体内,喉咙到肺部都像被火烧过一样,每条神经都在胀痛,就像随时就要炸开。忍受着晕眩和翻涌而上的呕吐感,夏梨梨不断地重复着咳嗽、吸气、咳嗽、吸气的动作,随着呼吸逐渐恢复通畅,意识也从朦胧的边缘慢慢回到现实。
她想起了濒死前的情景。
在紧要关头,似乎有一双手伸入水中,拼命将自己拽出浴缸。
「啊!」
夏梨梨猛然抬起视线,地板果然倒卧着一名纤弱的少女——少女的脸上戴着活性炭口罩,身穿黑白色调的水手服,以及覆盖住近半大腿的短裙。
是她。
昨天在公司一楼大厅,遇见的那名女学生。
「你、你还好吗!」
似乎对呼唤起了反应,少女勉强睁开眼睛,用几乎快要听不见的音量给予回应:「我没事,麻烦妳扶我到床上休息。」
「好,站稳了哦。」
夏梨梨搀扶起少女,掌心顿时感受到异常轻盈的体重;指尖接触到的洁白肌肤,宛如无机物那样冰冷、脆弱,仿佛只要一松开手,对方就会如同残雪般迅速融化消失。
俩人步履蹒跚地走进房间,夏梨梨先是将棉被整理到一旁,再让少女平躺到自己原先睡觉的位置。
「真的不用送你去医院吗?」
看着迷蒙失焦的淡紫色瞳孔,夏梨梨担心地问。
「不必,我只要休息一下即可。夏梨梨小姐呢?」
「人家已经没事啦,完全复活!」
夏梨梨用力比了一个胜利手势,胸部随之晃动。
「既然身体无恙,请妳先把衣服穿上。」
少女轻轻把头别开,声音多了一分羞怯。
「又没什么关系,我们都是女孩子呀。」
「太、太不知羞耻了……」
看见少女有趣的反应,一丝不挂的夏梨梨笑了笑:「话说回来,你的制服都弄湿了,姊姊找件上衣帮你换掉哦。」
「我不要。」
「为什么?」
「不要就是不要。」
隔了好一段时间,少女才轻声地说。
「内衣若隐若现的,看起来比裸体更煽情哟。如果把你现在的糟糕模样拍下来,肯定会很多怪叔叔愿意出高价收购。」
「变态……」
那是稍微不集中注意力,就会漏听的虚弱吐槽。
随后,就像要逃离夏梨梨的视线般,少女把头偏得更过去,接着用非常害羞的声音说:「……随便你。」
「好哦!」
见少女不再坚持己见,夏梨梨转身走向衣柜,借用了左京的居家服。
接过棉质T恤,少女小声地要求:「我自己来就好。请把门关起来,绝对、绝对不准偷看。」
「妳是准备织布让我拿去卖吗?」
「人家又不是要报恩的白鹤!快出去!五分钟后再进来!」
「好凶啊,我走就是~」
「还有,我的书包扔在大门口,请帮我拿过来。」少女补充道。
「好好好~」
说完,夏梨梨乖乖关上门。
换上已经在阳台晾干的衣物后,她依约走向玄关处。地板果然放了一个深蓝色的书包,正面以白线绣了校名“长老教会中学”。
拎起书包时,夏梨梨感受到其重量比外表重了许多,于是好奇地打开观视。
「唔哇!」
在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夏梨梨惊讶地倒抽了一口气。
里头竟然装着琳琅满目的药瓶、十多支用消毒袋包装好的针筒,以及看起来像是医用仪器的金属物。
提问:为什么一名女学生会携带这些东西?
A:她是伪装成高中生的无执照医师。
B:她是专门窃取医疗用品的盗贼。
C:她罹患了不治之症。
D:她是汽车维修员。
综合少女那副弱柳扶风的模样,答案绝对是“C”吧……
不,要思考的地方不止这些。
一旦情绪冷静下来,问题便排山倒海地接踵而至。
提问:为什么我会突然昏迷?
A:泡澡泡得太久。
B:一氧化碳中毒。
C:蛾男作祟。
D:在无意间命中了拳四郎的北斗百裂拳。
提问:为什么少女知道我有生命危险?
A:只是碰巧路过。
B:她不断监视着我。
C:她使用了预知能力。
D:她是来自未来的T-1000型终结者。
提问:为什么少女能够进入左京主任的住处?
A:她握有主任住处的备用钥匙。
B:她兼职锁匠。
C:她利用预知能力取得了电子锁的密码。
D:因为T-1000型终结者具有液态金属的性质,可以轻易潜入室内。
提问:少女的真实身分是?
A:姬琉璃。
B:胡桃。
C:以上皆是。
D:T-1000型终结者。
提问:我昏迷前看到的那些画面又是什么?
A:不知道。
B:不知道。
C:不知道。
D:不知道。
提问:为何少女给我一股莫名的亲切感,甚至觉得我们好像认识了很久很久?
A:不知道。
B:不知道。
C:不知道。
D:不知道。
嗯……
在这空想也无济于事,还是直接询问少女本人比较快。
夏梨梨打定主意,等到五分钟一过,立刻气势十足地推开房门,老实坦承道:「抱歉,我偷看了妳的私人物品!」
「……」
少女略微鼓起脸颊,表达自己的不满。
她已经换上男性尺寸的T恤,松松垮垮的模样看起来格外色情。
「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夏梨梨低下头,同时递过书包。
「……蛋。」
夏梨梨没听清楚,应该是在骂“笨蛋”。
少女没再理会夏梨梨,径自摘下口罩,再次现出近乎完美的容貌。她从药罐取出五颜六色的锭剂,配着保温瓶的开水服下。从头至尾,表情都没有出现一丝变化,彷彿是习以为常的例行作业。
「请问……你是不是生了什么重病呀?」
夏梨梨小心翼翼探问。
「别担心,只是使用预言能力的后遗症罢了。」
少女一边回答,一边又咽下第二份锭剂。
「……预言能力。」
「是,我拥有预言能力。因为事先窥见了你的死亡,所以才能即时赶到这里救妳,咳、咳咳咳……」
「谢、谢谢你!」
「不用客气。」
紫曜石般深邃的眼眸微微垂下,少女颔首低喃:「你更想知道的,应该是我的真实身分,对不对?」
「嗯。」
夏梨梨用力点头。
「是吗……」
接着,少女抬起头,仿佛下定决心般开口。
「正如你内心所想,我就是胡桃。」
这句告白的语气依旧很轻,脆弱得如同枝芽上的晚霜,一触及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