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程通道里漆黑一片,看起来废弃了许多年,走进去就像落入了绝对的黑暗。

空气里灰尘弥漫,周围都是半拆卸的设施,似乎从它被宣布封闭的那一刻开始,就再也没有重新启用的计划。

“还没到吗……”路雪琪半捂着脸,刺鼻的气味令她不断小声咳嗽。

“快了,就在前面。”江夏也压低了声音,显然他也没料到这里的乌烟瘴气,脸色接近惨白。

从咖啡馆走出来后,他们一路绕开了棒球帽男带领的黑衣人的追捕,扎进人群到了顶层,在某个服装店中的试衣间找到了这座密封的工程通道,直通天台。除了这里的环境让人难受得快要窒息以外,一切进展得十分顺利。

“出口在哪……”

路雪琪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询问了,她只想尽快离开这狼藉一片的地方。其实通道并不是很长,只是由于环境恶劣再加上空气稀薄,让人有种待久了会窒息而死的感觉,事实上可能真的会死。

也不知沿台阶走了多久,江夏停下来,看样子是抵达了终点。他举起手在上面来回摸索,出口位于正上方。江夏找到了开关,用力一拉,头顶密封的出口如同拨开云雾般移开,外界灰暗的光束斜照进来,昏沉沉的黑云以压城的阵势聚集,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

商场天台没有什么非同寻常之处,和普通的天台相差无几,并排摆齐的休闲椅和露天烤肉店,被铁网围起的足球坪,四处尽是摆满的盆栽,还有一个巨型掉漆黑白熊猫石雕。唯一不同的是这里空无一人,所有设施也处在装修阶段,不对外人开放,普通的通道也被封锁。

“三月雨好像还没有来……”

终于呼吸到了正常的空气,本来是应该小小的激动一下,但路雪琪左顾右盼,却没有发现三月雨的身影。他们在咖啡馆浪费了不少时间,现在离约定的时间已经只剩下五分钟,三月雨的行程本就更短,应该已经差不多到达了才对。

难道是……出现了意外?

这并非绝无可能,但考虑到赤鸢有可能会采取监听措施,而他们也没有加密专线,通讯被迫切断,这种情况下双方互不知晓彼此的处境,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

“别出声,先观察一下。”江夏示意路雪琪小心行事,此时他们位于一座平顶式天棚里,看附近摆设的沙滩桌大致能判断是个餐饮店,四周的落地窗一多半被木板挡住,隐蔽性良好。通道出口连接的是天台地砖,若不是天台被封锁,从地下钻出来的他们肯定会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江夏透过木板间的缝隙向外扫视,警惕地搜寻黑衣人的踪迹。天棚位于天台的中央,能将整个天台概况一览无余,包括环形游泳池的角落和花坛的内部,只要有人的存在就会立刻被锁定。可他在天棚里绕了一周,换了不同角度观察,始终找不到一个人影。

在他的预想中,被封锁的天台应该是布设人手最薄弱的一环。但即便如此,也不代表这里不在赤鸢的考虑范畴内,为了保险起见赤鸢很有可能派人从外部登上天台,这对于可以驱动咒术的人来说轻而易举。

“怎么会……”

经过一番仔细观察,江夏不得不承认,这里除了他和路雪琪之外没有第三人。难道是赤鸢的疏忽?倘若如此,那赤鸢充其量是个不入流的组织。显然,能与联盟周旋的赤鸢不是疏忽大意的三流货色,这样剩下的解释只有一种,赤鸢在周围设下了埋伏。

这也似乎合情合理,正因赤鸢想到了江夏也许会来天台,但不知道会动用何种手段,因此才潜伏起来暗中观望,扼杀最渺茫的可能性。现在只要他们踏出天棚,就会暴露在潜伏者的视野里。

但这些问题只要和三月雨成功汇合就能迎刃而解,在布伦希尔德眼中,突袭和埋伏都显得苍白徒劳,可关键是他们失去了三月雨的消息,也不能贸然联系,只能待在天棚里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转来转去。

“对了……三月雨是坐电梯上来的吧,可电梯的出口在哪里?”路雪琪突然说。

“这……”江夏皱了皱眉,“不知道……”

“不知道?”

“因为天台被装修了……不过大体位置应该离我们不远。”

见鬼,他还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天台的构造和记忆中已经有了不小差别,现在仅靠他的记忆找不到电梯的具体位置,这样就不能第一时间与三月雨汇合,而三月雨贸然出现肯定会遭到潜伏者的突袭……不过那家伙的话应该无所畏惧,如果有谁想突袭她那简直是作茧自缚。

正当江夏贴在挡板处向外张望时,路雪琪突然移开椅子,钻进白色沙滩桌底,示意他也钻进去……氛围轻松得让他有种父亲带女儿去游乐园的既视感。

“你在做什么?”

“有声音!”路雪琪兴奋地冲他招手,像是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什么声音?”江夏被她吸引过去,也蹲在沙滩桌底,两人挤在这块狭小的空间里……幸好没有外人在场,不然肯定会被当作两个神经病。

“没有啊。”江夏屏息静听,但没有任何声音传来,“你听到什么了?”

“升降机的声音。”路雪琪指了指大理石砖,表情坚定,看起来不像是说谎。

江夏屈膝将耳朵贴在地面,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到听觉,果然有一阵机械声嗡嗡作响,似乎真的是升降机工作时的声音,而商场没有任何机动设施通向天台,除了地底废弃的那架工程电梯。尽管大理石的声导性能并不弱,可相对他而言仍然是极其微小的震动,路雪琪竟然能轻易听到这轻微的声音。

“能分辨出具体方位吗?”江夏把头从地面挪开,凭他的听力也只能勉强捕捉到这几乎被忽略的声音。

“大概在那里。”路雪琪从沙滩桌底钻出来,向斜右侧指去。江夏半直起身,眼睛从落地窗下半部分的木板处探出来,顺着她指的方向眺望,沿这条直线直到天台尽头只有一个可能是工程电梯出口的地方——形状呈环形泳池。泳池内部空空如也,像是有段时间没有使用了,若里面里是电梯的出口,那么泳池的墙壁就完美充当了它的掩体。

“马上到了。”路雪琪又蹲下来,仿佛谛听一样竖起耳朵汇报进展,这次他也听见了震动,大概是升降机正在做最后的减速,即便这个程度的声音也处在普通人无法察觉的范围。

大约半分钟后,泳池里面朝他的那块墙壁开始晃动,遍布在墙壁表面的尘土纷纷脱落,在空气中飘散形成尘雾,视线穿过轻薄的尘埃,江夏依稀看见墙壁如同电影里的机关那样凸起分开,从中露出黯淡的光亮,那光源应该就是工程电梯里的老化灯泡。

但是,他立刻就发现了异常的地方。移开的墙壁中间,微弱的暗光里并没有人影从中走出。

一秒……三秒……十五秒。时间不间断推移,可始终没有任何人的身影出现,江夏眼神紧紧地注视着一小片光源,那里就像荒凉的无人区,谁也不曾来过,也不曾留下痕迹。

江夏呆滞住了,当空气中的尘埃被风吹散,其中的狭窄空间清晰明朗时,他惊愕地发现里面居然空无一人。他确信绝对没有人出来,即便再快的速度也能被捕捉,可应该出现的人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留给他的只有不停闪灭的老旧灯泡和空荡荡的电梯。

没有人?

他微张着嘴,漏出惊讶的声音。

为什么是空的?江夏看着匪夷所思的场面,额头渗出冷汗。

没有人乘坐,电梯为什么会升上来……?

不,不要心急,先想象一下过程——三月雨离开厕所,一路引开黑衣人,然后走到地下网吧,找到旁边的一条走廊,在密道的尽头进入工程电梯,然后抵达天台,这就是她所做的全部。现在工程电梯启动,说明三月雨计划执行成功了……但为什么是一座空电梯?有什么理由让她没有乘坐电梯来到天台?这可是他们计划的最后环节!

排除不合时宜的恶作剧,如果有哪种情况令三月雨没有登上电梯,那就只剩下……遭遇突发事故!可她已经到达了那间地下密室,说明事故不可能发生在前面的一切步骤之内啊……

等一下,如果事故发生在那间密室呢?

如果那间密室里存在设伏的其他人,在三月雨即将进入的时候向她发起袭击……

不可能!那间密室早就被废弃了,被永远尘封起来——他亲眼见过的!那里除了三月雨不可能有别人!况且知道这座商场内部构造,还有启封机关权限的人……

不止他一个?

荒谬……太荒谬了……可为什么能把一切都说得通?狂跳的心脏在这一刻又仿若猝然停止,江夏因紧张而变得冰冷的手不住地颤抖。假设赤鸢事前得知那扇密道的消息,然后令人埋伏其中,待到三月雨进入以后就发起进攻,导致了电梯的空载。

不对,这样的情况必须是以赤鸢拥有启动密道权限为前提!可赤鸢怎么会……

忽然间江夏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尽管是他不愿意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的可能性——联盟已经被赤鸢渗透。渗透的程度目前不得而知,此时唯一确定的是,他们很可能具备这座商场一切机关的操纵权,而他对联盟间谍的怀疑也将拥有最有力的证据。

但这样一来又矛盾了,在咖啡馆里他看见棒球帽男带领黑衣人沿三月雨的方向追过去,说明计划已经实行了……似乎,不,一定还有哪里不对劲,但他一时间想不出来。

乱作一团。江夏胡乱抓了抓头发,他不敢再去做猜测,因为这种结局令他之前所有的计划瞬间全部垮台,他隐约察觉到自己或许遗漏了什么关键的信息,可此时心慌意乱的他根本找不到突破口。

“怎么了?”

一直蹲在旁边静静等待的路雪琪凑上前,紧张地注视着江夏微微扭曲的脸。

“事出有变,我需要跟三月雨联络一下。”

机械手环启动,江夏操作着面前弹出的全息投影,试图与三月雨建立联系。既然局面已成如此,他也不需要担心联络会被窃听。

“没人接。”

看着投影里显示的联络中断,路雪琪也蒙上了一层忧虑。如果三月雨真的在密室里遭到了袭击,那么他必须将迄今为止的猜测全部推翻。

“该死,肯定是出事了。”江夏咬了咬牙。他没见识过正面交战的三月雨,但能从她身上察觉到非凡的战斗天赋,再加上布伦希尔德那恐怖的压迫力,即使是赤鸢派去的伏兵应该也会短时间解决掉,是什么让她在里面拖了这么久?

等等!假如……只是假如……他的脑海中迅速闪过了另一种可能性,不禁毛骨悚然。

“闪开!”电光火石间,江夏一把揪住路雪琪的衣袖,将她拉到自己面前。

外界倏地传来轰然巨响,落地窗在爆炸气焰的冲击下瞬间裂开无数道痕,随之震碎成细微的玻璃屑,那飞散的碎片差点穿透路雪琪的身体。

路雪琪显然没有理解当下的状况,只知道遇上了危险,一头雾水地被江夏拉着冲向与爆炸地点反方向的天棚出口。

“你还能使用咒术吧?”江夏迫切地询问。

“可以……”

“那就这样直接从天台跳下去!两个人也能控制吗?”

“应该没问题……三月雨怎么办?”

“她比我们安全得多!”

话音未落,江夏立即拖着路雪琪极速刹车,停在离出口不远处,前方被一道赤红色的光影围墙堵截,通过两侧落地窗向外张望,同样被持有咒术枪械的黑衣人围住,他们被困死在这个天棚里了。

后方爆炸形成的玻璃屑与尘埃逐渐消散,迷雾中一道身影缓缓走出,步伐轻快而沉稳,但听上去又比灌满了铅还凝重。江夏很快认出了那个身影,他们不久前打过一次照面——那个为首的驾驶员。

“是你。”江夏一字一顿地说。

“你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慌张。”驾驶员摊开双手,像是要迎接分别多年的朋友,表情轻松却又深沉。他微笑着,仿佛要露出野兽本面将他们撕碎。

“如果你们的目标是我,那就请放过她,放过路雪琪。”江夏轻咬着牙,面若冰霜。驾驶员轻挑着眉头表示惊诧,但片刻后回归平静,像是默认了江夏的话。

没错……他注意到了那个异常的细节,刚才回忆和路雪琪的初遇时,他想起了那间公寓……路雪琪是经常搬家的!这代表她至少有一段潜逃在外的时间!

可赤鸢在联盟内部安插了卧底,既然联盟能搜集到路雪琪的信息,他们怎么可能不会知道?

而且路雪琪的“危机预知”不能一直持续,凭借赤鸢在联盟里获取的情报,她早就该落网了!为什么会放任她到今天?

其次“金伦迦”号遭遇魔神袭击导致联盟系统崩溃,三月雨任务成员名单上的异常调换……

该死该死该死!他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细节!明明是至关重要的信息,可他却忽略了!这栋商场的真面目……是星尘机关分部的旧址!恐怕路雪琪会来到这里,也是赤鸢在暗中操纵路雪琪的咒术,改变了她原本的方向。奥格茨登作为联盟之首自然会在每个组织里安插监听装置,而商场的所有厕所都在装修中……监听设备没有来得及拆除!

他的计划在一开始就暴露给了敌方,棒球帽男是让他误以为计划成功的幌子!之前他们没有对自己动手是因为三月雨在场,而他相当于帮助赤鸢排除了这个棘手的因素!赤鸢派人只是想截住三月雨,并非真的以为能杀死她!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赤鸢的目标是他……现在的他明明早已没有被关注的理由!

驾驶员停下脚步,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盯着走投无路的两人,目光如刀锋般锐利。

“怎么回事?”

路雪琪声音颤抖着,紧紧攥着江夏衣角,似乎尚且处于半知半解的状态。江夏冷冷地看着面前带着轻浅嘲弄的驾驶员,默不作声。

“看来你没能理解啊。”

“你在说什么……”

路雪琪话音刚落,没等驾驶员回答,江夏张开右手,里面静静躺着一枚翡绿色橄榄石。那是鲁娜斯符文的载体,诸神时代的文字,持有者以消耗一枚写满鲁娜斯符文的橄榄石为代价,释放一次规模非比寻常的咒术。他已经耗光了其余所有,这就是他最后的杀手锏。

天棚外的黑衣人在看见江夏露出鲁娜斯符文的一瞬间全都警觉地后退,他们不清楚那神秘的橄榄石究竟会产生什么效果,但即使后退也为时已晚,江夏迅速甩动手腕,将橄榄石像打水漂般掷到空中。

这一刻时间仿佛变慢了,半空中橄榄石表层上刻满的符文溢出璀璨光泽,这是咒术启动的前兆,江夏要利用最后的手段拖住这些人,争取逃走的时间。

清脆的碰撞声响起,原本躁动的橄榄石如同哑火的炮弹般坠落,掉在地面上不断滚动,最终停在驾驶员面前。与之一同掉落在地面上的,是一枚漆黑的徽纹石,上面同样遍布着诡异的文字,与江夏手中的这枚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在他抛出橄榄石的瞬间,驾驶员瞄准橄榄石的轨道扔出徽纹石,两枚刻印着古奥语言的符文在空中对撞,消去了彼此的光芒,成为普通石子。

江夏瞳孔急剧收缩,不可置信地看着散落在地的两枚石子。鲁娜斯符文是诸神的语言,单凭人类之力根本无法与其相抵触,那象征着神代辉煌的权力,那是不可违抗的……神谕!可神谕此时竟被消除了!如果说世界上有哪种力量可以消去诸神的幻影……

“你们掌握了魔神的语言。”江夏艰难地开口,这句完整的话硬生生地堵在他的声道里,因为他非常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掌握魔神的力量,与掌握魔神的语言全然是两个结果。前者只是将魔神之血以某种手段与人类结合,将人类强制进化为残次物种,只能依靠本能释放魔神的咒术,但这种咒术只能在身体可以承受的范围内。

可掌握了魔神的语言却大不相同,他们不仅能依靠本身的魔神之血释放咒术,还能将以人类之躯无法施展的咒术记录到载体上……就像鲁娜斯符文那样。赤鸢手中握着的不仅是魔神之力,还有魔神本身的“概念”……他们以人类之躯取代了魔神!正如无数年前人类取代了诸神!

“终于看到你惊讶的样子了。”驾驶员拍了拍手,像是为江夏表现出的惊慌感到满足。

“为什么?你们怎么解析的魔神?”突然江夏放声质问,“联盟这么多年都空手而归……赤鸢曾经只是个游戏里的玩家组织,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驾驶员再次停下,站在和江夏距离不远的地方,由于三月雨不在的缘故,他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收敛。

“这样啊……”他突然深沉地叹气,“这就是你所了解的‘赤鸢’?”

“什么意思?”

“愚昧。”驾驶员摇了摇头,“你一直以来依靠着看见的一切,将这些事实组成你眼中的世界。但你可曾怀疑过,你所认识到的根本就不是真相?你,知道Aceldama的真面目吗?”

江夏上前一步和驾驶员冰冷地对峙。可驾驶员却没有与他消磨时间的打算,他抬手在空中虚划一横,空间如同被切开般扭曲,蜷曲的空间里绯红色弧形光影如涟漪般传播。

江夏按住路雪琪肩膀,斜身撞向天棚的落地窗一侧。弧形光影与他交错而过,冲向天棚顶端的钢化玻璃板,在接触到瞬间将其切割得粉碎。若不是他反应够快,路雪琪就会被这绯红色的光影切伤。

滚烫的液体顺着手臂流淌,滑过路雪琪的面颊,她嗅到了铁腥味,那是从江夏手臂处的伤口里喷出的鲜血。

“你……”路雪琪惊诧地张开了嘴,但江夏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他强忍着肩膀处传来的撕裂般的疼痛,右手捂着伤口,然而这丝毫起不到止血的效果。驾驶员在此之后就没有了动作,也许是这个能力进入了空档期。

他趁这个机会向外扫视,可四面八方都是持有武装的黑衣人,他们根本无路可退。

“如果要杀死我就不要把她牵连进来!”江夏恨恨地咬牙。

“不,很遗憾,路雪琪也是这次顺带要抓捕回去的目标。”

能力空档期结束,驾驶员再次抬手,这个架势是要沿纵向劈开,这样负伤状态下的江夏就来不及闪避……他试图一击毙命!

江夏将手掌放在落地窗上,目不斜视地注视着步步迫近的驾驶员,表情意外地冷静。

狂风混着雨水从顶端的漏洞里钻进来,冰凉的雨散落在天棚里,密布的阴云终于开闸倾泻了暴雨。此刻一切归于寂静,所有的声音仿若被抹除,全世界只剩下风雨的咆哮声和驾驶员踩踏地面的震动声。

天棚突然摇晃欲坠,仿佛受到了地震的摧毁。然而并没有发生地震,商场和附近的其他建筑物依旧平稳矗立,摇晃的只有这整座天棚。

裂痕宛如攀爬的蜥蜴,极短的时间里爬满了天棚,棚顶厚重的玻璃板不断松弛,在不经意间脱落砸下。驾驶员被迫把即将发动的空间切割转向上方,绯红色光影将空中坠落的玻璃板精准震碎,残存的玻璃屑散落在身上,犹如披上一层玻璃外衣。

然而这只是开始,在玻璃板松动脱落的同时,天棚在未知力的作用下剧烈摇晃,像是打鼓手敲击鼓面那样沉重而节奏规律。天棚摇晃得愈发剧烈,裂痕裹尸布般将天棚死死地缠住,在这振动到达极限的时候,整座天台都轰然倒塌,与此同时,江夏身旁的落地窗也在神秘力量的驱使下碎裂,他用未受伤的右手臂挟住路雪琪,片刻间离开天棚,冲向呆愣在原地不清楚情况的黑衣人。

这群人从一开始就手持枪械纹丝不动,似乎是听命于驾驶员行动,突然倾塌的天棚令他们凝滞在原地,这短暂的分神是江夏争取的反攻时机。

与他正面相对的黑衣人率先反应过来,架起形似镭射枪的咒术武装瞄准江夏腹部,枪械前端的螺旋状发射器凝结浅绿色暗光。但江夏非但没闪躲,反而以更快的速度俯冲上前,在接近黑衣人的瞬间将手掌推到枪械上,握住了正在蓄力的咒术武装。这反常的行为显然让黑衣人惊愕失措,这自杀式行动无异于是在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