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晴朗的午后,广袤的花田接受着太阳的烘烤,释放出浓郁的香气。鲜美的花香在土壤中沉淀,微生物也在悄然分解,一眼放去,皆是金色和紫色交织而成的花被褥,男孩要在高到半腰间的金叶中通过,不得不拨开一道又一道草叶才能迈开脚步。
“奈娜!你在吗?”男孩长着一头红发,一双大大的眼睛显得有些紧张,身上穿着的是妈妈亲自织成的棉麻衣服,一只虫子跳到他的身上,他漫不经心地将其拨去,看着一大片的花田发愣。
和风吹来,花田便掀起一阵浪潮,站在太阳底下的男孩像是遗失了方向,只是这样傻傻地站着,“奈娜!”男孩的嗓音很是稚嫩,声音开始变得有些焦虑,不过如果是从正面来看的话,他的嘴角已经勾起了笑容。
“抓到你了!”背后忽然出现的人影将男孩拦腰扑倒,映入男孩眼中的是一袭鹅黄色的衣裳,裙裾在风中飘摇,让男孩想起在家中栅栏上的牵牛花,他的眼睛往上移,这就见到了来者的容颜。
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在背光之下也如此洞烛人心,仿佛是灌注了欢笑的晶石。奈娜身上传来了少女的芬芳香气,让男孩的心脏扑腾扑腾地跳动起来。
“好啦,起来吧,奈娜,是我输了还不行吗。”听着男孩的告饶,奈娜并不放手,她就这样搂着男孩贴近地面,他们能够感受到对方胸膛里心跳的触动,那是一种莫名情感的雷鸣,在这个干燥的午后,剧烈地震颤着。
“阿尔一点也不会当鬼呢,村里的孩子都比你玩得好。”奈娜拉起阿尔坐起来,两个人清了清身上的泥土,在花田里牵着手坐下来。奈娜是阿尔·琉诺邻居的女儿, 阿尔今年十二岁,奈娜只比他晚出生三个月,从小他们便在一起玩耍,母亲阿黛尔也很喜欢奈娜,“要是奈娜也是我们家的女儿就好了。”阿黛尔偶尔会这么惋惜地对邻居格拉斯太太说道。
“那奈娜怎么不去和他们玩呢,你如果去了我也不会生气哦。”阿尔低下头说道。
看着伪装成心情低落的阿尔,奈娜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诡计,她伸出食指没好气地弹了一下阿尔的脑袋,“我才不要呢!……艾莉她们要帮家里做事,巴顿他们整天在村里晃来晃去的搞事情,也就你这家伙有空陪我啦,所以说,阿尔你应该懂得感恩才是呢,有我这个朋友整天陪着你。”
奈娜一脸理当如此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阿尔不知道她哪来的自信,不过小女孩自鸣得意的模样还是让阿尔笑出声来。
“怎么,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奈娜看上去有些急了,阿尔忙连连摆手否认,“当然不是!只是想着,有奈娜陪我真是太好了。”
“这就对了。”奈娜脸上出现了喜色,她摘下一片长长的叶子,开始将两头扎起来,阿尔也放松下来,叉开腿坐着。
漫漫的田野,从阿尔的视线铺开,向两边延展,到了尽头就是蓝色的天空和游动的白云,充满暖意的午后让阿尔昏昏欲睡。
“给!”奈娜邀功似的将编成的草环交到了阿尔的手上,还没等阿尔说话,她就呀地一声叫了起来,自顾自地给阿尔戴上了。
“这是……”“这可是证明哦,奈娜和阿尔会一直在一起的证明。”奈娜晃了晃自己手腕上那一个一模一样的草环,她的牙齿洁白得像一排珍珠,眼睛也弯成了月牙。
“啊?那不就不能摘掉了吗?”阿尔扁着嘴,有些委屈地抗议,不过奈娜并不管这些。“那你是不想和我在一起咯?”奈娜微微偏头,亚麻色的头发倾泻下来,像是一道瀑布。发丝的缝隙中漏出几缕阳光,阿尔静静地看着她,轻轻说:“不,我想永远和奈娜在一起。”
“阿尔很不一样呢,和大家都不一样。”奈娜靠着阿尔的肩头,阿尔能明显地感觉到她的呼吸,如此灼热,如此温柔。“你记得那次吗?我们和贝拉和巴顿一起到溪边玩,因为贝拉提议说天气很热,到溪里会很好玩,很凉爽。”
“对,我记得。”阿尔意识到奈娜想说什么,不过他没接着说。
奈娜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继续讲下去。“你很犹豫,告诉我们最好叫上稍大点的孩子一起去。”
“所以汉斯就跟来了不是吗?哥哥他到城里去了,他没法继续带着我们玩。”
“莱克也是听你爸爸的建议才去的。”奈娜皱了皱鼻子。
“爸爸想要哥哥谋个差事,但是需要一段时间,城里有很多机会,但我们一直待在晨曦村,也就没人能跟我们介绍一二了,他几天前寄信来,说是成为了见习骑士,训练很辛苦。”阿尔看来对莱克哥哥有所担心,奈娜指引他回到他们的话题上。
“汉斯带我们去了溪边,溪水也很清凉。”
“不错。”
“我们本该听塔普叔叔的话,他有说过树林最近有灰熊的踪迹,告诫我们玩耍要多加注意。”“如果不是你之前弄伤了胳膊的话,他也不会这么严正告诫你了。”阿尔打趣地对奈娜说道,后者白了他一眼,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我们遇到了那只熊,我们本以为不会遇到的。”奈娜的表情变得慌乱,她很害怕,她害怕那头灰熊,壮硕的生物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凶猛的咆哮如同卷起了一阵风暴,他们恐慌地赶忙从溪水中爬出来,然而对于冒犯了他领地的灰熊来说,这群玷污溪水的来客看来不可饶恕。
“它的爪子几乎能当场劈开一头牛。”奈娜的形容很夸张,不过那天她真的觉得那头熊有一座山那样厚重。熊眼中冒着想要吞噬人的凶光,阿尔才记起之前看到溪水边残存的鱼骨,那时他心里就已经有了深深的忌惮。
“——它就这么追了上来……”“如果害怕就不要讲了,奈娜。”阿尔握住了奈娜的左手,她的手颤抖得厉害,不过目光却很坚定。
“我爬出来的时候耽搁了,几乎摔倒,一不小心就落在了后头,那头熊就这么追了上来,它的牙齿快有我胳膊那么粗了。”
阿尔哑然。“你太夸张了,奈娜。”
奈娜定定地看着他,看得阿尔心里都有点发毛,他知道奈娜至今都在害怕,因为灰熊扑倒她之后她就晕了过去。
到最后汉斯带他们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大家在担忧的同时劈头盖脸地训了他们一顿,为此奈娜和阿尔都被禁足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别提多无聊了,还让奈娜错过了村里的祭典,对此她深感遗憾,毕竟如果可以的话,她未来也想当上祭典的女官。
“别人或许不知道。”她目光游移,声音也软弱无力。“但是我是知道的,那天你冲了回来,你明明只比我大一点,汉斯他们都没能发现我摔倒了,一心想逃回村子。”
“你回来了,阿尔·琉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实在不知道,像你我这样十二岁的孩子,在面对一只灰熊的时候,究竟是怎样将它打倒,然后带着我回到村子的?”
奈娜站起身来,沉默的阿尔·琉诺沐浴着黄昏的光线。太阳要下山了,在黑暗的线条与暗红色的圆盘连接在一块的时候,身着棉麻衣服的男孩终于也站起身来,很快,他的脸就隐没在了黑夜到来的阴影当中。
女孩没说话,抱紧了他。
入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