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奈娜道别，阿尔·琉诺走到了村边第二间房屋内，他举目张望，村民们忙碌地捣鼓着自己的生计。越来越多村里的年轻人到城里去谋一份能挣钱的差事，不过都是小打小闹，他们之中最有钱的仍然是村长一家，即使如此，晨曦村也算不上富足，只能说安稳平凡罢了。
塔普虽然这几年做生意有了一些积蓄，不过他也知道，自己做商贩或许能过得去生活，不过自己的儿子们，总是要有资财结婚生子的。塔普知道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幸好莱克已经十八岁了，到了应该独立的年纪。
莱克是村里公认的好小伙，他年轻帅气，就是有些异想天开，他有时候会对塔普说自己想去当水手，到海上去讨生活，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两三年下来就能让家里搬进城里去，塔普没有反对莱克的这个想法，只是让他加入到了自己的生意中，莱克训练了两年，才逐渐成熟起来。
“哥哥！”阿尔很欣喜竟然能在家里看到这个熟悉的身影，莱克身着一身白色的衬衣，外套一件马甲，脚上蹬着的是在城里买的皮靴子，想要到城里干活，之前的布鞋倒是不能再穿了，莱克为此还感到有些遗憾。
“我的兄弟阿尔，哈哈哈，你不会知道我在城里看到了什么表演，凡林宫的骑士队伍在街上进行游行，那天我替队长跑了一趟查尔斯街，没想到就遇上了。”莱克有些兴奋，他上来就给了阿尔一个拥抱，莱克流了不少汗，塔普笑呵呵地示意他脱下马甲，到里屋坐下。
母亲阿黛尔今天也早早回来了，因为又到了接近祷告的时辰，四人来到神龛下祈福，然后走回桌子边拉开椅子坐下。
今天的晚餐是浓汤，阿尔洗了手，坐在椅子上，莱克开始大谈特谈他在马修安城里的见闻。“他们做了一副巨龙的纸模，那家伙可真大，听说是手艺人花费了一年制作的。罗曼街的居民也闻讯赶过来看，听说过几天还会有其他的队伍从查尔斯街经过，不过到时候应该就没有附加的表演了，因为后面要过来的是大主教的队伍。大法官对他很尊敬，不敢有所怠慢，听说主教来此是因为教会派发的任务，需要市政府的鼎力协助。”
“政府什么时候听主教的派遣了？”塔普捻着胡须说道，他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庞，他有一双深邃的眼睛，身板也结实有力，塔普在村里是出了名的热心，不过听村里的老人说，塔普老爹年轻的时候可没少干荒唐事。
“也不算派遣吧，只是帮教会一个小忙，”莱克也一知半解，他挠了挠头，知道这样说有点模棱两可的样子。“皇室确实跟教会水深火热，不过无论城市和乡村，还是需要通过信仰来安抚人民的。”
“尤其是在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幺蛾子的年代啊，”塔普锤了锤腿，母亲阿黛尔笑了，“没想到我们的塔普也有感叹年代的时候，在十几年前，和你们爷爷作对的时候，他可梅那么安分。”
“嗤，别谈那个。”
“阿尔呢？今天又和格拉斯家的姑娘去玩了？”母亲阿黛尔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儿子阿尔，阿尔有时候会帮村里的人放一下羊，顺带的也赚点零头，村里有几户人，只剩下老人家了，放完羊就跑去找格拉斯家的姑娘玩，阿黛尔甚至能够联想到奈娜嫁进自己家后，抱上孙子当奶奶的情景了。
阿尔的脸一红，一旁的莱克吃吃地窃笑起来，然而塔普打断了这种平衡，他朗声说道：“阿尔，如果你想和格拉斯家的姑娘结婚，那你过段时间就得和你哥哥或是我出去历练。你今年已经十二岁，很快就得独立挣钱养家了。想要结婚，就得有一笔可观的资财。你不会想一辈子都在晨曦村放羊吧？”
“诶——可我觉得在晨曦村放羊还得舒适的，大家又那么亲切。”阿尔用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塔普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他才老实起来。“我知道了，我也知道有自己的财产是很必要的，但也要等哥哥在马修安城站住脚跟我才能去跟他干活，哥哥现在还是很忙碌吧？”
“说是这么说，还是有些前辈会刁难人的，对于我们这样的新人他们还真是不遗余力地使绊子啊。”莱克沉着脸说道，阿黛尔稍微安慰了一下他。
“既然成为见习骑士，那就要好好干，莱克。不管到哪都有前辈欺负新人的事情，能当上骑士老爷，那身家就不一样了，说不定还能讨个城里的姑娘结婚。”塔普语重心长地说道，作为父亲，他很关心自己的两个孩子的发展前途，大儿子有干劲自然不必多说，就是小儿子每天都有点悠闲，他那股闲散劲儿不知道从哪学的。
不过大家也都很喜欢他，被大家喜爱的小子运气不会太差，而且说不定，这家伙比莱克还会勾搭女孩呢，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塔普想着自己以前的求爱史，笑眯眯地捻起了胡须。
“我当然会好好干，老爹，可不是说城里的姑娘都一股子擦脂涂粉的娇柔劲，真叫人欣赏不来。”莱克叹了口气，阿黛尔打趣地回他：“哟，莱克，看来城里的贵族姑娘们都不入你的法眼啊。”
“自然是都没有妈妈漂亮。”莱克滑稽地笑道，母亲阿黛尔也忍俊不禁。“什么都没学到，油嘴滑舌倒是挺熟练的，都会调侃自己妈妈了。”
“城里姑娘哪有老婆大人好啊。”塔普啜起了小酒，阿黛尔虽然训斥着他，脸上却难抑笑容。
吃饭的时候欢声笑语，家人围绕，这样的幸福生活，是阿尔在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偶尔他会猛地记起以前孤单一人的时刻，每当记起胸口就仿佛被挖去了一般的空虚。
他抬眼看向了灰蒙蒙的窗外，到了夜里外面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沉重的黑夜里除了守夜人没人在外面闲逛，对于晨曦村这样的村落来说，就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窗户上泛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上面倒映出阿尔的脸庞和其他的家人的影子，他和莱克大声说笑，晚饭很快就散席了。
莱克回到房间就沉沉睡下了，阿尔为他将被子盖好，本想提醒他要洗漱一番，不过这里的人除了阿尔好像没有经常洗漱的习惯，他也就放弃了，不过平时还是有要求家人们好好洗手，“这都是为了预防疾病。”阿尔推说是某天遇到的巫医这么说的，家人虽然半信半疑，不过都照做了。
“你也要早点歇息了，阿尔。”母亲阿黛尔温和地对阿尔琉诺说道，她拿着提灯，提灯里的火苗滋滋燃烧着，映照着阿黛尔的脸庞。“听说明天会有贵族来这边的乡野打猎，出门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冲撞了贵族。”
“我明白的，妈妈。”
“对贵族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他们之中隐藏着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狗，恶毒贵族的心肠比狼人还要歹毒。”阿黛尔再三告诫着自己的小儿子，阿尔承诺自己会把这个消息也告知哥哥让他明天注意些，阿黛尔感到很欣慰，她亲吻了一下阿尔的额头，随后拿着提灯离开了。
房间被夜色浸染着，木头里散发出好闻的香气，蜡烛的火光摇曳着，哥哥在被窝里呼呼大睡。阿尔·琉诺想起邻居家有着亚麻色头发的女孩，想着她充满活力的笑脸，两世为人他第一次有了恋爱的感觉，和奈娜一起成长，然后结婚生子，作为乡野村夫就这么平淡地度过此生，或许也不错，至少直到现在曙光女神阿莲娜舍信儿再没有颁下什么神言，也许她说的使命也是所托非人，根本不会落在他的肩上也说不定。
只想要平凡的一生，这个愿望会很困难吗？阿尔这么想着，在寂静的夜里，他的胸前升起了一团温亮的光圈。
在光圈中神秘的文字交叠，细致地构成了暗合结构的图案，上面使用的是月恒里常用于神术的克雷芒语、科加斯语，以及少数从龙族、精灵族沿用下来的龙语和精灵语，不过这两类阿尔只是照搬下来，对于这种古老的语言他也只是一知半解，除非得到原种族的帮助，不然想要理解到贯通是基本不可能的事情，现在也只能当做工具来使用。
克雷芒语是瑞加王国通用的语言，科加斯则是瑞加王国前身鸢尾花王朝使用的语言，这些语言结合起来施展的神术能够很好地引导阿尔体内的圣气，让他的圣气缓慢运转，达到涤除杂质，打通圣气的运行轨道。
“检视。”阿尔·琉诺观察了自己体内圣气的运行情况，从很小的时候，他就开始了锻炼使用圣气，在月恒的世界随时都可能遇到危险，虽然说晨曦村附近没有山贼出没，但经历了上次遭遇灰熊的险境后，他不禁感叹自己有做圣气的训练真是太好了，经过累年经月的努力，他的体内的圣气愈发精纯和雄厚。
让他不安的是，他通过检视能够看到在圣气丰盈起来的同时，另外一股黑色如同雾气般的能量也积蓄在他的体内，蛰伏不动的这股能量让阿尔有着灾厄的不幸感，这让他感到危险和无法控制。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能量……这绝对是训练圣气的时候连带着产生的能量，以前在游戏里，从没有听说过以圣气为基础的技能会产生其他的额外效果，但这股能量很明显不是魔力。”阿尔关闭了自我检视的术式，在床上埋头沉思起来，外面传来了夜枭的叫声和老鼠踏过地板窸窣的响声。“拥有信仰的信徒当中有资质的人体内会诞生能够产出圣气的‘壶’，而在我的壶里竟然有着除圣气之外的能量，在没有其他神灵干涉的情况下，这股能量必然和我的信仰有关系，也就是曙光女神阿莲娜舍信儿那边出了问题。”
在瑞加王国，曙光女神阿莲娜舍信儿的信仰已经销声匿迹了，这是阿尔早就了解到的事情。曙光女神的信仰是鸢尾花王朝的支柱，而在王朝没落后，则由光耀之主亥忒留支配王国的信仰体系。所有的牧师由信仰光耀之主以获得使用神术的资格。普通的神术不用圣气也可以释放，是由信仰之力来施放的。信仰之力平时由祷告、祭祀等等行为累积，相当于神灵和教徒之间的亲和度，也就是说无法通过训练来增强，完全看神灵的旨意而定。
不过不同的神灵选择信徒的标准又不尽相同，譬如说乐观主义的潘神就喜欢找那些穷奢极欲、纸醉金迷的人作为信徒，这也是导致他倾向于混乱邪恶的原因。
阿尔既然作为阿莲娜舍信儿的信徒，就没有受到光耀之主亥忒留制约的道理。如果在瑞加王国内，所有受过洗礼的牧师都在教会的管辖之下，到时候就不得不听命于主教乃至于教宗的命令了。
“不管这股能量究竟是什么，如果不去到王国中心的话，恐怕就没法弄清楚。曙光女神没能降下新的神谕也是一样，找到相关的文献，达成有效的祷告的话，说不定就能了解到有用的信息。”
女神将他召唤到这个世界后，就没有更多地跟阿尔联系了。他知道村里的人时常会去村子里搭设的简易教堂里祷告，不过毕竟瑞加王国的人都信奉光耀之主亥忒留，晨曦村也不例外，这就意味着阿尔必须自行找到曙光女神遗留下来的遗迹，或许能够有几个废弃教堂供给他实行祭祀仪式，以求沟通神灵。
“曙光女神说过，枯萎之主将重返月恒，到时候瑞加王国很难幸免。”枯萎之主带来死亡与灾祸，想要置身事外，一直在晨曦村过世外桃源般的生活，也只能是一时的幻想，阿尔想清楚了，他需要跟着哥哥莱克去马修安城讨个一官半职，多少谋个生计然后寻找神迹。
像莱克那样成为见习骑士是不大可能的，即使有着圣气的温养，阿尔也只比常人稍微强壮些，如果使用神圣庇护或者是邪甲术他倒是能够和骑士分庭抗礼，然而也仅止步于此。不过得益于圣气的存在，他可以充作低阶治愈术士去参与冒险者团队或者是在教堂打杂，因为信仰的不同，成为正式的神职人员是没有任何希望的。
“现在能用的攻击手段只有圣气击。”圣气击是牧师的常用技能，也是少数低级的时候就能习得的攻击神术，他清楚自己的实力比之到处都凶险四伏的月恒来说远远不够，吹熄了蜡烛，阿尔回到自己的床铺盖上被褥准备睡觉了，在睡前，他还想着花田里的一袭倩影。
重新拥有了崭新的人生，作为阿尔·琉诺，他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守护好自己的家人，还有自己所爱的人。
他举起手掌，五指微微合拢，捏紧了拳头。
他从前是一头孤独的狮，现在他有了一个想要去守护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