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没有人能够证明这一切,你把这些人说成是失踪、或者是离开了马修安,不管什么理由都好,反正与班谭科尔就是毫无干系。你打的好算盘啊,厄尔曼,你甚至把那个闹事的男人给赶了出去,把他说成是疯子,让手下人对他拳打脚踢,他害怕了,不敢再来告状。厄尔曼,威逼出来的真相永远不会是真相,你终有一天会被自己的贪婪所害。”

厄尔曼摊开手,好言相劝。“不要那么激动嘛,斐那嘉利。你我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忘记这件事情,既然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就不必要为了它伤神,你看看我们商会最近开展的这些工程,哪个不是动辄千万的大工程,后面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斐那嘉利,如果你将热情投到我们的工程中来,我相信,你能赚的比原来多一倍,还不止。”

他站起身来,将手背在身后。“采矿场建立起来了,我们才能有实力和其他商会竞争市场。黑珍珠商会打压了波西商会,格雷商会又与黑珍珠合作修路,我们能挣钱的空间正在收缩,斐那嘉利。前些时候商会在第三街区又开了新的铺子,结果资金周转不良,直接导致我们在第四街区的产业陷入了停滞。投资的老板们都不满意了,说是要撤资,这时候能怎么办?只能应和他们的要求发展矿业。”

“本街区的铺子连工资都给不出了,手底下的人每天在铺子前来讨要工资,商会拆东墙补西墙,这才把钱给他们缴清,免了一场官司。可是斐那嘉利,就算有这场矿难,你也应该认识到,矿难不在我们的计划范围内,里面牵涉的钱,我不出,老板们也不愿意出,这不过是合情合理的手段罢了。”

他微笑得像个狐狸,手在斐那嘉利的肩头拍了两下。“你是赤色剑士,是我们商会的骨干,更是我们的上宾,为什么不能将目光放得长远一些,做生意嘛,难免会有这种超出预算范畴的事情发生,这是不可抗力,而班谭科尔,不为不可抗力买单。”

他的眼神阴沉下来,继续说道。“至于那些诅咒商会,干扰商会运作进程的人,不过是一群肮脏的小虫子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斐那嘉利拍掉他的手,他沮丧地看着厄尔曼。当初他来班谭科尔的时候,为商会办事,厄尔曼很尊敬他,也仰赖着他办事。他在厄尔曼的奉承中也认为厄尔曼是个不错的人,跟那些见钱眼开的商人完全不一样。

现在他知道,平时厄尔曼礼贤下士,谨言慎行,不过是因为牵涉的项目金额不够大, 甚至不够他摆出虚伪的面孔,所以他可以假装大度,乃至于偶尔装出好人的样子为教会捐点钱,做做慈善。

可一旦遇到了事,他就立马翻脸,将事情抹得一干二净。

“厄尔曼,你真让我失望。我不再属于班谭科尔了,从今往后,斐那嘉利不再为你效劳。”斐那嘉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开,厄尔曼叫住了他:“斐那嘉利,即使你在我这个位子上,你也不可能做得更多,如果你要斥责我,不妨想想,这都是我为商会做出的牺牲。”

他的声音颤抖着,充满着不解和委屈。“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商会,在这件事情上,我没有任何的错误。为了班谭科尔,我也愿意做出这样的牺牲。”

是啊……如果他是厄尔曼,他能够起誓自己绝不会像他那样吗?斐那嘉利转过身,看着希望他回心转意的厄尔曼。

“不,不要再拿着商会当做你的挡箭牌。”他低声说道,乜斜着眼最后看了厄尔曼一眼。“违背良心,就是你最大的错误与罪责。”

他毅然转身离去。

斐那嘉利走在街上,心中充满了迷惘和悲伤,刚下过雨,街面被洗刷得很干净。在广场的中央栽种着一颗大树,在这个炎热的天气里,不少人坐在大树的底下乘凉。

斐那嘉利坐在大树下的石椅上,贵妇人们撑着阳伞,而报童则在街区的街头巷尾吆喝,在公共浴池旁边的地面上,几只狗躺在地上伸着舌头一动不动,用这样的方式来吸收些许凉气。

他从上衣口袋中找到纸条,那是他委托别人帮他调查的。上面是关于那个在矿场里工作的男孩的信息。“威尔……”他念着男孩的名字,攥着纸条登上了街头的马车,他跟车夫谈好了价钱,然后马车朝着迪斯瓦尔镇缓缓驶去。

在花费了半天的日程之后,斐那嘉利抵达了迪斯瓦尔镇,他走街串巷,想要找到纸条上所标明的地址,随着对目标地址越来越接近,四周的街景就越是破落。

在巷尾有几个青年人不怀好意地看着他这个从别镇来的剑士,但是囿于对他佩剑的恐惧,他们没敢上来挑事,从斐那嘉利前面窜出了一只大得像兔子一样的老鼠,而他脚边的水沟里则传来阵阵恶臭。

他的脚底板粘上了泥泞,这让他很不舒服,旁边的房屋内长满了杂草,鳞次栉比的房屋透着一股荒芜、黯然的气息。

他捏着纸条转了两圈才确认了眼前最小的屋子就是男孩所住的那间。门板破了一块,他走进去,破了的屋顶上滴下的雨水落在他的脖子处,他的脚边踢到了一块朽木,眼前的场景怎么看都不像能住人的样子。

房屋角落里蓄满了蜘蛛结的纯白的丝网,炉子里放着潮湿了的柴禾。刚走到一张短脚凳的旁边,斐那嘉利面色一变,伸手一抓,将一只抓着小刀的手腕压在地面上。

是一个小女孩。她的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和她的哥哥一样,她也显得脏兮兮的,只有那双眼睛看起来还有些光彩,她充满警惕和恐惧地看着斐那嘉利,在她看来,只是一个佩戴着利剑的成年男子闯进了她的家里。而且斐那嘉利的相貌并不友善,她虽然害怕得不得了,可还是咬着唇,紧紧抓着手里的小刀不放。

“你是威尔的妹妹吧。”斐那嘉利放开了手,蹲下身子端详着眼前的女孩。她瘦得皮包骨,头发杂乱得就像是水底的海藻一样,乱蓬蓬的头发下是一张不安、警戒的脸庞。她盯着斐那嘉利,就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提防着。

她不开口,斐那嘉利感到了烦恼。他不知道要怎么跟他解释他来的目的,不过,他不能放着威尔的妹妹不管。他了解到威尔和妹妹妮娜相依为命,现在他的哥哥死在了矿难中,对于妹妹来说,她已经失去了能够依赖的、最后的人了。

“威尔的事情我很抱歉,我来这里只是想看看我能不能帮上你……”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斐那嘉利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和这个小女孩沟通,一方面,他从她身上看见了威尔的影子,这又让他想起那个开朗、诚挚的小男孩,那个为了家人而干活的傻瓜。另一方面,他也不清楚自己现在做的有什么意义,他感觉自己所做的也不过是伪善的行径,不过是出于好笑的怜悯而下意识做出的举动。

他想让小女孩先把小刀放下,不过她听到威尔的名字,突然大喊大叫起来。“哥哥!哥哥没有死,你们都是骗我的……他没死!”

“威尔没死!”妮娜这么哭喊着,她丢掉了小刀,眼泪夺眶而出,她不住地在污糟的脸上抹着泪水,哭声渗透了地面,传出了这间朽败的老屋,斐那嘉利生涩地安慰着她,心中升起了难以言喻的悲伤。

他只能听着女孩嚎啕大哭,这么听着,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