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实力从来就是个很微妙的东西。
现实世界并不像游戏，高等级的角色就一定可以碾压定等级的角色……实际上在一些需要操作的游戏里高等级的角色就已经未必能胜过低等级的角色了。既然在游戏里都已经是这样，那么对于更加复杂多变的现实世界来说，所谓的实力所谓的道行更不是决定胜败的关键。
毕竟如果光靠比较数据就能决定输赢，那么这个世界也不必有冲突和战争了，大家拿着体育成绩单比一比，就可以知道战斗结果如何。这显然是无稽之谈，能够左右战局的条件实在是太多了，即便是目前最先进的技术也不能说完美地模拟战场上的一切因素，在一件事情尘埃落定之前，即使是燕惊鸿也不能用占卜术数得到结论。
这也是为什么尽管叶南秋和钟九折两个人在实力不如大妖的情况下依然选择正面冲突的原因。
只要一个事件的概率不是零，那么它就有可能发生。
哪怕这个事件可以被称为奇迹。
叶南秋并不是相信奇迹的人，与其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命运上，他更喜欢设计周密的计划，然后一步一个脚印地去实现他的构想。这恐怕也是他不擅长卜算的原因之一。
可是，计划毕竟是有极限的，在意外面前所谓的计划就如同沙滩上的城堡一样脆弱，只需要一点浪花就可以打破。
更何况来的是是潮汐。
事情发展到了现在，叶南秋和钟九折制定的所谓计划可以说早已经在频频发生的意外面前分崩离析了。
第一个意外就是鸦宫主人的嚣张远超他们的预计。虽然引狼入室是他们设计的一环，然而他们也就以为鸦宫主人会混在人群当中偷偷搞些小动作，可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在光天化日之下使用妖法伤人，完全不担心事情闹大而引起的麻烦。这嚣张的做派在妖国覆灭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但不得不说这不顾一切的做法非常有效，叶南秋和钟九折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虽然后来也立即作法补救，可毕竟他们的能力还不足以同时保障成千上万人的生命安全。
原本斩妖的打算不得不变成了击退对方，阻止鸦宫主人完成血祭。
他们完全丧失了主动权。
而第二个意外，就是苏梨果和傅立叶了。为了他们的安全起见，叶南秋特意在之前就吩咐了苏梨果，让她和傅立叶不要到秋收大祭的会场来，可没曾想他们还是来了。而且不仅来了，还积极地插手和妖物的战斗。
这是他们可以插手的事情吗？
简直是在帮倒忙。
所以叶南秋在见到傅立叶的时候心里也是咯噔了一下。然后没好气地让他快点离开这里。毕竟不被鸦宫主人发现还好，要是被鸦宫主人发现了的话那么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他叶南秋已经自顾不暇了，可没有余力去救援他。
然而世间的事情就是那么奇怪，怕什么来什么，在叶南秋因为鸦宫主人的攻势突然减缓而用余光扫过那边的时候，却看到了傅立叶傻愣愣地站在敌人后面的身影，以及被后者的血雾迅速包裹的状况。
“该死！”
叶南秋从小到大都没说过几句脏话，但是他现在是真的想要骂娘了。
救？还是不救？这个念头迅速在他的脑海中划过，几乎是在同时，叶南秋就做出了决断。
不能救！
如果他和钟九折联手去救的话，还是有可能把对方救下来的，可是那样的话自己和钟九折难免会变得投鼠忌器，以至于为此浪费大量的法力，从而让原本就悬殊的差距再次拉开。那样的话，自己和钟九折别说是获胜了，就连自保都成问题。而如果自己和钟九折无力抵挡大妖的话……
那么等待整个城市的就是一场空前的浩劫。
所以他们不能救。
“而且就算我们想要救傅立叶，恐怕也来不及了。”叶南秋在心里说了一句，既是用来安慰自己，也是在陈述事实。毕竟叶南秋是见识过那红雾的厉害的，一旦傅立叶被包裹起来，以他的力量基本不可能和其中的妖力抗衡，用不了一分钟他就会被吸干血液。
所以，不是他不想救，而是不能救，也没有必要救。
“对不起了，傅立叶。”
得出了结论之后，叶南秋收敛心神，准备继续和鸦宫主人对抗。然而几乎是同时，一道流光突然破开重重血雾，如同一道利箭直接冲向了鸦宫主人。
是钟九折！
他要救人！
他！要！救！人！
“你疯了！”叶南秋震惊之下还不忘用神念和对方交流，“如果我们倒在这里的话整个城市的人都会……”
“人命岂可衡量！”
钟九折传过来的讯息打断了叶南秋的话，让他后半截劝谏的话直接堵在了喉咙里。
叶南秋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知道对方不会听自己的。
人命从来就不是什么数学题。每个人的生命都是无价的，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而人一旦逝去就不能复生，所以任何一个生命的逝去都是不可弥补的损失……也许很多东西可以用人命交换，但那不包括另一个人的性命。毕竟，没有人想当那个被抛弃的人。
一个人要救，一个城市的人也要救！
这，就是蜀山的义。
“所以我才讨厌和蜀山的人共事。”
“也罢！”叶南秋没有纠结太久，他叹息一声，也用掌心雷击破阻挡自己的红雾，裹挟着风雷之势向傅立叶所在的位置疾走而去。
然而叶南秋他不知道的是，尽管蜀山的道义是钟九折做出判断的重要原因，却不是唯一的原因。
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却是……傅立叶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并不是因为什么意外，而都是因为他的谋划！
时间回到数日之前，回到他与叶南秋商量好对策之前，回到他见傅立叶之前，乃至回到傅立叶见到妖羽之前。那一天，钟九折和猜名照例在天台上会面。只不过这一次不是他找的猜名，而是猜名找的他。
“真是稀罕，你找我来是想交代什么事情？”
猜名没有理会他的调笑，而是用严肃的语气和他说：“还记得我之前为你算了一卦吗？”
当时钟九折楞了许久，他没想到猜名会提起这个话题。因为当时猜名卖了个关子没有说结果，他也就没放在心上，现在更是忘得差不多了。
“还记得。怎么，现在是时候了？”
“是时候了。”猜名继续用那难得的正经语气说道，“关于你的计划……会是凶多吉少。”
“哦，是么？”钟九折虽然相信猜名卜算的实力，但他还是觉得事情不会有多严重，还以为猜名只是在提醒他不要得意忘形，“那我们可得小心行事了。”
“你先听我说完，”猜名晃了晃衣袖，“这回你面对的可以说是九死一生的局面。”
“九死一生？有那么危险？”
“我也希望是我算错了，可是事实证明我还没有在这种地方出过错。”
钟九折闻言沉默了，因为猜名说的是事实。不管他的预测有多么不可思议，最后往往都会证明他的占卜是对的。
“那我们要怎么做？”
“破局关键在于——傅立叶！”
“是他？”
钟九折先是不信，随后他突然想起了之前某个晚上，那突如其来的心悸……于是钟九折瞬间改变了自己的看法。
“所以你要想办法让傅立叶能够抵达会场。”猜名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否则，这可能是你的死局。”
钟九折没有说话，许久之后，他才问道：“傅立叶会有生命危险吗？”
“不知道，我算不出来。”
“算不出来？”
在钟九折讶异的反问声中，猜名没有任何动作，不过钟九折也知道猜名想要表达的意思是什么了。
“如果连猜名也算不出来的话，那么那个小子……”钟九折似是因此下定了决心。
“只不过，”猜名继续说道，“你要怎么让那个小子前往会场？我记得他对你的印象算不上好吧。”
“没关系，在大是大非面前我想他会搞清楚的。”
毕竟他在事实上也是蜀山的弟子，虽然不知道
“哦？可是我知道他和一个狐妖纠缠不清。”猜名毫不留情地把钟九折的台拆了个一干二净，“这样说明了正元道对他的影响力，比你要大得多吧。叶南秋我听说过，他可不会让傅立叶参与到这种危险的事情里面来。如果他发话了，你觉得傅立叶会违背他的命令吗？”
“……”钟九折沉默了，“真的非他不可吗？”
“非他不可。”
“那我会想办法的。”
“你要说服叶南秋？”
“不，我说服不了他，要和他达成合作就已经很不容易了。配好的砝码不能轻易破坏。”
“那你准备怎么办？”
钟九折犹豫良久，说出了一个名字：“苏梨果。”
没错，在影响力上要大过叶南秋的，恐怕也只有苏梨果了。
所以苏梨果从一开始就是在说谎！
她在家里没有见到什么乌鸦，给她妖羽的也不是什么鸦宫主人，而是他钟九折。苏梨果邀请傅立叶去秋收大祭也不是因为什么学校的强制要求，而是他钟九折的要求。从头到尾都是他钟九折，为的就是要激起傅立叶的危机感，为的就是要潜移默化地影响傅立叶，为的就是要让傅立叶参加秋收大祭！
苏梨果也不是没有犹豫，也不是没有挣扎，它也知道秋收大祭的危险，叶南秋和燕惊鸿都对她再三叮嘱，不让她和傅立叶前往大祭的会场，可是她却故意没有把这件事告诉给傅立叶。
这都是因为钟九折给出的砝码让她无法拒绝。
“如果你做成了的话，那么我就不会再对你和傅立叶动手。”
这是钟九折的承诺，苏梨果无法拒绝的承诺。而且钟九折再三向她保证傅立叶不会有事，这也是她下定决心的原因。
但是到了最后的关头，她还是撑不住了：
“叶南秋让我和你不要去祭典观礼。”
这句话一说出来，她之前承受的煎熬可以算是白费了。
“所以，要去吗？”
如果傅立叶他不去的话，那么她的一切努力就会付诸东流。
但是那样也好，她想，至少她现在可以问心无愧了。
“当然要去了。”
面对傅立叶没有迟疑的回答，苏梨果也当即回应道：
“那我也和你一起去！”
这就是苏梨果的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