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现在是下午两点左右,盛夏的午后想必是一年中最难熬的时间段之一,约瑟夫甚至有一种路边的绿草会被这毒辣的太阳晒到褪色的担忧。没有人会想毫无遮拦地暴露在这样的阳光之下,然而冒险者的生活就是这样不尽如人意。
王都的北面是一片一望无际的平原,在其之上有一条笔直且宽敞的道路,这条道路横跨整个平原,它是这片平原上唯一的道路,而且在穿过平原后才会出现支路。这条道路两侧都是草地,并没有什么可以遮挡太阳的植物,即使再向两侧继续深入,植被也只是从草变为农作物而已,以至于约瑟夫一行人即使是休息也只得暴露在灼人的阳光之下。
此刻的约瑟夫正望着道路指向的远方发着呆,道路的尽头那种东西,不知道会出现在第几次这样不知道究竟是令人身心获得放松还是更加疲惫的休息之后,当然能够补充水分还是好的。
约瑟夫对于一路上总是兴冲冲向自己搭话的赫克莱斯,都只是报以微笑。心里想这家伙到底哪来那么多多余的活力,而且明明通常越是这种聒噪的性格越容易被这种高温逼疯吧,这人他完全搞不懂。
“感觉怎么样,还习惯吗?”伊莱恩从约瑟夫的身后走来,很自然地坐在了他的旁边,然后问道。
“如果,冒险者的生活一年四季都是这样,我恐怕一辈子也适应不了。”约瑟夫诚实地回答说。
“哈哈,也不会总是这样啦,这个季节确实比较辛苦呢,不过也拜此所赐报酬也会有所提升呢。”虽然脸上的表情也不轻松,不过她还是如此积极地开导约瑟夫道。有这样的同行者对约瑟夫来说可是不小的慰藉,至少现在还是这样。
“还真是辛苦的差事呢。”约瑟夫半自言自语地说道。
“总会慢慢习惯的,你的话一定可以的。”
“何以见得?”大概不会有人对别人的鼓励报以这样的回应,而约瑟夫只是单纯地想知道对方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该怎么说呢,毕竟再第一次冒险前的首次等级测评中能拿到高级冒险者的评价的人不是很多吧,作为这种稀有人才的你自然能胜任这份工作。”伊莱恩却没有在意,只是照实回答道。
“我倒是觉得除了能力以外个人性格也会有很大地影响,嘛,不过既然开始做了,我也会努力做好的。”约瑟夫总算也为自己鼓劲道。他总是会在一些不该提问的时候提问,但这并不是因为他为人怪癖,只是他会在一些微妙的地方钻牛角尖而已,虽然这种时候他大多不会在意对方的感受,不过总算还是有自觉,所以总会在不算太晚的时候停下自己那不合时宜的行为。
“喂,年轻人们休息好了吗?”不远处传来了汉斯如集结号般的呼唤声,如果他参军的话,所在部队恐怕会省下一笔置办那必备乐器的经费。
就在众人准备再次前行时,约瑟夫这边却出了问题。一股尿意向他袭来,大概是之前的补水工作做得太充分了。
虽然四周都是平原,就算走出几里地去,也会好好地存在于众人得视野之内,但是走远一点总算也是点心理安慰,约瑟夫向道边走了有五百米,才解开了裤子,就在他准备方便的时候,却发现地上倒放着一个木质标牌,上面赫然写着“此地区危险,冒险者大师以下禁止入内。”几个大字。
约瑟夫不禁感到十分奇怪,此处周围尽是平原,并没有什么能够隐匿在其中,更何况还是大路边上,究竟会有什么危险?又是谁将这标牌放倒的呢?可他转念又一想,自己的目的地也不是这里,就算真有危险,只要速速离去便是,于是便不由得快速提好了裤子,向队友们走去。此事他并未向伊莱恩她们提及。
2
不知不觉,傍晚已至,不知道用了多久约瑟夫他们才走进了老早便瞧见了的一片森林。这象征着这次艰苦远征的阶段性结束,据汉斯所说他们这次索要前往的地城就在这个森林之内。无论是这胜利的喜悦还是那因太阳西坠所导致的温度降低都使约瑟夫复活过来了。其他人虽然并未像他这样喜形于色,但是脸上的神色总算也轻松了不少。
众人先是搭建了宿营地,又简单地吃了晚饭,虽然在这个过程中约瑟夫并没有帮上什么忙,但总算还是学到了不少东西。在吃过晚饭后赫克莱斯和汉斯便去睡觉了。汉斯这种稳重的大叔自不必说,当然会为明天的冒险做好充足的准备,上窜下跳了一整个下午的赫克莱斯吃过饭后便早早睡去,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其实,约瑟夫的疲惫程度丝毫不逊色与赫克莱斯他们,毕竟自己早些时候还卷入和凯瑟琳小姐的骚乱之中,最后经历了一番事件才拿到了冒险者的凭证,但是他却不急于睡觉,这与他的生活习惯有关,他在家时,虽然学业不算清闲,但在睡前总不免和其他同龄人一样摆弄一下自己的电子产品,这极大的压榨了他的睡眠时间,即使现在他倒是没有这个心思,可作息习惯这种事可不是一天半日改变得了的。
虽然现在是盛夏时分,但夜晚森林中的温度总比午后的平原的温度低上许多,到了堪堪能够忍受的地步。
约瑟夫坐在篝火旁,望着不断燃烧的殆尽的树枝等引燃物发起呆来。虽然,由于家庭原因,他比一般的同龄人要沉稳许多,但是仍不免对明天的冒险新生顾虑。很显然这并不是一件杂事委托,到了明天,免不了要和迷宫里的魔物真刀真枪的厮杀一番。事情会顺利吗?自己会不会受伤?虽然知道他现在在心里瞎担心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是这样那样的思绪总是在他的心里挥之不去。
他起初只是预想一下明天可能会遇到的危机,不久之后便开始在头脑中罗列起解决这些危机的行动了,他的人生中很多时间都被用在这种和自己战斗的事上,只是他脑内预演的场景,多半是不会发生的,但也不失为一种打发时间或者驱散不安的方法。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开始厌倦了这种“战斗”,转而开始试图将思绪放在别的事情上。就在这时,他回想起了下午的事。
“那个标牌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自言自语道。
他开始回想起当时周围的情况,那附近并不像什么危险的地方,似乎也没有什么地城的入口,它出现在那里实在是太不自然了。
还有一点让约瑟夫觉得有些不安,那就是从远远望到森林的影子开始到现在,他似乎都没见过什么其他路人,这在异世界的郊外似乎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但是对于久居城市的约瑟夫来说就有些难以适应了。
“就算是郊外的旷野森林,但是毕竟是临近王都的地方,就这样一个人影也看不到,真的正常吗?还是我想太多了。”约瑟夫的顾虑来自于他的常识,只是他自己也说不好自己的常识在这个世界究竟还能起几分作用,因此这种建立在常识基础上的忧虑引不起他多大的注意。
思绪逐渐变得繁杂,这让约瑟夫逐渐感到了一丝疲倦,他准备起身去休息,就在这时,一阵悦耳的铃声传入了他的耳朵。那铃声是那么的熟悉,他似乎在哪里听过,可是一时间竟想不起来。
“还不睡吗?”一个女声问道,那是伊莱恩的声音。
“正要去睡呢。”约瑟夫有些心不在焉,他还在想自己究竟是在哪里听到过这铃声,而刚才的铃声无疑是从伊莱恩身上传来的。
“你似乎总是在思考一些事呢?”伊莱恩坐在了约瑟夫身边,如此说道。她望着篝火,眼神有点落寞。任谁看了那样子,都会心生怜爱,而检讨起自己是否慢待了她。
“欸?啊,不是的,我只是有些累了,这一天还真够呛啊。”约瑟夫慌忙解释道。
“哈哈,看着你,我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冒险的样子。”她的笑声清脆悦耳,好听极了,与那清澈的月光十分相衬。约瑟夫这次才注意道此时的伊莱恩早已褪去了白天时身穿的长袍,她现在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裙,光洁的手臂裸露在清冷的月光之下,被映衬得如玉般雪白。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约瑟夫说道。
“当然可以,请说。”
“像你这样柔弱的......我是说可爱的女孩子为什么要做这种工作呢?还是有很多危险和不便的吧?”这几天发生的事,让约瑟夫在自己的措辞上变得谨慎了起来。
“可爱什么的......你可真会说笑......”即使光线昏暗,伊莱恩那略染绯红的脸颊依旧清晰可辨。
“呼......”她深呼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其实,也算是被逼无奈呢。”
那是会是怎样的故事呢,约瑟夫有些好奇,却有些不好意思问。
伊莱恩似乎看懂了他的表情。她指了指自己的头顶。
约瑟夫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是一双猫的耳朵。白天的时候,由于长袍帽兜的遮挡,约瑟夫并没有发现它们。
在这个世界上,拥有动物的某些体貌特征的人类被称为亚人,这是约瑟夫也知道的事情。
“我记事开始就过着流浪街头的生活呢,没有家,也不知道自己父母是谁。”伊莱恩缓缓说道,不带什么情绪波动,她虽然只是看着地面,但那眼神却像是在注视着什么极其遥远的东西。
突然听到这样沉重的话题让约瑟夫觉得有些不知所措。而且,他也很难将眼前这个干净、漂亮、一身洁白的女孩和流落街头的孤儿联想到一起。这很难,她们听上去完全不一样。这时的他还不明白,什么事情都是会改变的,一个人也会,无论是内在还是外表。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听着,并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亚人在这个国家本来就会被各种区别对待,更何况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那时的日子真的很难过。”
“那......那后来呢?”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人......他......他应该算是收养了我吧。”
“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也是个冒险者,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
“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一直跟着他到处冒险,虽然风餐露宿,但是日子也比我一个人的时候好过得多。只是,后来他死了,在一次冒险中发生了一些意外。但是,他教会了我许多东西,包括如何在和怪兽战斗、怎么获取并交易战利品还有如何和他人组队冒险等。我顺理成章的成为了一名冒险者,为了生存下去,也为了记住那个人。”
她平静的诉说着过往,言语中流露着悲伤,但却又在恰到好处的地方止住了。
人有时就是这样,过去的事就是过去的事,哪怕曾经是再重要珍视之物,也会慢慢淡忘,有的只是那一点点淡淡的怀念和感伤,毕竟人总是要向前走的,况且她与约瑟夫就算再怎么投缘也只是初识,她的表现无疑是得体且合乎逻辑的。
没有人会质疑她所说的话,因为那确确实实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
“我很抱歉,似乎让你回忆起不好的事情了。”约瑟夫说。他对眼前的这个女孩有了更多的认识。她坚强、勇敢而又懂得感恩,不幸发生在她身上让人觉得是那样的不公。
“这与你无关,过去的事总会毫无来由的突然涌上心头,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毕竟有些事情我不想忘记,也绝对不可以忘记。不如说,是我想要说给你听,是我给你添蛮烦了才对。”伊莱恩答道。
“想要说给我听?为什么?”约瑟夫有些疑惑。在这疑惑之中也伴随着几分躁动,在月光和火光的双重映衬下伊莱恩是那么的楚楚动人。
“因为你......(你的眼睛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脸刷的一下红了起来,声音渐渐变小,约瑟夫根本没听清后半句。大概是她联想到自己这句话,几乎和那句老套情话相差无几的缘故。
“我什么?”
“没什么,可能只是今天的我比较软弱吧,哈哈。”她笑着蒙混了过去。
“能够倾听你的心事是我的荣幸。”约瑟夫说。
“哈哈,你在说什么,听上去好恶心。”她被约瑟夫突如起来的“演绎”逗乐了。
“唯有这点还请多多包涵,也许日后你会习惯的。”约瑟夫继续用夸张的腔调说着。
“但是,很开心......谢谢你......”她将脸颊深深地埋入臂弯之中小声说道。
“那就好。”约瑟夫答道。
“今晚的月色真美呢。”伊莱恩缓缓说道。
“欸?有吗?明明被云遮住了大半吧。”约瑟夫不看气氛的说道,有时他就是这样,他不是不懂,只是略微有些强迫症症状。
“这样就好,这样才显得真实可靠。”此时,他还不懂伊莱恩的话语中蕴含着怎样的意味,不过,在不久的将来他便会知晓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