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中的空气出现了短暂的凝滞,就好像时间在此停止了一样,空气好像是瞬间被增厚到让人喘不过来气的程度,粘着而沉重——又在五秒钟后突然爆发。

“你他妈的开什么玩笑!!!!”

轰隆!!!

随着巨大的噪音炸开,空气中的温度一瞬间被攫取,慑人的寒冷压了下来,房间里的一切都在眨眼间被涂上了一层霜白。

整张圆桌被一手掀起,饭菜叮叮当当的相互碰撞着被推上天空,汤汁却在洒出来的瞬间凝结,稀里哗啦的朝着端坐在长椅上的黑衣人压了过来,房间中最后一抹烛光随着饭桌的倾倒而被压灭,二楼的贵宾间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叮咚,噼啪,嘭!!!!!!

碗碟叮叮当当的碎了一地,桌子砸在地上,叮咣叮咣的噪音在极冷的房间里充斥着,过了好久才安静了下来。

黑暗中,再度亮起了亮点血红色的光斑。

男人沙哑中带着些许玩味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冷静些……”

嗤的一声,房间当中再度被一股暖黄色的光照亮。

黑衣人依旧稳当当的坐在他的椅子上,放在膝盖上的手中攥着一根徐徐燃烧着的蜡烛,在这冰寒的房间中拓出了一圈暖意。

墨寻平淡的看着站在自己身前,整个呼吸已经完全乱掉了的钟元,开口想要再说些什么,黑暗中的寒光一闪而逝,一道冰凉凉的东西紧紧地贴住了墨寻的脖子。

“说,他在哪儿?!你是怎么见到他的!!他恢复到什么程度了!说!!!!!”

钟元整个头发都炸了起来,房间中的寒霜也像是发光苔藓一样的亮起来了蓝冰色的光,温度进一步的降低,凌厉的如同小刀子一般的寒风在房间里肆意凌虐,墨寻手中的蜡烛被这寒风斩断,烛火嗤的一声熄灭了。

房间里只剩下那些冰霜发出的冰蓝色的寒光,站立在房间中的钟元被从口中呼出的白色霜气所包裹,手中的扇柄弹出了两尺长的利刃抵着墨寻的喉咙。

这钟元哪里还有刚才的温文尔雅,简直就像是从冰窟里爬出来的恶鬼。

“我都说了让你冷静些了。”

被刀子顶着喉咙的墨寻靠在椅子上,倒是一脸不慌不忙的,抬眼看着钟元,声音有些玩味:“虽说仙家的东西无法用金银去衡量,不过你说的那个祸害……那个什么失踪了二十多年的毒尊者,倒像是个缺钱要命的货色,就像是我刚才所说的……”

墨寻不慌不忙的从掏了一下袖子,从袖子中摸出来了一块黄金,颇挑衅的在自己喉咙跟前的刀刃上轻轻磕了一下,柔软的黄金在刀刃上磕出来了一声脆响。

“我这么有钱,什么东西花钱买不到?毒又能值多少钱呢?一千两,两千两,一万两?……在我,或者说,在‘我们’的眼里,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用钱办不到的东西。”

钟元浑身还是颤抖着,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恐惧,他的利刃死死地贴着墨寻的脖子,瞪着墨寻吞吐着寒气。

不过从眼神上看,他现在的脑子应该还是有在活动的吧,墨寻冷笑一声,脑袋斜着抬头看着钟元:“你大可不必这么紧张,这两根毒针与其说是我从那人身上买来的,倒不如说是他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而送来的信物,我跟他本也没确立下来合作关系——反倒是你……如此不敬的用刀子对准我的喉咙,你是想要与‘我们’为敌?”

“你,到底是什么人……”

钟元的脑子还没有完全被怒火所吞噬,墨寻的话让他犹豫了一下,片刻之后他抬手一甩,扇柄的短刃啪的一声缩回了扇子之中。钟元脸上的表情依旧冷峻,但却更多了些冷静:“我想,墨先生至少该给我们天义道盟一个说法。”

房间的温度依旧没有降下来,不过至少,墨寻多了个好好说话的机会。骨面黑袍的怪人似笑非笑的看着渐渐冷静慎重下来的钟元,抬手轻轻的敲打了一下自己脸上的骨面。

“呵呵……我本来没兴趣掺和到你们跟那个什么毒尊者的恩怨之中,不过的确……是我自己不小心一脚踩进这滩浑水的,责任既然在我,那么给你一个说法也无妨。”

墨寻脚下的影子以他为圆心渐渐向外扩散,淤影的面积逐渐吞没了整个房间,将那些被打乱在地上的饭菜一一吞没,猩红色的眸子在冰蓝的光芒中隐隐燃烧起来。

整个人的轮廓在徐徐的话语声中变得模糊起来。

“会来到这蚺丹宗镇护下的群屹镇的确是我行商路线中的一部分,但跟蚺丹宗产生纠葛却并非是因为什么生意上的矛盾,而是因为我在这里偶然间找到了一个资质还算不错的‘炉鼎’,也就是之前跟你说过的,蚺丹宗宗主柳蚺的孙女。”

“出于我自身的某些原因,我需要定期的更换一些炉鼎来维系自己的修为,那个丫头对我而言是个资质相当不错的肉体,我十分的中意——为此,我把她从人贩子手中救了下来,也为此,在得知了她的身份后,我亲自去了一趟蚺丹宗,想从蚺丹宗手里花钱把她买下来……呵呵,可我没想到的是蚺丹宗的宗主,也就是柳蚺那小子不识抬举。”

“他若只是不把人卖给我,我倒也不会多说什么,可他似乎对我亲眼挑中的这尊炉鼎意见颇大,一口一个杂种,一口一个废物……如果是仅以我个人的立场,我大不介意直接把他举宗上下列入‘我们’的悬赏名列之中,但为不扯上多余的麻烦,我还是带着那个孩子走了。反正他那边也是嫌恶的不行,这不刚巧便宜了我,既然能白捡一个好用的炉鼎,我倒也懒得跟他们多计较……”

钟元亲眼看着眼前的这个黑衣人的身影一点点的融化成了漆黑的雾气,仅剩下两团血腥的光芒在黑雾中“看着”自己,脑袋里飞速的盘转着这个人的身份,脸上的表情也渐渐转为了凝重,因为脑海里能够想象得到跟这个人身份相匹配的角色……一个比一个棘手。

墨寻没有理会他复杂的表情,只是兀自说到:“至于你说的那个毒尊者……我倒也不知道我所见到的到底是不是他,反正在我准备带着我的炉鼎离开时,他找上了我,识出了我的身份,要向我寻求‘我们’的庇护——那两根毒针也是他给我的,说是以此证明他的价值,说我之后处理找上门的麻烦时会用得上,呵呵。”

墨寻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逼视着钟元。

“现在想来,第一根针我用来处理了不久后找上我的麻烦,也就是你们天义道盟的孙文曜,因此跟你们天义道盟结下了梁子,而那另一根——恐怕按照他的原计划,应该就是拿来处理掉你,以彻底替他背上黑锅,被逼迫的同他一起站在你们天义道盟的对立面。”

明明房间的温度已经低到让空气中的水分尽结成了霜气贴在家具上,可墨寻还是能看到钟元在听了他说的话后额头冒出来的密密冷汗。

“是啊,如果我一念之差信了他的话,这根毒针不是插在蛇肉上,而是刺入你的喉咙中的话……恐怕,我们‘同伙’的身份就彻底坐实,届时不管我愿意与否我都要同他一道分担你们天义道盟的怒火,呵呵呵,他打得一手好算盘。”

墨寻的声音中已经隐约的有了些怒意了,他嘶嘶的冷笑着看着钟元:“若是他老老实实的寻求‘我们’的庇护,我倒也不介意给这人一条生路,可现在他却选择跟我耍心眼,把‘我们’当成了傻子玩……‘我们’能够容忍愚蠢和弱小,但却无法原谅欺骗和侮辱。”

“你们……到底是……”

“我的身份与你无关,你只需要知道的是我有办法寻到那个丧家之犬的下落,既然你们如此痛恨那个蠢货,我倒不介意把他交给你们处置——”

墨寻的身影重新凝聚在了一起,骨面黑袍人弯腰拾起了地上的蜡烛重新点燃,暖黄色的光再度亮起,墨寻那双因愤怒而燃烧的赤眸也渐渐恢复了平静。

“但是……你们的同伴也同样对我进行了欺瞒,我会杀掉孙文曜是因为这个蠢货在诬陷我的过程中自己说漏了嘴,可既然跟蚺丹宗同属于天义道盟他才是需要寻找替罪羊的真凶,那屠灭蚺丹宗人到底是谁呢?”

墨寻看着钟元,微微一笑:“你的回答,将决定接下来我们之间的关系。”

钟元的脸上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来,他抬手轻轻收拢了扇子。房间里凛冽的寒风渐渐停止了,散发着冰蓝色光芒的冰霜也渐渐融化,站了起来踱步到床边,钟元伸手轻轻的推开了木窗。

“自古以来,除恶务尽——近些年来某个宗门发达的实在异常迅速,赖以重兴家业的秘法又难以交代清楚来历,几年前早已列入我们怀疑对象之列,又恰巧那名罪大恶极的蠢货的神识是从他们门派那边捕捉到的,如此人赃并获,那么稍微用些雷霆手段也无可厚非,为了了结这二十年来的夙怨积仇,为了正我天义道盟的伦道纲常,有些牺牲是必要的……好歹也是共事一场,让他们成为在彻查罪人中为了大义而牺牲的英雄,总比真相大白后,让他们沦为包藏罪人的同伙要来的痛快,至少我们还为他们留下了一柱香火,留下了一位尚未沾染黑暗的小宗主。”

墨寻看着又是一脸温和笑容的钟元,手指轻轻的在面具上摩挲着,叹了一口气:“原来如此,这倒跟我猜测的相差不远……我说那个蠢货虚弱成了那个样子怎么还能屠灭整个蚺丹宗。”

“墨先生既然猜到了大概,想来心中对我的答案是真是假已经有了数,那么——请问您……还有您背后的‘您们’,究竟是要帮我们天义道盟彻底铲除掉那个祸害,还是继续追责如今已经尸首分离的孙文曜曾经的无礼冒犯呢?”

“自古的商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孰轻孰重我心里有数。”

墨寻靠着椅子,回头看着站在月光下的钟元,两人相视一笑,墨寻哎呀一声,声音恢复了之前的轻松。

“不过话说回来,我这儿好心好意准备了一桌子酒席,你却给我一把掀了,按照‘我们’的规矩这可是大不吉利,酒前谈买卖酒后论交情,可我不想我的生涯中有一桩生意是被合伙人给掀了桌子再谈成的。”

钟元点点头,抱拳拱手:“那小弟择日再请……”

“不用了,按照规矩,请还是要我来请的,明天中午还是此地,我会另摆一桌筵席,只不过……”

墨寻的声音有些疲惫:“既然我们决定了要合作,明天将那位御土师,还有蚺丹宗的灵兽使小姐一起都喊来吧,我要当面跟他们澄清误会……我才不想被人当成灭族仇人记恨一辈子。”

听到墨寻提及了蚺丹宗的那个幸存者,钟元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情愿,他依旧礼貌的笑着扇动扇子:“墨先生若是信我,这些由我代为转达可好?”

“这跟信不信你没关系,不是我亲口所说,亲眼所见的话,我的心很难放下来的,干我们这一行本得小心谨慎……怎么,钟少侠有什么难言之隐?”

“…………不。”

在沉默了好一会儿后,钟元露出了笑容,对着墨寻伸出了手。

“那么,明天中午还是这云嗣客栈的二楼此间,我们会帮您阐清误会,而您则助我们将沈海正法,咱们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墨寻笑着也伸出手来,握住了钟元的手。

那双冰冷的,好像是寒冰雕出来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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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咚!——关门关窗,防偷防盗——”

第二更的更响从窗外悠悠传来,声音在二楼的贵宾间里来回游荡。

理应被推落一地的饭菜不见了踪影,墙角的三大箱子黄金也不翼而飞,整个房间空荡荡的只有个坐在窗边孤零零一人的墨寻。

“已经二更了……”

游戏内时间夜晚九点三十七,墨鹊还是没有回来。

看来,今夜她注定是回不来了。

“三十四级的敌人啊……不好办咯”

墨寻低头看着血迹早已消失不见了的左手,轻轻笑了一下,似乎他对于墨鹊的不归并没感到太大的意外,只是静静地推开了房间门,转身缓缓的朝着楼下走去。

“鱼儿咬钩了,得为他准备一口大锅才行啊——”